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紅華
“水邊的修辭”是一家鄉村主題民宿，在分水天溪湖畔。
水邊，多么好的棲息地，令人向往和遐想，就像撫摸我的“巖上春樹”溪石，會有一種清涼又溫暖的手感。“水邊的修辭”，正好沐浴在天溪湖之邊，享有水天一色，自然曠遠之趣，得天而獨厚。
接到民宿主人陳愛軍的電話是在星期天下午，我回老家后巖的路上，車恰好經過富源和三槐村的十字路口。他約我“水邊的修辭”小聚，說是明日下午陸春祥老師駕到，邀我作陪，我欣然應許。
陳愛軍開的這家“水邊的修辭”，就在隔壁村，分水江水利樞紐工程上游，三槐村的賀洲176號，對面湖山之上即是桐廬康萊德酒店。三槐村由原云頭、西華和賀洲三個自然村合并而成，毗鄰臨安的潛川鎮，屬桐廬縣分水鎮管轄區域。自小拜年，我都會沿后溪河道，經云頭、西華，翻過賀洲“狗爬嶺”去往樂平。如今村道改擴建，村前一條路通暢無阻。“水邊的修辭”，就建在賀洲村道邊，民宿白墻的大幅藍色背景圖上刷著主題文化，細節到幾個房間的名字；大門圍墻上也書寫著“水邊的修辭”住宿、團建、會議和下午茶的邀約，辨識度非常高。
這里的農家民舍錯落規整，有著各自的樣式和顏值，這些未曾移民的人們，屯居于此，以主人和奮斗者的姿態，有意愿地堅守在天溪湖這片秀美而豐盈的土地上，讓人心生敬意。當年的官道，延伸到水面的泥石路面，已經悄無聲息地長出了枯黃的荒草，幾處舊跡蕩然無存，讓人懷想當年從這里一直通向印渚埠頭的氣派。無邊的山林和曠野，隨風擺動的蘆葦和水草，微微蕩漾著的湖水，不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鄉野的氣息到處彌漫。時光的流逝并沒有影響這里的地氣，依舊幽靜、明澈，秋色之中，有幾分清冷和孤寂，不多的人，融在無邊的山色水色里。
漸漸看到更多的事物：堤岸下，水草邊，有不少的釣者，我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他們只是靜靜地，癡癡地守著。釣竿，魚鉤，連同他們自己，都心無旁騖，如閑云野鶴，注目在深秋的湖面上。我喜歡這種隨意可以拾擷的美，原始的野趣與沉浸其中的自得其樂。
與陳愛軍結識于“美院”第二屆“尚美”讀書節，那時我還在畢浦中學書記任上，我主持“讀書，讓人生更有底氣”校友贈書和文學大咖進校園活動。陳愛軍先生慷慨解囊，購得陸春祥先生和孟紅娟女士兩位校友的新書，贈送給母校每一位師生，讓人心生感動。他的“致全體師生的一封信”和即興演講，樸質大氣，情深意切，更是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走進主題民宿，便見大桂花樹下，舒展的一本大書——“水邊的修辭”。左邊頁是深藍的“NEW筆記”，魯迅文學獎得主陸春祥，全方位新角度抒寫富春山水，手繪故鄉文學地圖，29頁對開手札，趣味返歸富春江兩岸；右邊頁是淺藍的青少版——21堂行走的文學課，開啟人文山水之旅，帶你零距離感知故鄉的深邃理事與廣闊地理，輕松積累屬于自己的大語文素材。徐徐展開的書頁，似湖光天色，相映成趣，儼然是新的耕讀生活棲息地，又似乎在代表著主人迎接慕名而來的客人。整個十月，院子里的桂花都在盛開、盛開，香透了鼻子，還有一縷從屋后竹林里晨露般的幽清。這段時間來這里，都會沉醉在這樣的氣息里。
