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城醫院手術室內,正在進行一臺全麻支撐喉鏡下聲帶息肉切除術。
手術室內氣氛有些緊張,只有心電監護儀滴滴的聲響。冷氣很足,饒是陳教授這樣身經百戰的手術醫師,仍是額上不停冒汗。
躺在手術床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出道六年、去年年底剛在某個頒獎典禮獲得最佳男歌手獎的肖逸。
也就是在那次頒獎典禮上獻唱的肖逸,突然聲音嘶啞,甚至破音。這對一向有“完美現場”之稱的肖逸來說簡直是“車禍現場”,事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肖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狀況,早先已經在這家醫院檢查過,發現聲帶上長了個息肉,影響發聲。
無奈通告已經排滿再加忌憚手術后有可能聲音嘶啞甚至失聲的風險,選擇暫時的保守治療。只是效果不理想,于是在年后推掉工作安排接受手術。
聯系的是全國最好的五官科私立醫院,年近50歲經驗豐富的陳教授親自操刀,并且簽訂了保密協議。
麻醉師、助手紛紛替陳教授捏了把汗,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好在手術順利結束,病人被推往全麻蘇醒室。
手術室的更衣室內,“陳教授”脫下厚重的手術服,摘下帽子口罩,擦了擦額角沁出的汗,沉沉呼出一口氣。
鏡中是年輕女子一張清麗的容顏,哪是什么“陳教授”!四周無人,女子走出了更衣室。
另一邊,真正的陳教授在自己辦公室緩緩轉醒,揉了揉酸脹的脖子,腦袋還悶悶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覺睡著了,看了下臺上的備忘日歷,今天8點有臺重要的手術,再看了下時鐘,已經指向11點,恍惚間,手術的畫面印入腦海,可能是手術太累了才在術后小憩的時候睡著了吧……
全麻蘇醒室內,肖逸還沒完全清醒,感覺有一只手撫在自己額上,觸感涼涼的,軟軟的,很舒服。
等他完全蘇醒過來,已經身處醫院的vip病房,陽光透過窗戶鋪灑到病床前,周圍是一片純白,隔間是經紀人和助理小聲說話聲。
喉間仍然腫脹不適,想要清一下喉嚨,卻發現發不出任何聲音,反倒引來一陣干裂的疼痛感。左手還打著吊針,下意識的右手想要夠床頭的水杯,卻被碰翻。經紀人和助理聞聲從隔間進來,助理忙上前把肖逸扶回床上躺好。
“陳教授關照術后要禁食6小時,你現在一口水都不能碰。”經濟人林麗還是一貫嚴格的口吻。
林麗比肖逸大了10歲,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黑黑瘦瘦卻透出一股干練的氣質,事實上她也相當精明能干,一手把肖逸帶出道,不能否認某些方面有些獨斷專行,但是在音樂發展上還是是盡量尊重肖逸自己的意愿,所以這么多年也有了默契。
肖逸只好作罷,躺回床上閉目假寐,經歷了全麻手術,渾身乏力,需要恢復。他擺擺手,示意經紀人和助理回去休息。
經紀人告訴他給他請了醫院的專業護工,便帶著助理走了,讓他安心養病。
2
肖逸再次轉醒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抹修長纖細的背影,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
聽到響動,那抹背影回過頭來,肖逸看到一張年輕清麗的臉,不施粉黛,黑直的長發在腦后綁了個簡單的馬尾。女孩沖他甜甜一笑:“我是小玉,負責照顧你直到出院。”
肖逸微微點頭,最近一周不能發聲。
6小時禁食期一過,小玉先扶著肖逸坐起,靠在靠枕上,給他喝了些事先已經涼好的開水。一會又端著一個小碗走到肖逸床前座椅上坐下。
是碗白粥,還冒著熱氣,小玉從碗里舀起一小勺,湊到唇邊輕輕吹涼。從肖逸的角度看過去,年輕的女孩眼瞼微垂,鼻子小巧精致,嘴唇嘟起,兩頰還泛著紅暈,在夕陽光的映襯下,有點……可愛。
