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生非

“誰為那魚缸換了水

為那臺燈 擦了灰

到底誰

這樣鬼祟 照料這一切

你明明就坐在對面

你近得像迫在眉睫

原來是我在無事生非

……”

時間是個什么東西?還是根本不存在。為什么唯物的便是對的,唯心的便是不科學?時間不是被定義的東西嗎?最初的最初,人們為了紀事方便,為了讓重復輪替的日子好過些,定義了時間。然后有了時間的刻度,時,分,秒。如此而已啊。

“你怎么這么愛抬扛?都在瞎想些什么?”發表上面這些胡言亂語時,Jerry正在看拳擊賽,正放到生猛的畫面:穿紅色拳擊褲的和穿藍色拳擊褲的打起來了,用的是比賽規則以外的方式互掐,轉播的主持人興奮地從演播室椅子上站起來,仿佛等待這一刻等待了千年?!鞍ミ?,我去!這比賽沒白看??!快快快!乖乖,給我再拿聽啤酒,百威的。”她開了冰箱門,“沒有了?!薄斑@么不給力啊?!彼脨赖刈ブ^,豎起的板寸根本不夠抓的。“先將就著。”她遞過去一瓶可樂?!拔胰窍碌谋憷曩I。”“嗯嗯,多買點。快點??!”她穿著門口寬大的他的拖鞋就下樓了。知道他等不得。

“Tom真乖。要不怎么說我們天生一對呢。去吧。自己待會兒。我這得看完。這哥們也是個性情中人,解說得特別有意思。你真該看看?!彼Φ们宓爸形缫允裁磫幔客赓u披薩行不行?我還在查資料寫論文?!薄班拧R残邪?。晚上那頓好好發揮。哥帶你吃夜宵。去吧?!彼坎晦D睛地盯著電視屏幕,她一轉身回房間了。

她的個人房間像個工作室。淺灰色的電腦臺,是極簡風格。一個畫架,有時候在上面畫畫,素描或者水粉畫。網購了一個古老樂器,塤。想著什么時候練會了第一首曲子為他奏一曲好好驚喜一下,現在他還不知道呢。還有十幾冊大開本的畫冊,古典名家和現代繪本,都有。它們已經被翻看了無數遍,全賴她看書習慣好,一點點折痕都沒有,很多都像是全新的。最早入手的一本也僅能從封面的泛黃程度上判斷新舊。怪不得老媽數落她時要批評她買的閑書從來不看純粹浪費錢了。這誤會也并非全無道理。

《論古典畫法在流行繪本中的應用》,選題是從100個導師定的范圍里自行選擇的。又是形而上的東西。坐而論道總是方便的,時時有鎖在象牙塔里的簡單溫馨??赡苁谴蚬r間早,還沒完全離校,竟已經開始有些懷念了。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至少她可以安安靜靜沉浸于繪畫的世界里,就算是繪畫的理論世界吧,對于現在以及以后相當長的一段日子也算是小小的奢侈了。像是這個畢業論文,也來不及上圖書館查很多的資料了,互聯網上查查然后整理下,梳理出自己的觀點立場還來得實際些。廣告公司還有活要趕,并且,趕完一定又有新的。這個循環,不可破。有休息的一天,不容易。

和Jerry是校友。順其自然室友的高中同學,多見了幾次就這么在一起了。Jerry是活躍的男生。踢足球,打籃球,不在話下。年年運動會,一定會報名男子3000米長跑。他享受眾人在終點站為他山呼萬歲的樣子,而她享受他滿頭大汗幾近虛脫還掛著笑臉的樣子。那樣的他是極富有人格魅力的,一種沖破萬難的勇氣,不亞于穿著鎧甲全副武裝的英勇戰士。所以當他拿了冠軍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表白時,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上前擁住了一身臭汗的他。這是她最想定格在心中的畫面。

他是靈活的,他是倜儻的。不是文人才子的倜儻,是體育健將的快意生動。“Jerry又在給小妹妹上課了,籃球館。下午的課大概也沒去上吧。你要不要去看看?”室友常常這么對她說。第一次她去了??吹剿麕е粠托∫粚玫膶W妹在做熱身運動,出去買了一大袋運動飲料,各種口味的脈動。記得室友驚訝地張大嘴巴,還有他開心地喝著水蜜桃味的脈動,在她臉上撮了一口,“你比水蜜桃還甜!”然后她就返回教室上課了,他和她們繼續練習。

“你長沒長心?”室友回來路上一言不發,回去后苦口婆心?!澳阍趺淳湍敲捶判??像他那樣體育掛的男生,最最靠不住了。你不管管怎么行?”“他只要真的開心就好了。他運動時確實很有魅力嘛……”在室友磨磨唧唧的無數次念叨下,到畢業了,他倆還是在一起,叫室友跌破了眼鏡。

是呀。他是Jerry。愛運動,愛動漫。喜歡開她的玩笑,喜歡和她在一起。他說他們是天生一對。他給她取名Tom,女生男名,最炫的流行。她看著他笑得好看的潔白牙齒,想要抗拒這個名頭,他卻使壞地上前撓癢癢,逗得她咯咯直笑,渾身打顫?!昂冒?,好吧。我就叫Tom吧,這樣行了吧,Jerry?”