微風不驚，陽光暖暖，在“水邊的修辭”室外露臺上，陸老師正與友閑坐，品一杯清茶，享悠然午后時光。甘蔗清口，橘色生香，桂圓和柚子剝開生甜。生活閱歷的積累，文學氣質的熏陶，靜謐閑適的水邊，一群人的閑話小聚，連空氣里，似乎都充滿著微甜的文藝氣息。
庭院中，用形狀不規則的卵石和碎石來勾勒，玩味出精致的鋪裝，使庭院小徑與茶桌茶椅呈現出慢生活的節奏，而且生動活潑。在這里，瓦藍的天空是無界的，闊開的水面是無界限的，清冽的長風是無界的，蜿蜒的山脈是無界的，大自然所打造的無界就在這里。一下子，腦海中便閃爍出那個念頭：“對，就是這里。”朝云四集，日夕布散，蟄伏于塵世間的靈魂，若能短暫的逃離，也是一種福分。
“水邊的修辭”主體由室外空間以及室內空間組成，我猜想，意在用蘊含“水邊的修辭”文學特色的設計營造文化主題，以達游客進入空間有身臨其境的效果。在舊建筑修復和空間創新中尋求一種平衡，抽離繁瑣，以最樸素的設計語言賦予頹唐的軀體新生機。
走入大廳，便感覺疏密得宜、曲折盡致、眼前有景。原木桌臺上鏡鏤的空間，是瓶插的疏枝和青葉；屋角一隅，瓦罐的紅葉之上，是圓鏡版畫，松柏高渺，云繞河湖，亭臺樓宇盡在夢境里。室內的每一件擺設都經過精心布置，主人專門挑選的家具、靠窗的觀景沙發、燈飾與茶具、甚至是一束簡單的花，都體現著主人的品味與格調。是陳愛軍先生對自家的闡釋，更是主人的一種“情趣”。動線與景觀相結合，營造出了多層次、多角度及多維度的體驗。而敞開的一間書房，藝術折疊，完美地呈現著陸春祥老師的《水邊的修辭》。客廳沙發座椅與廊道之間的木架上也有，另外《浙江散文精選》和孟紅娟老師及其他作家的書籍也陳列在一邊的書架上。
下午三點左右，陸老師一行抵達“水邊的修辭”，他選在“黃昏過釣臺”安頓下來。《黃昏過釣臺》一文刊于《作品》2020年第1期，如今文章被裱框在同題命名的房號外，賦予其鮮活的文化意味。明代·葉子奇《過嚴先生釣臺》：“君為利名隱，我為利名來。羞見先生面，黃昏過釣臺。”陸老師在《黃昏過釣臺》一文中，將嚴光的一生及對后世的影響作了深入的挖掘。陸老師曾說：“從古到今，文人雅士在桐廬留下許多詩文，其中七成寫的和嚴子陵有關。”他在《水邊的修辭》一書中寫道：“嚴光隱居富春山，他自己萬萬沒想到，富春江山水，近兩千年來，一切都因他而靈動活潑起來。”嚴光是一位高士，古今文人墨客更多的是贊賞他的氣節，而如今，卻成就了富春山水，休閑旅游的文化內涵。
陸老師鐘情于“黃昏過釣臺”，并不令人費解，更似有了一種極好的精神延續。他筆意縱橫，書寫恣肆，著有《病了的字母》《字字錦》《筆記的筆記》《九萬里風》《霓裳的種子》等多部作品，而《水邊的修辭》，更是一本大書，一本人文自然的筆記美文。它誕生于富春山水之間，由陸老師歷經多年，從故鄉桐廬的人文地理視角，書寫山川形勝不同時空下的人文風采和文化情懷。陸老師在本書的序里，道出了書寫故鄉的初衷：“為了看清楚自己以及自己生活的地方，所有的迷茫與追問，都帶著我少年時疼痛的體溫與坦誠的思索。”
