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很少進城

快要出嫁的時候去過一次縣城

那是跟我外婆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去的

零四年的時候去過一次佛山

那是為了給我和弟弟賺學費去的

前幾天剛剛來惠州

是為她的孫女出生來照顧兒媳婦的

母親不能坐車

一上車聞著汽油味就嘔吐

那年去佛山，她從家一直吐到佛山的工廠

上千里的路上都是她的咳嗽聲

今年她還是吐著出的遠門

從村里吐到縣里，從縣里上了火車

七百多里的軌道上，又是連著她的一串嘔吐

這幾天我想帶她坐公交去辦點事

她死活不肯跟我上車，因為害怕上去了又得翻江倒胃的讓人笑話

父親說她是山老鼠，一輩子注定只能住在山溝里

母親說這是她的命，這輩子哪里也去不了

我說我長大了一定要帶你去很多地方

聽到這句話，母親哭了

說這身體有福都沒法享了

母親進了城

帶她進商場，她說一個人肯定不敢來，商場太大自己走不出來

告訴她肯德基可以免費上廁所

她說下次我記得這個戴眼鏡的老人了

給她買了些雞蛋果和芒果

她說這是自己打工時做夢都想吃的，可惜沒舍得買

............

昨天是母親的生日

一個最重要卻常常被我們遺忘的日子

我想帶她出去吃一頓，但她不舍得

晚上給她做了一碗最簡單的長壽面

她卻說這是她最近以來吃得最美的一餐

我說，日子會好起來

我說，媽天冷了你有沒有帶衣服來

她說我帶了兩件毛衣，不然又得花錢買

我說那等你回去的時候，我給你買件好看的

她笑著說“好”，以后也算在廣東買過衣服了

母親笑的時候我發現，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穿了好多年

藝泓于201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