小玉剛要把放涼的白粥送到肖逸的唇邊,見他指指自己的喉嚨,再把雙手攤到小玉眼前。小玉心下了然,直接把碗遞過去,看著他一勺一勺喝完,覺得非常非常有成就感,好歹自己之前的專長發揮了點作用。
醫院有專門為病患準備的食堂,但是小玉沒有像其他護工一樣圖省事直接訂餐。因為需要清淡的半流質飲食,又怕肖逸會膩,變著花樣在粥里加各種食材,口味多變,可謂花了不少心思。
肖逸發現,明明只是簡單的食物,小玉熬的粥卻格外香,喝到胃里也是暖暖的。之前工作的關系,飲食并不規律,但是什么樣的山珍海味沒有嘗試過,卻獨獨這樣一份簡單的食物讓他覺得不一樣。
vip病房是個套件,病房里有洗手間,隔間是個會客廳,里面有張沙發,小玉作為貼身護工,每天晚上就將就在這張沙發上。
小玉天生聽覺敏銳,即使隔著幾間房門仍舊可以聽見肖逸沖澡的水流聲,很久以前,她曾親眼見到那場景,每每想起忍不住面紅耳赤,用被子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然后伴著水聲入眠……
這天晚上小玉迷糊間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的陣陣壓抑的咳嗽聲,她一個激靈趕緊掀開被子沖到隔間。
肖逸正坐在床上俯著身子痛苦地咳嗽,咳痰好像很不順暢,又不敢太用力,臉脹得通紅。
小玉趕緊拿過霧化吸入裝置,給肖逸進行霧化吸入,又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也幫助他順利排痰。
手術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術后也在補液抗感染,雖然明知咳嗽只是術后恢復期反應,小玉還是緊張到不自覺有些手抖。隨后她感到一只大掌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那干燥溫暖的觸感,時隔多年依然未變,清晰地與記憶重疊,小玉幾乎要落淚。大掌輕輕拍了拍小玉的手,倒像是反過來安慰她。小玉回應他一個勉強的笑。
肖逸已經緩過來,他擺手讓小玉回去休息。只是這一夜小玉未能入眠,關注著隔間的情況。之后每天堅持讓肖逸霧化吸入,他也很配合,似乎從來就是這種不想讓周圍人擔心的性格。
每天的補液時間小玉總是寸步不離守在肖逸床前,因為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不小心睡著。
肖逸不知道的是,在他入睡的時刻,這個女孩總是坐在他床前,手拖腮癡癡地看著他的睡顏,熟悉的睡顏。潔白的皮膚,好像很少曬到陽光,睫毛很長很密,輕輕地蓋在眼瞼上,嘴唇輕抿,有一個性感的弧度,下巴上有一顆痣,不知道用手指觸碰又是什么樣的觸感……
每天除了固定的醫生查房以及散步時間,小玉都在病房陪伴他。彼此都沒有言語,氣氛安靜但是很自然,就像很久以來就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肖逸仍舊很少關注社交網站,甚至并不關注外界對自己的評價。肖逸消失的這段時間外界諸多猜測,可他卻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期間經紀人來探望過幾次。小玉在隔間豎起耳朵傾聽他們的談話,覺得自己就像個卑微的偷窺者,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了解的欲望。
肖逸出道至今第六年,從來沒有緋聞,哦,不,唯一的緋聞可能就是跟經紀人。經紀人為人干練,說話也直接利索,小玉從經紀人的話語中可以猜測肖逸是在點頭還是搖頭,又想像他會是什么表情。
小玉發現那些傳聞只是媒體的捕風捉影。這個認知讓小玉竊喜,只是隨即發現內心的這分竊喜來的毫無意義——反正到最后陪伴他的不可能是自己,所以是誰又有什么關系。
醫院的生活很簡單,肖逸大多數的時候塞上耳機閉目養神,偶爾也會拿筆做一些記錄,都是小玉看不懂的音符,雖然熟悉,但是依然不懂,她還沒有機會去學會。
