張愛玲,一個神秘的才情女子,用她的文字征服了無數的人。人間世事,仿佛都被她看穿。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這段話已是經典中的經典,被無數次的提到,引用和感慨。
張愛玲善于寫故事,善于利用暗示,把動作言語心理三者打成一片。人物的每一個舉動,每一縷思維,每一段對話,都反映出心理的進展。每句話說的都是動作,每個動作都是說話,即使在沒有動作沒有言語的場合,情緒的波動也不曾減弱分毫。
下面以《紅玫瑰與白玫瑰》為例。
寫振寶經歷之前,對比普通人的“桃花扇”,說他的扇子還是空白,只待他落筆,卻又細細的描寫是怎樣的一種空白。“那空白上也有淡淡的人影子,打了底子的,像有一種精致的仿古信箋,白紙上印出微凹的粉紫古裝人像。”似乎預示著振寶心里頭還是那種傳統的男人,盡管他喜歡的是熱烈的女子。
紅玫瑰和白玫瑰,無論怎樣否認,那都是一種抹不去的存在。得不到的,都會留一絲美好的幻想。張愛玲不做任何評論,只是寫故事,盡其所能的描寫,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讓故事自身給它所能給的,而讓讀者取得他所能取得的”。
寫他初見嬌蕊那段,“聞名不如見面,她那肥皂塑就的白頭發底下的臉是金棕色的,皮肉緊致,繃得油光水滑,把眼睛像伶人似的吊了起來。一件條紋布浴衣,不曾系帶,松松合在身上,從那淡墨條子上可以約略猜出身體的輪廓,一條一條,一寸寸都是活的。世人只說寬袍大袖的古裝不宜于曲線美,振保現在方才知道這話是然而不然,他開著自來水龍頭,水不甚熱,可是樓底下的鍋爐一定在燒著,微溫的水里就像一根熱的芯子。龍頭里掛下一股子水,一扭一扭,流下來,一寸寸都是活的。”這里雖然只是描寫嬌蕊的外貌和水龍頭,卻真真實實的寫出了振寶的心理。
還有寫艾許太太的一段:“艾許太太是英國人,嫁了個雜種人,因此處處留心英國得格外地道。她是高高的,駝駝的,穿的也是相當考究的花洋紗,卻剪裁得一片掛一片,有點像個老叫花子。”一個混得不咋的,審美也不高,卻要強裝面子的老女人形象讓人不禁啞然失笑。
她的文字在不動聲色中,忽然的幽上一默,比如寫嬌蕊去醫院看振保,伏在他身上大哭的時候,“她抱著他的腰腿號啕大哭。她燙得極具蓬松的頭發像一盆火似的冒熱氣,如同一個含冤的小孩,哭著,不得下臺,不知道怎樣停止,聲嘶力竭,也得繼續哭下去,漸漸忘了起初是為什么哭的。”而振保“只顧聚精會神克服層層涌起的欲望,一個勁兒的說'不,不',全然忘了起初是為什么要拒絕的。”
還有寫煙鸝“因為程度差,不能不揀一個比較馬虎的學校去讀書,可是煙鸝是壞學校里的好學生,兢兢業業和同學不甚來往。……煙鸝進學校十年來,勤懇的查生字,背表格,黑板上有字必抄”,讀來都讓人莞爾。
當然,還有金句,就像開頭說的那著名的一段,還有振保伏在欄桿上看著大街過往時的感慨“這世界上有那么許多人,可是他們不能陪著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靜,還有無論何時,只要是生死關頭,深的暗的所在,那時候只能有一個真心愛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
張愛玲是聰明的,是有洞察的,她的文字穿透了人性,用了巧妙的譬喻,對人物形象的描寫入畫入心。隔了這許多年,她寫的人物拿到現在仍然可以在現實中找到例子。
她的故事,始終貫穿著一條主線,內容的安排,詳略得當,當詳寫的地方,著盡筆墨;不重要的部分,惜墨如金。即使在這篇文章里,白玫瑰和紅玫瑰也并非各占一半,對比起來,紅玫瑰著墨更多。
細心的觀察,廣泛的閱讀,深入的思考,凝練出一篇篇精煉的文字,成就一個獨一無二的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