像那部經典動畫片里的Tom和Jerry一樣,他們甜蜜地在一起。打打鬧鬧,玩玩樂樂,一起學習一起生活,日子簡單不費力,沒有很豐富的物質,但也足夠美好了。唯一抗拒不了的是,他們要畢業了。就留在這座城市,是他們的默契??墒沁@份默契之外呢?是生活。留校的指標有限,也不是隨便耽擱幾年做研究生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家庭。都是小城來的他們,需要面對生活,獨自面對生活的艱辛。

Tom先找到的工作。說是工作,也不全是。從大三開始陸陸續續給一家廣告公司做些插畫配圖的工作,賣力的工作和勤勉的態度讓她早早落實了可以簽四聯單(畢業生就業協議)的單位,拿著可憐的2000塊月薪。但對于實習來說,也算可以了。沒有所謂的上下班時間,她隨時候命,常常需要的是接到電話馬上去看資料構思然后交稿,再然后一定是一遍又一遍的更改,哪個配色有問題了,哪個不夠高端了,哪個又太小眾,就在組長的嘴里。好多次都累得快睡著了,再也不能想出一個新的畫面,可是催稿的電話噼啪打過來,她能說什么呢?還是滿口答應。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罷了。

他看在眼里,備受煎熬。可是,就是不想也去做類似的工作。作為美術學院里體育特長生,本來就是尷尬的存在。在校的風靡風光是叫人羨慕佩服的,真的到了社會,又有誰會買賬呢?離開了學校,他桀驁不馴又特別驕傲的態度讓面試之路非常不順。這天,他又去一個廣告公司應聘,人家問了一堆東西后說了還要考慮一周之內等通知,他垂頭喪氣地騎著小電驢出來又在創意園區撞到氣勢洶洶一路橫行的創意總監,其人譏諷一句“你畫的是什么東西?想憑臉吃飯?要么打雜開始要么干脆點當男模特還實際些!”他火氣上涌,差點就要和人干架。圍觀路人越來越多,她在辦公室聽見了有種不祥的預感,趕緊出來看看,果然是Jerry,機關槍似的放話,把那不陰不陽的創意總監氣得滿臉通紅,講話都結巴了。他倒是暢快,可是創意總監臨了撂下狠話,“小子。你這筆我記下了。我回去就看今天的應聘資料,你呀,也別在廣告這塊混了。”說完陰測測地甩弄下豎起的紫色頭發就走了。“今天也沒心情上去了。你們幾個還看什么,趕緊上去該干嘛干嘛。做完了郵件給我。I need a break!”

總監駕駛豪車絕塵而去。看熱鬧的走了。他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他。好吧。兩人都說不出話。他拉著她趕緊走,他就是這么小孩子心性。她呢,飛快地松開手,躲避著路人的注目,示意他先回去?!安恍?。我還要上班呢?;厝フf?!?

也許鴻溝就是從這里開始的吧。

后來她想著他們的事,在這之前是連真正的爭執都沒有的。在那以后呢。呃,也不算是爭執吧。是理念的不同。她想著先就業再擇業。他總想著一步到位。她主張先賠小心做一份工作,他覺得決不能貶低自己的人格給那些看不上自己的所謂社會精英打工。能怎么辦呢?

在她上班快半年的時候。他的所有和美術相關的工作都宣告不成功。最短的打工時間只有半天。那是他的選擇,她只能提供建議絕不干預,這是打從第一天和他在一起時她對自己說的。她就是喜歡那個陽光的,酷酷的,永遠很有精神在發光發熱的Jerry啊。可是為什么,他似乎越來越黯淡了,不開心了,壓抑了,只有在看體育賽事的時候,還能聽到他爽朗放肆的大笑,還會在看得精彩時抓抓她的頭發和她鬧著玩。

要是不用長大,多好。他永遠是快樂靈活的Jerry,她永遠是追逐著他可愛傻氣的Tom,他們在他們自己的童話世界里活得肆意漂亮。

這是一個沒有如果的世界。記不清什么時候起,她晚回來他也不打電話焦急地催她了,不會去廣告公司的樓下站在寒風里等她,也不會在小區大門口和看門的大爺聊天讓她第一時間看到他然后佯裝發怒地緊緊抱住她。每天她輕手輕腳地出門時,他翻個身繼續睡覺。

