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那是最后一次聽到關于他的消息了。“康二娃”,當這個名字被再次說出來時,我的眼前就馬上顯現出他的模樣:圓頭圓臉,壯小牛犢一樣的肥壯的身體(后來知道他有160斤)。相對于同齡人來說他絕對算是個胖子。他的圓臉上總透著一股傻愣勁,并有一種不知哪來的自滿與驕傲。
? ? ? ? 最有特色的是他的說話:含糊不清。還不完全是大舌頭那種不清楚,是大舌頭和另一種說不清什么原因的混合作用。最初出現的聲音在你聽來都是單音節的發聲,如同一個半啞的人努力在發著并不成功的嗚嗚的叫喊。如果不是和他有一兩年以上的相處經驗,并能聽懂四川話,是不可能猜到他在說什么的。即使與他待了很長時間,還是不能完全猜出他說的是什么。這時,如果他看你沒聽懂他的意思,則不免有些急燥起來,聲音更大了些,但你依然不知他在囔囔地嚷著什么。你就愈發有些不好意思,而他的臉就開始發紅了,神色也有些變了,并明顯帶著些怒氣,你就不免生出些懼意來,心里默默地想:這個蠻子一樣的家伙都底想說啥呢?他會不會做出什么過激行動呢?看著有些不太正常啊?
? ? ? ?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對他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時隔二十三年了,還歷歷在目。
? ? ? ? 那年我剛大學畢業,22歲,懷著對新環境的憧憬與惴惴不安,從四川來到廈門。
? ? ? ? 設備安裝隊,簡稱設安隊,那是我分配的單位。單位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新建的建筑物里安裝水電通風設施設備,配合土建在其施工時預埋各種管線。說白話就是在建筑工地工作。
? ? ? ? 康二娃,那時已經有25、6吧,是隊里的電焊工。但如果你與他相處,不一會兒你就會有些困惑了,因為你有時感覺就是和個孩子在打交道,有些蠻橫與不講道理,時不時又使著小朋友的性子。而他的身體又明明是個成年壯漢的身軀。
? ? ? ? 我只在設安隊待了兩年多,兩年多后,由于沒有工程可干了,加上工資一直以來的低,以及自己對工作環境的不適,就離開了那個美麗的海島城市。
? ? ? ? 那年是1995年,改革開放正在深入。設安隊那些人也只比我們這批剛畢業的學生先到廈門約二年多些。之前他們都是在修新建鐵路線上的車站,基本是在沒有人煙的山區或野外工作。所以在那些地方上班,下班后就沒有什么可供消遣的地方與活動,只有在臨時工棚里要么喝酒要么打牌。
? ? ? ? 這個項目卻是在城市修建高樓,還是在新興的特區城市。那時我們住在當地村民(城中村)自建的樓房里---那是專門為打工者修建的房子,質量并不好,設施也盡可能地簡單,有點象筒子樓,共兩層,每層是一排單間,每層只有一個公共的衛生間,樓上男用,樓下女用。空間狹小,不到2平米的樣子,只有一個蹲便器。沒有沐浴設施,有一個約60公分高從墻邊支出的冷水籠頭,要洗澡就得拿兩個暖水瓶和一個空盆進去。再拿個塑料袋裝上換洗衣服,掛在門后的鐵釘上。所以冬天洗澡是件不容易的事。
? ? ? ? 那些同事大都是些年輕人,有兩個他們稱為二老工人的,約快60了,再過兩三年就可以退休了。還有兩三個四十多的,三十來歲的有三四個,剩下的有十多個都是二十多,和我們的年齡相差不多。
? ? ? ? 除了那兩個老同志,這幫人正值壯年,有些已經結婚,有些還沒有。成家的那些,因為經濟的原因他們的另一位大都留在老家。而因為工作的流動性,所以他們雖然是正式國家職工,但夫人大多是小縣城的,或有的就是農村的。
? ? ? ? 康二娃,和他們相似。也已結婚。他夫人是他家鄉農村的。當時,我們這幫新分配過去的畢業生都在想這個問題:這個又愣又莽又有些傻的家伙居然還能找到老婆?了解他的老婆是農村人之后,我們好象又恍然大悟了。哦,原來如此!并在我們的心里浮現出那種傻傻的農婦形象。然后對這個問題就索然無味了。就沒有再去多想了。
