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該是怎樣的緣分,讓我和她共同降生在同村同路的兩個家庭里,從此她也成了我兒時的玩伴。清晨她在上學必經的我的家門口等我上學,我兩共同走過無數次兩邊雜草肆虐生長的小路,一路摘著紅花野草逗趣。
? ? ? 漸漸地我覺得她有點不一樣,她似乎不太學習,總是學不會老師教得漢字和拼音,兩只黑溜溜的眼睛也總是喜歡快頻率地眨巴。那時我們總喜歡下課后做游戲,而在孩子堆里當隊長則屬于極高的榮耀,小時候的我刁蠻難纏,和男同學大聲呼兄道弟,也做了隊長里的一個,選人時她總是被剩下,我大聲說,“我們隊選她!”,同時極大的虛榮感得到滿足。
? ? ? 她似乎在人前話很少,甚至沒有話,我奶奶經常和我說不要和她玩,她成績差,頭上有虱子到時傳你頭上去??删臀夷菚r經常偷偷跑去和男同學釣龍蝦掏鳥蛋的性子,我只是趕快跑開,不聽她的嘮叨。
? ? ? ?我印象里她讓我感動的兩件小事,一是那時冬天有時天還沒亮,外面天寒地凍,她還是站我家門口的樹下等著我,從亮堂的家里看出去就是一個小黑影在晃著,看見她鼻子上掛著兩條黃綠的一長一短,讓我哈哈大笑,她忙用手捏著一擤,接著大力甩開,然后把沾著殘留物的手偷抹進衣服里。二是我小時總是羨慕有橘子樹的人家,因為可以爬上樹吃甜甜的橘子,還可以帶去學校,滿教室都可以聞到橘子香,在那個別人家橘子成熟的季節里,我卻只有望著的份,因為我的膽量還是沒有大到可以躲過大黃狗,有一天放學后,她拉著我跑去她家后面的草垛旁,她笑瞇瞇地從草堆里拿出了神秘的禮物,是幾個黃澄澄的大橘子。我很害怕她奶奶,她奶奶超級兇,總是拿著超級粗的棍子在門口趕雞趕鴨,嗓門特別大,每晚都會大聲喊她回家洗汗,聲音大得在我家都能聽到,所以那時我拿到橘子超級開心,我知道那是她瞞著她奶奶偷偷摘給我的,她把橘子裝進了我臟兮兮的書包里,讓我快回家,我說了謝謝就沿著小路跑回了家。
? ? ? ? 另外三三兩兩的記憶,是夏日炎炎時,我睡不著午覺,偷偷躲著正在藤椅上睡午覺的爺爺,打著赤腳就跑了出去,午后的窗外滿是知了聲,我撿了根棍子就開始在屋后蔭涼的地方玩,一會兒看著跑來跑去的螞蟻,一會摘下葉子混著泥土“做飯”,后來我發現一個超好玩的東西,就是很多樹上會有那些飛不動了的知了,可以捉來玩,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她,之后我們兩經常中午偷偷跑出來捉那些知了,滿滿的一袋知了殼算是那個夏天的收獲。
? ? ? ?后來升學,去了我們那的小鎮,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接觸的世界是那么的狹隘無趣,我最先看到的是鎮上那些裝飾地像城堡的幼兒園,站在路上,我忽然覺得我在我們村長期建立起來的虛榮感坍塌了,原來這個世界并不是只有我家和小學,以及那條永遠雜草叢生的小路,我那時多渴望擠進那個世界,擠進鎮上的同學都用著水芯筆的世界,擠進太多五花八門的零食的世界,可那時一直用著圓珠筆和鉛筆的我能成功嗎?我只是個小村里來的學生,穿著土氣,便是鎮上同學對我的看法和問題的答案。內心極大的落差讓我自卑,終于真切體會到在小學時她的自卑,以及發現那時滿足虛榮心的我是多么可惡。接著我一直忙于融入新的象牙塔,和她聯系越來越少,也不在一個班,偶然會看見她,她一個人拿著飯盒慢慢走著,我發現我不也是她的樣子嗎?我對自己很氣憤,我決心要改掉那個樣子,對她刻意疏遠,連回家時都不和她一起坐車了。
? ? ? 現在才知道我是有多虛榮,多沒情意的一個人,我連她只上了半年高中就輟學的消息還是在我高三時才直到,她去了別的縣打工,自此多年沒有見過她,而我一直在改變自己的樣子,想重拾虛榮的感覺,但收效甚微,因此一直在不上不下里熬著。
? ? ? ?多年后再見她的情形我沒敢認,她燙了那時最流行的一頭黃發,以至于被我奶奶說是不正經,戴著大粗耳環,臉上也是搽的各種粉餅,香香的味道鉆進我鼻孔竟讓我想到那些菜市場滿是油光說話大聲的阿姨,她叫了我,我才認出是她,同時我也發現她在那個我從未涉及的世界里也不太成功,我和她還是同類,唯一的共同點拉著我回到了現實,卻沒有蓋住我對我們見面時情形的失望,聊了什么我早已不記得,只覺得她話多了很多,滿口都是粗話里夾雜著對哪些人的不滿,似乎以前那個內向不說話的人換成了我,我倒是怎么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接她的話了,她在滔滔不絕的空余發現我只是寥寥幾語后,終于止住了話,我們各自回了家,也回到了那個都在極力擠進去的世界,而關于那個一起捉知了的午后的那個世界,我和她可能都下意識地選擇了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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