小玉怕他太悶,有天晚上偷偷從醫院借閱室抱出一堆書讓肖逸解悶。她拿著這些書讓他選一本,卻發現都是一些專業性相當強的醫學期刊,頓時大囧。肖逸卻笑看著她的窘態,抽出一本院刊,讓小玉讀給他聽。
都是青城醫院發生的瑣事,于他們無關緊要,由她平和的語調讀出,認真得一絲不茍。只是那聲音輕柔、清透動聽,肖逸也并不覺得無趣,職業的敏感又讓他在心里計較著,這副嗓子,不當歌手有點可惜。
第二天清早小玉發現自己睡在病床上,窗外陽光正盛。小玉感嘆,不愧是vip病床,真的是又大又柔軟,不比肖逸家的差。額,等等,肖逸呢!?小玉趕緊跳下床,正要出門尋找,隔間的們打開了,肖逸正神清氣爽地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手里還拿著昨晚沒有讀完的那本院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小玉呆愣在原地,直到肖逸指了指她的腳,才發現自己此刻正光著腳丫……
這天查房的時候陳教授建議肖逸可以試著發聲,但是不能過度用嗓。
肖逸第一次邀請小玉一起下樓散步。
正值初夏,清晨的陽光正好,伴著徐徐的風。肖逸和小玉并肩而立,一個純白t恤牛仔長褲,一個純白色連衣裙,畫面和諧。
肖逸閉上眼睛,張開雙手,似在感受這清爽的空氣,然后他睜開眼睛,回頭直視著小玉,深吸了一口氣,“小玉”,他說。似乎用了不少力氣,聲音還是有些嘶啞。
小玉,小玉。他給她的這個名字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從他口中喚出,落到小玉心間,激起微微的顫栗。
他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說:“謝謝你這么安靜地陪伴我,你就像一只小白兔。”
小玉回給肖逸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潔白的虎牙,彎彎的眉眼閃著光。
第二天,陳教授說肖逸恢復的情況很好,可以出院。
經紀人帶著小助理趕來,只是肖逸心不在焉,也不肯離去。他從醒來就沒有見到小玉。
肖逸跟經紀人說還要再等一等,至少要跟小玉說聲再見。
“小玉?誰是小玉?”經紀人有點發懵。
“小玉,就是你給我請的那個護工小玉。她很好,我想跟她告別。”一口氣說這么多話還是有些吃力。
“我給你請的護工阿姨應該不叫這個名字吧?”經紀人更加困惑。
“怎么是阿姨?她看上去也就20出頭的樣子。”肖逸的話讓經紀人一頭霧水,只當他剛經歷了手術又剛開口說胡話呢。
那天肖逸當然沒有等到小玉。
他問過很多人,沒有人見過他說的那個小玉。只是那么真實的存在,那么真切的陪伴,難道只是自己的憑空想象?
后來肖逸回到醫院調了出院前一天早上電梯間里的監控錄像。他想起那是唯一一次他和小玉一同離開病房。只是監控錄像顯示只有肖逸一個人下樓,那天他穿著純白t恤、牛仔褲,身邊空無一人,并沒有小玉。
漸漸地,小玉的容顏已經模糊,連肖逸自己都在懷疑她是否真的出現過。即便真的存在過,也像他當初收養的那只小白兔,突然消失,如人間蒸發,無跡可尋。
只是在午夜夢回,肖逸常常可以看見一抹修長纖細的背影,穿著白色連衣裙,細長的馬尾隨意綁在腦后……
他想起他的那只小白兔,也叫小玉。
幾個月后肖逸的行程再次排滿,忙碌的通告,各種演出,閃光燈閃爍。他沒有解釋這次在公眾視野消失的緣由,只是臺上的身影似乎更加單薄。
有時候忙起來顧不上吃飯,胃部隱隱不適,在家的時候試著自己熬粥,可不是那個熟悉的味道,喝到一半就難以下咽;很多個從夢里驚醒的夜晚再也無法入睡,只能坐到鋼琴前彈奏一段旋律……
3
九重天之上,小玉的面前有三面鏡子,分別可以看見過去、現在、未來,追溯過去和通往未來的鏡子被封印。
中間那面鏡子里坐在鋼琴前那個寂寥的身影正是肖逸,腳邊有只花白色的貓咪,正蜷縮著身體在睡覺。那只貓咪叫小灰,已經陪伴肖逸三年。