? ? ? ? 康二娃原名并不是二娃,但由于他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這樣叫他。而且在隊里還有其它什么張二娃,裴三娃的。這個建安隊雖然是國企,但感覺就是個封閉的農村,所以隊中完全就是農村中那種特有的風格。再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工作太苦,基本上就是常年在外,職工的小孩要么跟著大人四處“流竄”,每隔上幾年這個工程完了,就轉戰下一個工地,從一個地方又就換到另一個地方;或者就是跟著母親,在老家當留守兒童。所以大部分的成績都不好,大部分人初中畢業沒多久就又走上父輩的道路,或招工或頂替也來到這個單位上班。所以那些老職工其實老早就與他們相識,自然就喊著他們的小名,或幾娃,而其它人也就都跟著這樣叫了。
? ? ? ? 我在隊上上班時,康二娃的父親也在隊上,他是安裝工,就是二老工人中的一位。康二娃的妹妹也和她父母住在一起,但她并不是隊上的人,企業一般只解決職工一個子女的身份,她只住在那里,上班是在另外的地方,當時廈門有不少臺企開的服裝廠,她就在那里上班。
? ? ? ? 康二娃只所以能有一個所謂的鐵飯碗,是因為他父親認為他語言方面的弱點以及內心隱隱覺得這個兒子智能上可能稍稍弱于常人,擔心將來無法靠自己來生存下去,所以就將這個寶貴的名額給了他。而他的哥哥據說還在農村。
? ? ? ?我們當時一共是四個新分配去的畢業生,過了一個月后,就和工人同事們混熟了,也就知道康二娃無害了。有時還學著其他那些人,故意逗他,或在與他爭辯時故意讓他急,或有意學他的說話的方式。結果他就果然急了,很快就急支白臉地爆出粗口(我們最先聽懂的也是他的這些話),這時我們就不去理他了,而其它職工則會與他對著爆粗,惹得他更急。因為論口才他是決計沒有辦法取勝的。他也很清楚自己這一劣勢。于是只用有限的幾個動詞加上肢體動作來做回應。正時因為他說話不清楚,我們新來的畢業生中的一位 ,有一次與他在工作中關于任務的一次爭執中,由于實在聽不出他在說什么,生氣地說:”你個日本人!“。從此,他就多了個外號:日本人。
? ? ? ? 隊里的這幫職工大都年盛,又是結了婚的,所以他們下班后也就不比以前在荒郊野外,有了別的去處。他們最多去的地方是洗頭房。我們住的城中村中有不少這樣的場所。尤其是每月剛發工資的那頭幾天,你會發現往常晚上擠滿人的電視房變得冷清了。而康二娃也是其中一員,對洗頭房有著特殊好感,雖然他老爹在,但他常常扯個慌就出去了。從這點上看,他的智力并無明顯的缺陷。所以有時我想我可能是誤會他了。他對洗頭樂此不疲。其實如果只洗頭并不貴,十來塊錢的樣子。他還是能向他老爸要到這些錢的。
? ? ? ? 到了十月份,我們下班回來。突然聽說康二娃的老婆來了。在大家打飯時(隊上雇了一位職工的夫人當炊事員,很瘦;還有一位正式女職工,我們稱她為胖大姐,確實胖,完全對得起炊事員的位置),看到了康二娃的夫人。一見之后我們這幫新來的心里還有些憤憤不平起來了。因為那女孩(真是個女孩,年紀應該和我們差不多,甚至還要小些),面貌不是我們是最初想象的樣子,客觀評價還不錯,個子約1米65的樣子,不算胖也不瘦。總之,有種鮮花插在那個什么上的感覺。看著性格也不錯,對人淺淺地笑著,人看著也不是種蠢笨的樣子,很安靜與喜人并清秀的一個小姑娘。
? ? ? ? 晚上,最終我們從其它同事那里獲得了我們想要的答案。
? ? ? ? 這個女孩小時說不了話,一度被當成啞巴。大一點后去醫院檢查發現是聲帶的問題,只要動手術就正常了,但她家里窮,更加上父親重男輕女,所以就一直拖著,到了大了,該成家找個婆家了,由于其它人家都認為她是個啞巴而不愿冒風險娶她,再就是她父親因為女兒長得還不錯,所以要高價彩禮,所以可能有有意者也退卻了。而她的所在的村子正是康二娃父親的老家,康二娃這時也長大成一個精壯的男子了,他父親就想著給他張羅一門親事,這樣康二娃家庭事業就都有了。老康東找西尋,也托了不少媒人,最初一聽是個吃公糧的,還是有不少人感興趣,但再一打聽,知道康二娃的實情后,就都退縮了。后來,他老爸聽說了這個女孩家的情況,就去上門說媒,并許諾給女孩治病,手術費用都是他來掏,并答應給女方家一大筆錢,所以女方家庭就答應了這門親事,據說用這女孩的彩禮,給女孩的哥哥也討了個婆娘,是本來她家窮是沒人愿意把女兒嫁過來的。訂婚后,老康也沒失言,就把女孩帶到醫院把手術做了,而女孩也果然如醫生所言,可以開口正常說話了。
