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尼莎汗隨想

歷史悠久之地，無論當前風貌文明崩壞如何，撥開沉沙總能有那么幾位令人震懾，仿佛從后世穿越的人物。阿曼尼莎汗就是這樣一位女性。

歷史上，特別是女性解放以前聞名于世的女性，多數是憑借美貌或者以肆無忌憚地手段獲取權勢而在歷史的長河成為耀眼一點，例如埃及艷后克利奧帕特拉，例如唐朝的武則天，例如葉卡捷琳娜大帝。功過是非任人評說。

熱門小說影視劇中炙手可熱的穿越題材，從現代社會穿越至古代社會的現代女性，也只不過在性格上略微不那么攀權富貴，稍稍顯示一下獨立的做派，就引得眾多男性權貴著迷環繞。盡管從影視劇出發會以偏概全，但至少部分顯示出，當前大多數女性對解放的想象，仍然是美貌、獨立個性和獲得等同男性的權勢。

阿曼尼莎汗一位貧窮農家女，贏得葉爾羌王國國王的青睞必然美貌過人。但是幸而她擁有智慧，懂得選擇詩篇而非易逝的美貌讓自己流芳千古，似乎這一點就超越歷史上的諸多豪杰。縱然葉爾羌王國與歷史上的諸多大文明相比，可能只是沙漠中的一葉扁舟。但是，阿曼尼莎汗，盡管這是我作為百年之后之人用現代觀念的牽強附會，她不僅僅實現了個人自我價值的實現，也哺育了一方人民的心靈。她是以跨越現實權勢，而承載一地民眾思想結晶的詩篇而刻下歷史的印跡。

（2015年11月攝于阿曼尼莎汗陵墓前）

我未能深入仔細地經一手資料研究阿曼尼莎汗生平，僅僅掌握一般的歷史性介紹。阿曼尼莎汗，生于1526年，卒于1560年，阿不都熱西提之妃。出身貧苦人家，13歲入宮，34歲因難產而逝。短暫的一生，她拜訪社會藝人、詩人，民間歌手，整理創編出集維吾爾古典音樂之大成的《十二木姆卡》 ，將駁雜的民間音樂整體成系統、嚴謹的曲目。完整的十二木卡姆表演，是集音樂舞蹈戲劇于一體的藝術。

于是，她被譽為維吾爾族的女詩人，她為一個民族留下可供傳承的心靈史，以使文化不在自然變幻無常與歷史的波折中消失于荒漠。

語言不通，我僅僅能讀《十二木卡姆》詩篇的譯本。許多維吾爾族年輕人，也聽不懂木卡姆的古老詩篇。手邊只有日記曾摘抄的一段詩詞：

第九套 巴雅特

[賽乃姆]

如果一生沒有愛念，

縱使千年也不如一天。

在愛情的烈火面前，

煉獄之火只算得火星點點。

唉，多么厲害的愛情火焰，

唉，折磨得我憔悴不堪，

但愿我的心上人平安。

人的一生有一段偉大的情感，無論對象何如，都足以告慰自己。

一位出色的詩人，可以讓一個民族度過漫長的苦難。可以在歷經崩壞與絕望之境留下文明的種子，只待有志的后輩，重新燃起火光。

在阿曼尼莎汗家鄉所在鄉鎮工作過的同事告訴我，為了方便開展旅游，書記下令在離公路更近的村子，找了一院房子，作為阿曼尼莎汗的故居，招徠旅游。真正的故居過于偏遠。

幾百年的時光，當地可以挖掘可供發展旅游的資源依然還是阿曼尼莎汗。老城，阿曼尼莎汗陵墓、葉爾羌王宮集中在一起，也歷經了多次翻修。遵照當地傳統，阿曼尼莎汗與葉爾羌歷代王室成員墓群格外簡單，一尊簡簡單單的石棺，比耗費巨資的豪華陵寢，似乎更能參透生命的意義。

每一次拜謁阿曼尼莎汗陵寢，都格外安然親切，全然沒有穿越生死的恐懼。

阿曼尼莎汗也成為一種重要的想象資源，當地新編歌舞劇中，想借此勸告民眾通過詩歌而非極端宗教建立自己的精神世界，接受豐富多元的世俗生活，而非宗派林立互相敵對的生活。

我不知道，這是否能成為阿曼尼莎汗詩歌回響的跫音。

阿曼尼莎汗，歷史已經淹沒她本來面貌，但她是可供給后代旅人以力量的想象資源。即使是旅游開發，也希望人們珍視她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