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經(jīng)常想或許是哪里出了問題,才會有了現(xiàn)在的自己,于是我開始回憶那些記憶碎片,希望找到生命的轉(zhuǎn)折點。
初中
我們的小店又搬家了,這次變成了一家單車店;我也升上了初中,這次變成了一個外地人。
初中的生活是一個大轉(zhuǎn)變,新學(xué)校像是一個倒退,沒有多媒體,沒有塑膠跑道,甚至沒有瓷片鋪過的地板,坑坑洼洼的水泥地讓桌椅搖搖晃晃,老師也看起來很年輕。
后來我才知道這里與小學(xué)不同,小學(xué)是公辦的,而這里是民辦的子弟工學(xué)校。
而現(xiàn)在我也才猛然想起,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應(yīng)該是無一例外的外地學(xué)生。這里就像是個另類的監(jiān)獄把沒有資格在這個地方土生土長的人關(guān)起來;讓一群不講粵語,卻被他們冠以新莞人的外地人,徹底地與這個城市一分為二,變成二等公民。
學(xué)校里的生活很混亂,考試作業(yè)都可以將就,老師唯一希望制止的就是遲到與從未間斷的斗毆。
初中我不算太混,也不算貪玩,只能算是個多話的跟班,每天跟著一個會畫畫的天才,他叫小武。
小武長的很好看,從入學(xué)開始就留著剛好過眉的劉海整齊又細膩,盡管不愛說話表白者卻每個學(xué)期都有,讓青春期的我羨慕不已。可他拿手的東西很多籃球、烹飪、打架、繪畫,而這其中最拿手也是他最引以為豪的就是繪畫,他能一個人畫完黑板報,更能用鉛筆畫出富有層次感的山水畫。
我經(jīng)常去找小武玩,大多數(shù)時他都在凳子上彎著腰畫山水畫,而我就在一旁玩貓。
小武家在一條馬路邊,一直沿著路邊走過了一個林場,再過第一個高壓電箱邊便可以看到一條小路通道他家,一間靠在小溪邊的瓦房,門外有片種滿蔬菜的菜地。
“當個畫家吧。”他說,“挺喜歡的。”
我們站在樓頂上錯綜復(fù)雜的水管上,望著遠處即將到來的黃昏,聽著樓下傳來熙攘的人群挪動桌椅的聲音。平靜而喧鬧的時間從沒停下腳步,那時我也深信不疑小武的夢想會順理成章的實現(xiàn),就像時間一樣。
也是初一那年,我遇到了第一個喜歡的姑娘,在唐突的表白之后卻莫名其妙成了朋友,度過了一段嬉戲打鬧的日子,這也大概是我少有的快樂時光。
可好景不長,她很快就回了老家,初二便也少了許多樂趣。而因為升學(xué)或是學(xué)習不理想等原因,班上的同學(xué)也越來越少,而我也盤算著何時結(jié)束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
那年開學(xué),學(xué)校只有兩個初三班,加起來大概才過百人。小武還在上學(xué),而我卻逃了出來,父親沒有反對,母親也沒有反對,連親戚也說初中讀了也沒什么用,于是那一年沒什么用的我開始進入社會。
進廠
父親將我送上那輛黑色的轎車,沒多說什么告別的話,或許說了只是我都沒心聽吧。
車子上的中年男人梳著賭神里周潤發(fā)一樣的背頭,當里街道上的燈光從他身邊一閃而過時總會在上面映出白光,在昏暗的車里顯的格外亮眼。
車上他一直和我說個不停,并告訴我按照輩分應(yīng)該叫他姐夫,他的語氣不緊不慢像個談生意的商人。
車子很快下了高速,并在一個施工的藍色鐵皮對面的真功夫前停了下來。
店里的人并不多,服務(wù)員也到處閑逛等著下班,我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wù)員推著車走上前來,并問我們需要點些什么?姐夫點了兩樣,又轉(zhuǎn)過頭問我想吃什么,而我卻顯的拘謹又手足無措,畢竟那時我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吃飯,只好故作鎮(zhèn)定的望向窗外依舊燈火通明的藍色鐵皮里發(fā)出地一陣陣巨響。