? ? ? ? 我知道這個故事后,心里有種說不了的堵。世界上有些事還真是沒有公正可言。
? ? ? ? 那以后,我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吃過晚飯后,大部分職工會聚集在一個沒住人的房間里---電視廳,這個房間里放了一臺電視機,然后放了些凳子,大家沒事時就在里面看電視。那時只要單獨安裝一個天線,就可以收到海峽對岸的信號。對于以前只看過內地臺的人來說,對岸的節目要有意思多了。所以每天晚飯后,如果你去的遲了,就擠不進那個不到6平方的屋子了。那個女孩吃完飯也會早早去看。但每晚差不多8:30的時候,就聽到康二娃過來叫她,很直接且粗魯地低吼出三個字:”走,睡覺!“ 然后在一屋子人那種喑懷竊笑下那女孩慌亂地站起身,臉潮紅著低著頭跟在康二娃后面回到他宿舍。有時甚至中午也是如此。那女子后來在隊上住的時間長了些,慢慢在每次康二娃叫她時,她明顯臉上的表情中表現出了些不情愿。但還是會照著他的話去做。聽其他同事說,他們聽到,她回到屋里后會和康二娃吵架,但康二娃會動手打她的。聽說這是老康教兒子的。
? ? ? ? 那女子在隊上住了約半年多,老康讓她回去了,同時老康也退休一起回去了。不知道是因為她懷上了呢?還是其它原因?或老康可以回去盯著她了?那時我已經對此不感興趣了。但后來每每想到,就不免嘆噓:人生無奈。又內心希望那個女孩能更勇敢些,結束這一切。不過這個純屬于瞎操心。
? ? ? ? 康二娃呢就又開始了他的洗頭房頻率,沒有人管了,就更肆無忌憚了。
? ? ? ? 當年春節,他甚至帶了個洗頭妹到另個回家過年的同事的宿舍里過夜。因為他的宿舍是和人合住。他老婆來了,那個人就搬到其它地方住,走了,就又搬回來了。他“借用”的同事宿舍是我們隊上一個技術員的,他比我們早來隊上一年,所以享受著單間的待遇,他回來后,有和他關系好的人告訴他此事,他非常生氣,但又沒辦法,只把他的所有床上用品洗了幾遍了事。
? ? ? ? 也就在這年下半年,我離開了設安隊。開始了我艱難的考研生涯。
? ? ? ?在年底,我與還在隊里的一位同事通電話,他擺起隊里的龍門陣,說,康二娃找不到了。我很好奇,說這么一個大活人怎么會找不到呢。他向我講述了事件的過程。到年底了,廈門的治安管理更加嚴格了,經常查暫住證(戶口不是本地的要有當地公安機構發的暫住證才能合法停留,我在廈門的時候,就有一次晚上十一點被敲開門查暫住證的經歷。那些沒有暫住證的會被當場帶走。然后給你三天時間讓單位來保你,如果沒單位就會進行處理。所以暫住證是必須有的,也要保管好。)。康二娃那天又和幾個有同好的同事去洗頭房。
? ? ? ?這里介紹下洗頭房,在不少城市的城中村都有類似的場所,它介與色情與曖昧之間,你可以對洗頭女動動手,俗稱“打波”,但僅此而已。如果你有其它想法,有些洗頭房也提供額外服務,有些不提供。洗頭其實就是對那些常年想葷腥但不得的男人的一些安慰吧,聞聞女人味而已。所以收費一般就是十元,十五元的樣子。所以當警察出現在洗頭房時,他們并沒有違反任何法規,衣服整齊。警察看沒有什么違法現場,就讓他們把證件拿出來(就是查暫住證),除了康二娃外,其它人都帶個暫住證,所以當時就讓其他人離開了,而把他帶上車,拉到一個集中場所。那個場所后來據康二娃說,當時擠滿了沒有暫住證的人,滿滿一院子。按照一般慣例,就是罰錢。當時可能是人太多了,超過警察的預期人數了,所以當時審到康二娃時,不知當時康二娃是神靈附體了還是怎么著,他居然讓那個審他的人明白了他是有暫住證的。那位工作人員就讓他簽字,寫下單位的名稱,記下他的身份證號,讓他第二天來把暫住證拿來給他們看下,證明他是合法居留的就可以勾去他的記錄了。據康二娃回來后說,他還很聰明地在寫身份證號時故意寫錯了一位。但我估計,就是他寫的對,對方也不一定能看得明白他寫的是什么,因為我見過他寫字。那字絕對對得起“日本人”這個名號的----那幾乎是剛會寫字的一年級小朋友的書法。
