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日本鬼子認識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們生活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山村,那里四季如春,仿佛人間仙境。
“日本鬼子,你給我出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位胖胖的婦人拉著旁邊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孩,氣勢洶洶地走來。小孩深深地吸了一下流出的鼻涕,不料鼻涕從鼻孔里逃竄得更快,嘴角已經感覺到了一些咸味,他用衣袖擦了擦鼻涕就往衣服上搓。
“你這個有娘養沒娘教的壞孩子,我家小孩怎么惹你了,你怎么老是欺負他?瞧你給他打得手臂都青了。”婦人邊說邊拉開小孩的衣袖。
我看見日本鬼子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任憑婦人對他指手畫腳,所有的批評都在他的沉默中變得那樣明顯。
這完全不像我認識的日本鬼子,他這樣哪配得上這日本鬼子的稱號,以前的他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調皮搗蛋,我們跟著他混從沒受過欺負,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就成了別人眼中的壞孩子。
雖然我們在村里壞事做盡,大人上門告狀也成了家常便飯,但這是我們第一次被人罵:“我們是有娘養沒娘教的壞孩子。”畢竟村里大部分人只有老人和小孩。
“切!得瑟什么,等過幾天你媽走了,你還不是一樣有娘養沒娘教,到時候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在心里暗暗自慰。
后來,那個被我們欺負的小孩果然成為了和我們一樣的壞孩子。
家里的老人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年暑假都是最忙的日子,而我們這群壞孩子也逃不掉被老人拉去莊稼地里收獲一番的要求。
地里的西瓜又圓又大,我們這群壞孩子扛累了就直接原地坐下,掰開西瓜就大口大口地吃。
莊稼地離家比較遠,需要穿過一片森林,我們就這樣推著板車朝著家的方向緩慢行駛著。閑下來的時候,大人會順便在樹林里拾一些叢毛,而我們總喜歡將拾好的叢毛鋪成一塊地毯,然后睡在上面,感受陽光的溫暖。
回到家后,奶奶依舊把最大最好的西瓜挑出來放在床底,多次囑咐我們:“那是留給爸爸媽媽的,等他們回來給他們嘗嘗,這可是他們在外面吃不到的。”
可每次等到西瓜都爛了,也沒見他們回來過,不過奶奶依舊每年都這樣儲備著,而日本鬼子有時也會忍不住偷吃一兩個。
我們這群壞孩子只喜歡打打鬧鬧,每天只會看著爺爺奶奶忙里忙外,從來不知道感受他們的辛苦。
“哎呀!”奶奶摔倒在地,桶里的水不停地往外逃竄。我們這群壞孩子正在院子里玩捉迷藏,對于奶奶摔倒我們完全不知道。
晚飯的時候,爺爺扶著奶奶坐下,日本鬼子問:“奶奶,你怎么了?”
“唉!老了,不中用了,挑水的時候腰閃了。”
從那以后,奶奶便干不了重活,而我們這群壞孩子也稍稍懂事了些,堅決不讓奶奶干重活。
那年秋天,涼風搶走了樹枝最后的一件衣裳,看著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我不禁心生憐憫之情。
日本鬼子的奶奶走了,他告訴我:“奶奶走的時候家里很安靜,只有爺爺在她身邊,她臨走前只問了一句:‘他們回來嗎?’爺爺皺了皺眉,說:‘他們請不到假,不回來了。’那是奶奶留的最后一口氣,這下她終于可以不用忍受病魔的折磨了,這下她終于不用在炎炎烈日下辛苦勞作了,這下她再也不用為了我們這些壞孩子操碎了心。”那是我第一次看他說著說著流淚,以前我們一起想爸媽流淚的時候都是他把我們逗笑的。
參加完葬禮后,日本鬼子離開了這個四季如春,仿佛人間仙境的小小山村。于是,我們這群壞孩子便成了群龍無首,由開始的山村漂流分散到所謂的“外面的世界。”
去年我在深圳打暑假工遇到了日本鬼子,多年不見的我們徹夜長談。現在的他已是多家燒烤店的老板,生意也算興旺。
日本鬼子比我大五歲,當我們談及家庭的時候,他猛喝了一口酒吞下,說:“你說,這人活一輩子到底是為了啥,以前我渴望家庭溫暖的時候他們不給我,現在我出來混了,他們卻因為年紀大了得在家養老。”他說完喝了一口酒繼續說:“你知道我現在最怕什么嗎?我他媽的最怕回家,因為一回到家我們根本就說不上幾句話,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那你這么多年就一個人,為什么不找個人陪你?”
聽到我的問題,他笑了笑,眼角露出魚尾紋,這幾年的他看來過得并不是那么如意,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男人。時間不該那么殘忍,他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小伙啊!
他點燃一根香煙,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來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我在一無所有的時候不敢愛,現在也算事業有成卻遇不到愛。你知道的,我們從小失去父母的愛,在沒有能力給孩子最好的生活之前我是不會結婚的,我可不想以后我的小孩重蹈覆轍,成為別人眼中的壞孩子。”
他看了看我,煙霧從他口中吐出,彌漫在空氣中,越來越淡,最后隨風飄散。
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想了許多,我想我們這群壞孩子一定有著自己的獨特之處,不然也不會壞到讓自己的父母迫于生活的無奈而離開我們。
青木有語:對于這樣一個嚴肅的話題,青木感覺很沉重,所以最后青木選擇以簡短的對話方式來表達,讓讀者自己去思考和感悟,要是大家有什么想法記得和青木互動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