就在三年前,肖逸收留的那只小白兔突然消失不見,他四處尋找未果,甚至妄想它自己會回家,幻想著回家推開門小白兔就會蹦蹦跳跳迎接自己,可是只有失望。幾個月之后肖逸又收留了這只小野貓。只是小野貓和小白兔比起來好像少了點什么,肖逸自己也說不清。小白兔以同樣的姿勢蜷縮在他腳邊的時候,他覺得那是一種乖順的陪伴,而小灰蜷縮在他腳邊,它只是在睡覺。
小玉多么希望此刻回到肖逸身邊,即使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不被察覺。可是自己正在關禁閉。
小玉是司命星君下凡時撿回來的一只小白兔,有著純白的毛色,柔軟溫順。司命星君給她好吃好喝,每天給她理順毛發,把她揣在懷里在殿里散步。
九重天上沒有日夜之分,就這樣過了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已經記不清,日子還是有些無聊。小白兔卻漸漸有了神識。她很想問問司命,凡間有那么多小動物可是為什么偏偏要帶她回天庭,可是她沒有辦法開口。
變化發生在司命星君某次下凡之后,天庭的日子愈發無聊。小玉突然發現自己除了司命星君這個大殿,似乎還沒有去過別處,出于好奇她一蹦一跳踏出了大殿,然后,迷路了。
遠處有一個漂亮的池塘,白色蓮花開放,小玉被吸引,走到池塘邊。
“喂,下來玩呀!”誰在說話?小玉嚇了一跳!
“想要知道我是誰嗎?你再靠近一點。”那個聲音繼續引誘著。
小玉慢慢靠近,可是什么也沒有。突然有陣風從小玉背后吹來,像是有雙巨大的手把她往池塘里推。小玉掉進了池子里。
等小玉幽幽轉醒,發現自己躺在一堆雜草里,周圍漆黑一片,不時傳來陣陣喧囂,一股凡塵的氣息迎面撲來,自己這是掉下來了?
左前爪一陣劇痛,好像無法動彈,小玉努力睜雙眼仔細一看,看到了一只血肉模糊的爪子,原本就紅紅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淚光。
小玉就這么絕望地躺在路邊的雜草堆里,看著來來往往的腳步,皆是形色匆匆,沒有人為她停留。肯定是這夜色太黑,路燈太昏暗,沒有人發現她。
痛得有點麻木,漸漸地意識再次模糊,耳邊是汽笛刺耳尖銳的聲響,眼睛卻不受控制地想要閉合。就在這時小玉看到有雙白色的運動鞋停留在她面前,視線再往上一點是一雙大長腿,穿著紅的運動短褲,再往上,是一件紅色運動背心,真是奇怪的打扮啊。小玉還想將視線再往上一點,可是腦袋太沉了。
好在那人蹲了下來。小玉看到一雙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睛下面的部分都被一個黑色的口罩遮住,頭上還戴著黑色的鴨舌帽,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小玉感受到一雙溫熱的大手把她捧了起來,那雙手跟司命的不同,司命的手總是冰涼沒有溫度。他像捧著一個寶貝,小心翼翼地順了順小玉的毛發再輕輕地察看前爪的傷口。“原來是只受傷的小兔兔,別怕,哥哥帶你回家。”小玉覺得那聲音是天籟。
那人并沒有直接把小玉帶回家,他帶她去了一個獸醫院。獸醫給她上了麻藥,然后做了包扎。小玉想,麻藥真是個好東西,一點都不疼了。可是那人眉頭緊鎖,小玉從他眼里看到了她從未感受過的東西。
那人的家很大,小玉被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被纏了厚厚一層紗布的爪子,小玉很憂郁,但是好歹暫時不用為以后的日子擔憂。
那人白天經常不在家,但是早上會為小玉準備好一整天的食物,小玉的活動空間只限于客廳的沙發,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還有幾個小時的日曬,傷口恢復很快,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白天睡多的結果就是晚上睡不著,即使那人很晚到家小玉仍臥在沙發上,眼睛睜得滴溜圓。那人會第一時間走到沙發邊,把小玉抱到膝上,干燥溫暖的大掌一下一下順著小玉柔軟的兔毛,小心翼翼地察看傷口,偶爾,還會聲音輕柔地問她:“小玉,疼不疼?”每每這時候小玉總會努力地搖頭,可是那人似乎感覺不到。是了,一只兔子怎么可能回應人話?