對于富春山水文化，陸老師精辟地總結道：“富春山水有四姓，那就是姓桐，姓嚴，姓范，姓黃。”“桐廬地處富春江上段，以嚴光隱居地釣臺為精神核心的富春山就是一個濃烈的符號。”“范仲淹……親自寫下《桐廬郡嚴先生祠堂記》，“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這就將嚴光的精神價值提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陸老師以富春江為靈魂主線，分為“你”“我”“他”三卷，精妙地編織了一幅幅穿梭于歷史長河與現實風貌之間的宏偉畫卷。他穿行在故鄉的山水間，透過歷史長河，既在重讀故鄉，也在回望自己的成長之路；既追溯故鄉璀璨的前世，也記錄了當今四位奮斗者（中通快遞掌門人，中國水稻研究所所長、中國工程院院士，著名越劇演員、梅花獎得主，奧運會羽毛球冠軍）的時代故事。在“你”卷的字里行間，桐君的醫道仁心如同溫暖的春風，嚴子陵的高風亮節猶如峻嶺之巔的松柏，范仲淹的憂國憂民情懷似海般深邃，而黃公望的藝術追求則如同璀璨星辰，共同編織成一幅幅動人的歷史畫卷，照亮了富春江畔的文化長廊。以至于我們在品味這本書時，不僅沉醉于富春山水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自然美景之中，還深刻領悟到隱藏于山水背后的深厚文化底蘊和綿延不絕的人文精神，仿佛親身經歷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文化之旅。
主題民宿“水邊的修辭”，名字就來自陸老師的書名。《水邊的修辭》中有十三個標題，有九個被直接用來做房間的名字，前八個是：桐樹下的茅屋、黃昏過釣臺、春山、公望富春、歡喜樹、乃粒、主角、羽飛。第九個，在美院的日子。民宿主人陳愛軍畢業于畢浦中學，與陸老師一樣，對被稱為“美院”的學校有著不一般的感情，陸老師無償授權與他，希望在“水邊的修辭”，不僅能領略眼前一湖碧水的萬千美好，更能將桐廬乃至整條富春江的悠久歷史文化一攬盡收。一本大書，一家主題民宿由此結緣。
孟紅娟老師則把臥室選在“公望富春”。《公望富春》一文首發于《人民文學》2020年12月刊。公望富春，黃公望對富春江這一片山水傾注的目光是深情的；時間和意念流動著的，是《富春山居圖》的深厚人文和生命境界，永恒的卷軸。一位名人，一條名江，一幅名畫。個中蘊藏著人對江的深邃鐘情，江對人的深沉涵養，以及畫對后世的深遠影響。這位在天地間往來的“大癡”，其實是天地山水間的清醒者，洞察人生的智慧者。而孟老師鐘情于“公望富春”，就不那么令人費解了。孟老師著有散文集《淡墨人生》《追夢》《盛開》《親愛的夢》等多部作品。《家在富春江上》一書，禮贊母親河、桐江人物和故園氣息，千古詩情賦桐廬。其中，《一軸長卷繪富春》一文，長情抒寫對元代著名畫家黃公望和以富春江及兩岸的秀水奇山為主題的《富春山居圖》的贊譽。恍惚間，富春江邊傳來了一聲清脆悅耳的問候：你好，子久先生！與富春江一樣的澄澈無比。
水邊人，水邊事。水邊的世界仿佛是一個隱喻，讓人思考人生的起起落落、無常與永恒。《水邊的修辭》引導我們在喧囂的世界中找到一片寧靜的水邊，傾聽內心的聲音，思考生命的意義。陸老師曾說：“我向往馬克思設想的一種生活：上午種田，下午釣魚，晚上看哲學。勞動，休閑，讀書寫作。我覺得，只有在富春山下的富春莊才有實現這種理想的可能。”而我們，在“水邊的修辭”主題民宿，也可以實現生命歡快流淌與深沉寂靜的對話。
柴門虛掩，人安于內，品茗作詩，放眼湖水與遠山，閑來無事，聊聊，日子就這么悄悄地過去。水邊氣色，天際浮云，在“水邊的修辭”，去觸碰無邊的大自然，去享受無邊的理想的慢生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