她帶了一個魚缸兩條觀賞魚回來,她給它們取名Tom&Jerry,她興沖沖地介紹他可以有玩伴了,要記得給它們魚食。他在電腦前繼續打游戲,“回來啦?!边@么不咸不淡的一句。她想和他好好談談,可是一正經面對了,他就嘻嘻哈哈地帶過。“要不你陪我看球?2點有意甲轉播呢。樓下買兩瓶啤酒上來,乖。”她眼睛半閉著,“2點?哥哥,我明天一早開會,一定又要加班,我們組一個姐姐休產假,人手不夠……”她還沒說完就昏昏欲睡了,不對呀,平時他總要努起嘴不高興地發表幾句評論,總是他們那坑爹公司坑爹創意總監的種種,今天,怎么……

突然身體變重了。她的雙手不知什么時候被反轉了,又被一條干毛巾綁了個結結實實,全身被壓制得動彈不得,手臂好酸,身體酥酥麻麻的。然后,發圈被扯下來了,全身很熱很熱很熱,很粘很粘很粘,絲襪褪到腳踝,她想喊停,可是心口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愣是發不出一個清清楚楚的字,嗚嗚咽咽的聲音含混到自己也聽不真切,只覺得耳朵都要燒紅了,滾燙的身體上壓著另一具更加滾燙的身體在瘋狂地行動。她往沙發上滾,他也往沙發上滾。她一路爬著到臥室的床腳,他就一路追隨。她動啊動啊地快要跌下床,他用身體牢牢壓制住快要跌下去的她,幾下拱回了床中央。是因為疲累困倦還是突然?她剛要睜開雙眼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時,一股熱流已經涌入身體,居然是這樣,沒有溫情脈脈的前戲,沒有甜言蜜語,也沒有平日開玩笑的追逐打鬧,他這樣粗暴突然地闖進她的世界。她震驚,顫栗,可是一頓瘋狂進擊之后的他卻像觀賞最精美的瓷器一樣用手指輕輕輕輕撩撥著他身下的她的每一寸肌膚,然后解開了反綁的毛巾……她眼睛睜得大大的,不解地看著他。她沒有哭,他卻哭了,而且,淚流滿面?!癟om,我要失去你了,對不對?”他抽泣著含混不清地問。這叫她怎么回答呢?根本來不及找到適合的話,他就又掀起新一輪的瘋狂索求,其間,她幾次被來回翻轉暗暗呼痛,她想拒絕,可他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口,耳,鼻,臉頰,嘴唇,脖頸,身體的每一寸他都要侵占,肆意地瘋狂侵占,仿佛只有侵占才能明確所有。

也許她也哭了,這樣的強烈她無法控制住自己不流淚,即使只是生理的自然反應而已。心理反應總是來不及沉淀,身體又開始淪陷。怎么了?這是怎么了?大概從凌晨,斷斷續續的,等到意識開始清晰時,窗外已經泛起了魚肚白。Jerry已經放開她了,可是身體沒有半分力氣支撐著起來。

她第一次給公司打了電話,請了半天假。閉上眼睛,允許自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她實在是太累了。全身的疲乏叫她沒有半分力氣去管他在哪里。可能是去刷牙洗臉?或者去了衛生間?在外間打游戲嗎?可是怎么沒聽到聲音啊。不管了,睡覺吧。不會待會兒又開始?不管了,沒有力氣,他的壓力真的比她想象得還要大啊,如果非如此不可才能紓解一下,那是不是該隨他?不僅僅是身體疲乏酸脹,這么多問題充斥腦袋,頭好重好重好重啊,不能再想任何問題了,好累,好累……她沉沉地睡過去了。

早上三點半。

前一天的時間是被偷走了嗎?還是全是幻覺?她顫巍巍地扶著墻壁轉到客廳,口干舌燥。從冰箱里拿了最后一瓶牛奶。拿到桌前坐下喝,發現了一張便條。是他的字。竟然是一封信。

“對不起,乖乖。我是個爛透了的男朋友。昨天你已經見識到了。你知道的,我脾氣硬又適應不了社會,我試過了,而且不止一次。也許我的大學時代太幸運了,把我這一生的運氣都用完了吧。搞活動,做社團,有那么多花癡粉絲,還有那么乖那么好的你。可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不想再做這樣的自己。我冷落你,等你提出分手,等你拋棄我??墒?,傻瓜,你為什么不啊!你為什么要把青春浪費在我這樣的廢柴身上?你很好,好到我難以相信,我怎么試都試不出你的底線在哪里?所以我只有……對不起??墒?,你終于可以離開我了。那兩條魚,放掉吧。一定要忘掉一切。J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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