他叫她“小玉”,于是小玉有了名字。
某天那人提前回家,跑到沙發邊上,興奮地告訴小玉獸醫說她傷口的紗布可以拆掉了。
小玉幾乎是顫抖著伸出自己的爪子,看著那人修長白皙的手指將紗布一圈一圈的繞出,珍視地如同手中捧著一件易碎的玉器。等紗布完全拆除,小玉試著活動了下自己的爪子,已經靈活自如!那人笑得像個單純的大男孩。
這天似乎那人心情格外好,給小玉加餐,除了胡蘿卜,呃,還有白菜。小玉吃得津津有味,發出沙沙沙的啃咬聲。
小玉傷好之后活動范圍就大了。那天晚上小玉被一陣沖水聲吸引,跟隨那聲音一蹦一跳跑過去,看見磨砂玻璃透出橘黃色的燈光,門沒有鎖,小玉輕輕一撞,撞開一條縫隙,伸出腦袋往里窺探,可是這一探可真不得了。
透過浴室里氤氳的水汽,小玉看見水流順著那人的身體往下,勾勒出精壯的肌理線條……吧嗒、吧嗒,小玉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的三角鼻中往下流出,滴落在地板上。
那人似乎有所察覺,轉過身發現正在偷窺的小白兔。小玉覺得那一刻應該轉身逃走,可是她就像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人裹著浴巾走到小玉跟前蹲下,瘦削硬朗的面部輪廓近在咫尺,再往下是性感的鎖骨,健壯的胸肌、人魚線……額前碎發還滴著水珠,滴落在地板上跟紅色的液體融為一體。
“小玉你怎么啦?流鼻血了?是不是上火了,看來晚上真的不該給你加餐……”耳邊傳來那人的嘀咕,最后一抹意識消失之前,小玉心想,鬼才知道我這是怎么了啊!然后,她就暈死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小玉發現自己身陷一張柔軟的灰色床單,比云朵還要軟,身邊是那人的氣息。小玉睜開眼,就看見那人沉靜的睡顏,嘴角的弧度上揚。下巴上有顆小痣,小玉好奇那是什么觸感,于是她真的伸出那只原本受傷的爪子,搭了上去。
因為太過緊張,沒有控制好爪子上的力道,那人被驚醒,眼睛睜開一條縫,聲音啞啞的,他說“早啊,小玉,不要調皮,再睡一會兒。”然后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從那之后小玉每晚都賴在這張大床上,賴在那人身邊。
臥室有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前放著一架黑色鋼琴。小玉看著那修長挺直的背影坐在鋼琴前,那些流暢的音符從指間流出,融會成一串串動人的旋律,一如那人的內心,溫和、柔軟。
小玉覺得那是自己見過的最美的風景,似乎窗外閃爍著的星光都黯然失色。
小玉喜歡那人坐在鋼琴前的樣子,也愛趴在他腳邊,做個安靜的聆聽者,陪伴著他。
原本以為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下去,小玉幾乎要忘記自己原來的身份。司命星君突然出現,將她帶回九重天上。倉促得來不及說一聲再見。
可是小玉想,即使是面對面道別,她也說不出那一句“再見”。
重返天庭的小玉突然幻化成人形,看著鏡中的自己,純白色的衣袂翩翩,18歲的模樣,清麗動人。可是這個樣子的自己再無法展示在那人面前。
司命星君告訴小玉,雖然小玉沒有修煉,但是得到天地靈氣的日夜滋養,經過千百年自然成仙。那次從天池邊掉落凡間是飛升前的一個劫難。小玉苦澀地想,那怎么算事一個劫數,如果可以,寧愿不做這個小仙,永遠做一只小白兔陪伴在那人身邊。
司命星君說既然成了小仙,就不能沒有名字。小玉說:“誰說我沒有名字,我就叫小玉。”
司命覺得,這只小白兔成了人形后似乎有了心事。
司命說不能讓小玉成為一個吃白飯的閑散小仙,于是給她安排了一個職務:照顧他一日三餐的飲食。小玉于是習得一手好廚藝。
