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應該是1998年吧，那時我在湖南師范大學讀研究生。學校在岳麓山下，宿舍在岳麓山上，那真是一生中最愜意的時候。晨起，可以到山上跑步，傍晚三五知己邊走邊聊，采點蕨菜，接瓶山泉，撿幾枚酸棗。初秋時還曾常常順手牽羊偷幾只農家的綠皮桔子。晚上則在松濤和泉聲中夜讀，入睡。

? ?長沙是一座文化名城，也是一座多雨的城市。湘雨最是纏綿，往往三五日不停。湘雨最是執著，必定要麓山涕淚滂沱。因此，雨下三五日，心悶一星期，因為下雨時不能上山，山路泥濘，山溪奔瀉。雨停后也需一兩日待林間干爽。

? ? 大約是那年秋天，一場秋雨后，便顧不得一切，獨自上山，去愛晚亭遐想，順便聽麓山寺的鐘聲，聞校經堂的書香，看湘江北去。愛晚亭下是一泓池水，純凈，碧綠，令人有掬捧暢飲的沖動。池中一葉扁舟，自由地橫著，池邊坐著一位僧人，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樣子，我就湊過去搭訕。

? ?“小師傅您好”。

? ?“施主您好”。

? ?“恕我冒昧，我可以知道您的年齡嗎？”

? ? “十七”。

? ?本來還想追問他這么年輕為什么要出家。難道在俗世是孤兒？轉念一想這樣不妥。于是問到：

? ?“師傅，家中父母安好吧。”

? ?“不知道。”

? ?“你不想念他們嗎？”

? ?“不想。”

? ?我突然覺得他很絕情。不過他又指著池中的扁舟說：“你看那只小船，它就像父母，使命就是載我涉渡，到達彼岸之后，我還要繼續趕路，前面是山崗。難道你會背著船上山么？”

? ?我是俗人，一時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