“隨便吧。”我說。
姐夫一邊吃一邊問我些家常,可他總是不自然的皺眉,臉上也不管說什么都一副嚴肅的表情,讓人敬而遠之。
吃完我們又上了車,到了工業(yè)園姐夫帶著我拎著行李向工人宿舍走去,并為我敲開了其中一間宿舍,開門的是個像屠夫一樣的大漢,他身后還有三個人,和他一樣身上都只穿著一條內(nèi)褲。
“這是我親戚叫小杰。”姐夫拍拍我的肩膀說,“來這當學(xué)徒,大家多多關(guān)照。”
說完又向我一一介紹了一下房間里的師傅們。
“這是李師傅、明哥、孫師傅、李師傅。”
說完便離開了。
我找了個上鋪,將行李放上床上,鋪好床便躺下了,他們也沒理會我這個不愛說話的孩子,關(guān)上燈此起彼伏的鼾聲也一夜未斷。
第二天,一夜沒睡的我跟著他們七點多起床,買了油條早餐在馬路牙子上邊吃邊等老板,八點鐘我們準時打卡進廠。
工廠是加工五級配件的,大大小小的機器在電閘打開的那一刻,就開始轟隆作響,直到停電或下班才安靜下來。
生活有些枯燥,廠子里除了機器的轟鳴就清一色的老爺們,下班之后最多的活動便是喝酒與女人。
我們就像機器人一樣,工作休息,排斥著生活里的其他東西,把自己關(guān)進了廠子里。
我的師傅是明哥,就是那個給我開門的壯漢,他雖然看起來很壯卻有些小市民,喜歡占我點小便宜,又有些膽小好色,這和他屠夫般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盡管如此,他還是我在這個工廠里唯一的朋友。因為大家都不喜歡和老板做朋友,就算他親戚也不行,他們生怕我變成“間諜”通風報信給老板,所以處處提防著我。
主管也對我這種有背景的學(xué)徒,一直關(guān)照很少訓(xùn)斥,可我不爭氣地對于機器一直都排斥與遲鈍,做了大半年依然無法跟上別人的腳步,經(jīng)常無法完成每天的任務(wù),像個可有可無的人,可老板也不好意思解雇我,所以年底我便擅自辭了職,也算給姐夫和自己臺階下。
回家后辭職的事,我輕描淡寫的告訴了父母,本以為他們也會輕描淡寫的接受,卻沒想到他們反應(yīng)激烈,指責我擅作主張丟了這樣一份好工作。
他們似乎很了解我,知道我這種不善言辭又沒什么特殊技能的傻兒子,是不可能在沒有他們安排下找到什么好工作,而這來之不易的工作卻給我辭了。
“為什么辭了呀?”
“不喜歡。”
“什么工作你喜歡?一個月幾千塊你說不要就不要給辭了?你說不喜歡?你告訴我你喜歡什么啊?”母親皺著眉頭無奈地說,“你快給你姐夫打個電話,看能不能挽回?”
“喂?姐夫嗎?”
“嗯,有什么事?”
“沒什么,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我先掛掉了電話,而在一旁的父母既煩惱又無奈的樣子,而此時我的第一份工作才算真正結(jié)束。
現(xiàn)在
之后的幾年,東莞掃了黃,工廠依然是換了又換,也再沒和姐夫聯(lián)系。
一次偶然的同學(xué)聚會,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嬉戲打鬧的女孩繼承了老爸的店,成了我們口里的老板娘;有的女同學(xué)甚至結(jié)婚生子;而有人開始在父母安排的工作上越走越遠開始按月交起了房貸;當然還有像我這種依然一無是處,甚至失業(yè)的失敗者。
有時我想那些很大的希望與我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想到底還可不可能實現(xiàn),這些我都不知道。只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次一次的回顧我的前半生,找尋那個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對了,還有小武,他沒再畫畫,而是更愛出沒于網(wǎng)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