只是在一日三餐之外的閑暇時間,司命發現這只小白兔更喜歡盯著往生鏡,鏡中的影像是一個叫肖逸的歌手。小玉總是這樣安靜地看著,又似乎只是在發呆,直到看見他診斷出聲帶息肉,小玉哀求司命除去未來鏡的封印讓她看一眼。可是被拒絕。
不久,司命發現自己的命格薄被人翻閱過,翻開的那一頁上寫著,那個叫肖逸的歌手,聲帶息肉切除術中出現了一些小偏差,聲音再回不到之前,后隱退歌壇。
那天,司命發現他的小白兔不見了。
4
小玉仍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那一面鏡子。
身穿紫色演出服的肖逸出現在舞臺正中,高貴又神秘,他緩緩開口:“下面一首歌,給我夢里經常出現的那個你。”粉絲嘩然,立馬又安靜下來,只剩下揮舞的熒光棒。
“我夢里出現了一個你/很陌生卻熟悉/還有架鋼琴/一點旋律/它讓我不想清醒/怕根本這世界沒有你/我好像生了病/再也沒回到那個夢里/能不能再走回去……”
像是在娓娓講述一個故事,眉尖凝滯著抹不去的憂郁。
小玉好像已經置身現場,在那人身邊,全世界都在聆聽他的心情。眼里不覺有淚光。
“啪!”拂塵打在小玉腦袋上,瞬間清醒。司命星君臉色很難看。
“關你緊閉在這里反省,你倒好,又偷窺起凡間!”司命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偷看我的命格本,還私自下凡,篡改凡人的命運,還妄圖改掉凡人的記憶!但是你知不知道只要有執念有些記憶是抹不掉的,它會以夢的形式反復出現。”
小玉低頭態度誠懇:“我是真的知錯了,只是音樂對他真的很重要,那個手術,不能有絲毫差池……”最后補充一句:“小玉甘愿受罰。”她是真的心甘情愿接受任何懲罰。
“你啊你,唉!”司命戳著小玉額頭,恨鐵不成鋼。“我幫你向玉帝求情,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他終于答應網開一面,抹去你的仙籍,貶你下凡間,做個凡人,遭受世世代代轉世輪回之苦。”
小玉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司命,一臉的不可置信。
“還不快收拾東西準備滾!”司命佯裝慍怒。
臨走之時,小玉還是將藏在心里多年的疑問說出口,她問司命:“為什么?為什么是我?凡間有那么多小生靈,當年你為什么獨獨帶我回九重天?”
司命捋著白胡子,幽幽地嘆了口氣:“大概就是看你順眼罷。”
……
兩年后,肖逸所在的唱片公司招募新人,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選秀。進入最后階段,各地選出的選手匯聚一堂,各家媒體爭相報道這場音樂界的盛事,年輕的血液讓人振奮。
肖逸作為這場決賽的主要評委之一,坐在臺下第一排的嘉賓席上。節目已經進行了大半,還是沒有讓他滿意的聲音,心情有些沉郁。直到臺上傳來那清透的歌聲。
“這輩子注定修練不成/修練不成那垂目盤坐的神/情愿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愛著像你這樣的男人……我曾是一頭負傷的獸/曾經被一種溫柔拯救/我來還給你我的愛/如癡如狂如不敗/漫漫長夜那有光的所在……穿過時間的大海/我要來還給你純金打造的愛……”
那個20出頭的女孩,穿著簡單的帆布鞋,一襲白色長裙,精致的小臉沒有濃妝艷抹,就這么清爽地站在舞臺上投入地哼唱,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還有臺下那個男人。
肖逸突然心情極好,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未來小師妹,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