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的夏天,B君只身一人去了A城某地,記憶里的七月酷熱難耐,蟬鳴響徹仲夏,熱鬧了每個午后的陽光。B君坐在出租屋外聽著燥亂的蟬鳴眉目緊鎖,而那蟬鳴不緊不慢的節(jié)奏,不增不減的音高,定會把想事情的人弄得心煩意亂,對于B君我想此刻他的心薄如蟬翼一捅即破。有時忍不住去樹叢里看看,手掌小心翼翼地窩成弓形,一巴掌拍下去,遲鈍的就逮住了,機靈的飛到了更高的樹梢,卻也不知是驚慌失措還是更加得意。
我與B君認識已近2年兩頭,從QQ陌生好友到知已朋友,其間的某些經歷我一直未曾忘記。B君告訴我他高考復讀三年終究沒有考到理想的學校,到最后考得家人對此失望透頂,母親的叨咕不休,到最后演變成了家庭風暴。爺爺每天唉聲嘆氣燒香告慰祖宗,兄弟姐妹更是熱嘲冷諷,只有父親一直庇護著他,但凡家里的重活都不會讓B君去做,叫他安心復讀。時間一久,母親便不答應他如此的不堪,讀書不成也不勞作,B君去A城之前母親在家大鬧了一場,哭聲比那七月的蟬鳴更加尖銳,惹得全村人都來圍觀,拉架的添油加醋,母親便哭得更厲害。
“你走吧,是死是活不要賴在這個家里,你在這個家遲早會散的” ,母親掩面而泣,反反復復咕嚕著這句話。
B君所有的不幸,沮喪,羞辱,委屈,在那一刻都爆發(fā)了,就像被人當眾扇了耳光還要難受。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逃離,臨走時父親塞給他500元。
事后B君告訴我所有的事,與他交往兩年卻見他一次,其實我是不愿去A地的,有的地方以為去過一次,就不會再去的了,A地就是這么一個地方,我去了一次,以為一輩子再也不會去的了,可是,我又偏偏去了第二次。我第一次去的時候,有的朋友在A地便前往只為找一份工作,去了之后,朋友卻忙的無法抽身,那幾天里,我住進簡陋的旅店,里面很空蕩,我蹭到前臺辦了手續(xù),又出去找了一個臨街的大排檔吃了一碗米線,穿過燈光和暮色,回到旅店里休息。一個人的夜晚很寂寞,泛黃的天花板在微弱的燈光下裂痕清晰可見,悶熱的空氣使蚊子像發(fā)狂似的肆意飛竄,一整夜我被嗡嗡的聲音包圍著無法入眠。自那以后,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去A地的了。
離開A地之后,五六年時間內都沒再去過,這次卻因B君而去。
當一個人走在寬闊的路上,等車的時候 A城某地的暮色、高樓、鄉(xiāng)村,紅房子,青翠的槐樹,長滿草的空地,都給我這個外鄉(xiāng)人很深的印象。大地雖是荒涼的,卻夏意濃郁,我觸摸到了工作對于生活的安定作用,街道上來竄動的人頭聚在一起,一會又分散,每個人的目光凝重行色匆忙,這些都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但那時我只有一個離開的選擇,我完全不知道怎么進入到他們的生活中,只能做一個路人甲。
曾經B君告訴我,他是喜歡了A城某地的,他喜歡悠閑地去看奔波的人群,如果可以他想用另一種方式去生活,孤獨著寫出自己的故事。我當年見到的景象,早已被高樓大廈覆蓋。這個世界注定是要變化的,有些我們看不見,有些我們看見了,除了改變自己,對其他的變化都無能為力。此去,我要做的只是為盡一個朋友的義務,要改變的只能靠他自己。
〈二〉
見到B君,他已經消瘦很多,顴骨凸出,整個人好似裝進套子里。他來接我,我們沒有坐車走在老街上顯得有些空曠,路上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店鋪大多都關上了門,風的聲音和汽車的聲音,溶匯在了一起,那是十分低沉的環(huán)繞,酷似海潮的聲浪。有時,我會用近乎荒唐的想法,去解讀一個詞的意義,風景,是不是在有風的景中,才會動人呢。此時,我確實以為,狂風中的夜景,真的就是不錯,那些在風中舞動的生命,是最具動感的鮮活。這一路走來,B君沒有向上次見面一樣給我喋喋不休講些關于文字的事,關于他夢想的事……,而是聽著風聲沉默著。到了樓下的路口,風依然還很大,路邊的樹被吹得前仰后翻,但雨卻還沒下下來。既然雨沒下,索性就不必急著回屋。我以一個觀賞者的姿態(tài),想從另外的角度,去發(fā)現風的神秘、風的追求,還有風中佇立的那個孤獨的男人。我問今年的雨季會來嗎?
B君低沉的說:“眼前的風和即將到來的雨,就是這個雨季的前站。”
人世間最悲傷的事情,就是有家難回,當駐足回望時,依舊可以看到那些倔強的痕跡,以及那些人的樣子,甚至還能讀到曾經某個人留下的訊息,就像看一件很珍貴的舊物件,無論如何珍貴,終是蒙了時間塵埃,再也回不到如初的樣子,甚至再也沒有勇氣伸出手去觸摸。
那夜,B君單曲循環(huán)汪峰的《存在》,那不是在命運里的憂傷,而是貼著音樂的墻。隔著床他遞過—支煙,繞著那首傷感的音樂,煙霧開始上升,失落是沒有頭緒的愁思緊緊的抱成一團,狠狠地將它吞出,一團又一團得滾動,不知是曾何時他染上了這該死的煙。他使勁地吸著,仿佛咳的快要吐出肺,醺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最后還是忍著淚將它抽完。可現在煙似乎成了精神盛餐,似乎所有的憂傷都可以化作煙霧再飄淡。
B君說:“世界上有好多燈,可屬于我的那盍卻早己熄滅。”
隔著緊閉的門走廊的燈光射了進來,微弱的似乎辨不清面孔,或溫婉的閉目入睡,或虔誠的手掌緊合,他叼著煙哼著不成調的歌,眉目緊鎖。那首音樂不間斷的唱著,像—個受了委屈而又不肯訴說孩童不停地抽泣,煙頭仍—個接一個飛出窗外,在黑幕中激起點點星光,屋里此時成了仙境,煙一層又一層的飄動,他開始咳嗽,一聲接著一聲,是那樣的撕心裂肺,掐滅了煙頭,床開始吱嘎.……吱嗄的作響。
屋子里光線依舊很微弱,煙卻清晰可見,他佝僂著身體縮成—團,被子沒頭沒尾的蓋著。此時的夜靜的讓人發(fā)慌,按捺不住的心開始跳動,期待著他能告訴我什么,或許他真的有事。
“你說我是不是該去死”,那團被包的嚴實被子沒絲毫的動彈,他聲音壓很低。
雨終于下下來了,我聽見很大的雨點,由慢及快地,紛紛地從天空落了下來,打在路邊的樹葉上、打在街邊的屋頂上,打在來往的汽車上。此刻或許路上的行人,猝不及防,慌不擇路,而B君,此刻以呼呼大睡,他淋濕的卻是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