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三)馬狗
“叮當當、叮當當……”隨著自行車清脆的鈴聲,一輛銹跡斑斑的鳳凰自行車急剎停在了二哥茶館門口,一個穿著假軍裝的瘦高個男人昂首挺胸走進茶館,兩片小小的八字胡,一雙小眼睛左轉右盯的。
“喲,馬狗啊,來來來,三缺一,兩塊錢一局!”李哥的大嗓門在桌上響起。
“哼,兩塊的!”馬狗瞥了李哥一眼,撇了撇嘴,拍了拍胸前微鼓的口袋,狠狠的說道:“不和你們這些老頭老太湊合,我只玩五塊一局的!”
“喲,馬狗今天有錢了啊!”
“哎喲,就是不一樣了,狗兒,今天又想輸光了回去啊!”
茶館里好事的街坊調侃起馬狗來。
“哼——”馬狗撇下眾人,向另一桌走去,邊走邊用大嗓門吆喝著:“來來來,五塊一炮,五塊一炮!”
馬狗擠開鄰桌的小四,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黑黑的雙手已經開始搓起牌來。
“馬狗,有錢沒有?不要在這里搗亂!”被擠開的小四憤憤的吼道。
馬狗瞥了小四一眼,又環視了一遍牌桌上等著看笑話的眾人,猛的從上衣口袋里抽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在空中抖了兩抖,舔了舔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然后煞有其事地數了數,最后從里面抽出唯一的一張五十大鈔擺在了桌上,其余的又小心的放回口袋,“還有意見嗎?”馬狗翹起二郎腿,又環視了一下眾人,神氣地哼起小曲起來。
“喲,馬哥,發大財了啊?來,抽支煙。”二哥笑瞇瞇地端著茶過來。
“謝了,二哥。”馬狗擺擺手,禮貌地擋住了二哥送過來的煙,從內包里拿出一包煙來,“來,今天抽我的。”
“喲,是‘恭賀新喜’啊,這可要10元錢一包啊,馬爺發財了啊!”
“是啊,馬爺就是不一樣啊。”同桌的也隨聲附和起來。
“好了好了,馬馬虎虎,一般的煙而已,本來是買20塊的云煙,結果上場口花寡婦跟我說缺貨,只好抽這個了,哎……來來來,還是干正事,開牌開牌。”馬狗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但笑容卻在不斷的泛濫。
馬狗本不姓馬,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鎮民們開始這樣叫他,慢慢的,他的本姓也就漸漸被人忘卻了,而馬狗也因此成了水鎮家喻戶曉的人物。(注:“馬狗”,似乎是一種小昆蟲,六只腳,很象蛐蛐,生活在陰暗潮濕的河灘沙土里,很愛鉆洞,不咬人,在南方的河灘經常能見到,孩子們常捉來握在手里,讓“馬狗”在手里亂鉆,癢癢的,那種感覺很是舒服。)
馬狗是鎮上的游民,沒有工作,平時靠替人打臨工糊口,偶爾也養一兩頭豬,賣賣豬糞。每天,馬狗總愛騎著他那輛六七十年代的鳳凰牌自行車,走街竄鎮,找找零活做做。馬雖然狗窮,但進進出出很注重儀表,一身假綠軍裝早已洗得泛白,還端端正正的戴著一頂趙本山式的酸帽;馬狗雖然窮,但卻很愛打麻將,欠了一屁股債,惹得茶館的人都不愿和他玩麻將。
不過,馬狗也偶有闊氣的時候,就像今天,把養的豬宰了,包里一下有了百來十塊錢,于是他總要滿鎮逛逛,上衣口袋里故意露出一兩張大鈔,生怕沒人知道,騎車也威風起來,身子也飄飄然來,口氣也闊綽起來,對平時玩的小麻將也不屑一顧,定要玩大的,周圍的人也似乎對他畢恭畢敬起來,“馬哥”前“馬爺”后的叫個不停,馬狗竟也不客氣的受用,象是個大人物似的,微微點頭憋著嗓子說:“好好好,大家好!”大有鎮干部下鄉視察工作的派頭。當然也有看不慣的,就像剛被趕下桌的小四:“狗啊,把過年豬都殺了,今年的年怎么過啊?”小四尖著嗓門問道。馬狗漲紅臉拍著胸脯吼道:“我有的是錢!”還不忘掏出鈔票在空中揮舞,不過,后面的語氣也漸漸得軟下來,人也就安靜了許多,專注于牌桌上。
馬狗今天的手氣的確很差,連換了五張桌子,錢卻止不住往外流,腰包也漸漸扁了下來。馬狗輸紅了眼,又找二哥借了一百,結果更是血本無歸。
馬狗終于服軟了,狠狠地把麻將往桌前一推,罵罵咧咧道:“龜兒子的,老子還得去王麻子家喝喜酒,今天就先饒了你們幾個,明天老子再過來翻本……”
在牌友們不屑的眼神中,馬狗泱泱起身離開牌桌,順手向二哥討了一支煙,(那包‘恭賀新喜’早在鏖戰中全軍覆沒)垂著頭騎上鳳凰車離開!
“狗兒,又一百哦,老規矩,給你記在帳上哦……”二哥的大嗓門又在馬狗身后響起。
漸漸春節,二哥的茶館依舊紅火,不知道誰叨念一句:“馬狗好像好久沒有來了!”
二哥在一旁提著水瓶倒水,也附和著說:“狗兒還欠我兩百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