? ? ? ? 所以當天晚上他帶著勝利者的神氣回到了隊上。他沾沾自喜地向別人吹噓這一經歷。第二天,不知是有人勸他拿著暫住證去呢?還是自己心虛,怕自己寶貴的生命中在政府的檔案里留下些污跡呢?總之,他還是經歷了一番心底的掙扎,還是決定拿上暫住證去自投羅網。
? ? ? ? 那天他是一個人去的,沒人愿意陪他去那種地方,再加上他人緣并不好,還喜歡欺負比自己體弱且性格有些懦弱的同事。從那天晚上起,就再沒見他回來。他們洗頭是周四,他周五去自投羅網,周五晚上沒回來,平時和他相處比較多的同事留意到他沒回來,就報告了當時的領導---隊長。隊長當時沒太上心,就說也許這家伙又出去晃了。因為他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大家就都沒太在意。結果周六晚上還是沒見到他的身影。這時大家開始有些擔心了,隊長也找關系托人去打聽,別人說,這是周末,認識的那些關系沒上班,不好查。等周一上班去查吧。因此就又拖到了周一。周一去查,結果還是沒查到。
? ? ? ? 這時,隊長很著急了,因為一個職工失蹤了,這可不是什么小事。就報告上一級部門,結果全公司的力量發動起來找康二娃。這可能是康二娃這輩子最受領導和同事關心的時刻了,以后也不會再有了。
? ? ? ? 大約這樣折騰了一個月,還是找不到他去哪里了?于是就報了案。從此此人就沒消息了。
? ? ? ? 我聽了同事的陳述,覺得太離奇了,現實生活中怎么可能出現魔法呢?!
? ? ? ? 再過幾天,我已經不再想此事了,康二娃于我也消失了。我呢則迷失在考研的各科目中了。
? ? ? ? 這樣又過了大半年,與先前那個同事又通了次電話,委托他把我在單位時買的那些書給我寄過來,我決定不再回單位了。上班時工資每月約600元,我每月會拿出50元來買書看。有兩年多時間,還是積攢了幾十本書。剩在那兒的衣物都比較老舊了,不要也罷,沒什么好惋惜的。但書不同,不會因為外貌的改變而改變其價值。他后來就給我將書打包,寄了出來。可惜的是他把地址寫錯了,這些書最終還是沒有到達我的手里,而這位同事也在寄書之后也離開了廈門,所以那些書最后的命運如何就完全無曉了。
? ? ? ?但在這次通話中,他又興奮而神秘地對我說:“你知道嗎?康二娃找到了!” 我一下子就被這句話調動起來了,“啊!怎么回事?”
? ? ? ?那是我最后一次聽到康二娃的消息了。因為之后,設安隊解散了,我那些熟悉的人都四散了,我也失去了他們的消息,更就失去了康二娃后續的人生。人生的連續性往往會被某種突然的變故而切斷,人生如同被打斷一般,故事情節又另起一章,重新按新線索編織。而過去就如同沉沒了。
? ? ? ? 康二娃被人發現是在他的老家,據他失蹤已有大半年,他的體重只有80斤,比失蹤前的160斤整整少了一半。幾乎就是皮包骨。在他的身心稍稍恢復后,大家從他的嘴里漸漸獲知了他失蹤的故事。
? ? ? 星期六那天,他拿著暫住證,心想就是去履行一下手續,做下登記就可以回到他熟悉的環境了。但到那兒后,他發現當時給他登記的那位工作人員并不在,也許那人正好周末休息,反正他沒找到人。這種偶然性帶了蝴蝶效應。所以他就在那兒問了另一個工作人員,他并沒有注意到這位工作人員并不同于昨日那位,十分的不耐煩與粗暴,可能在看他時還上下打量著他。他操著他那別人聽不懂的“日本話”,解釋了一遍又一遍,結果那位公務員最后認定他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因為他的每個字他都聽不懂。于是他決定(至于他為什么這么就決定了,估計背后還有故事)這個家伙應該被遣返,廈門這個美麗的城市怎么可能允許這種人存在呢,這是對美麗的侮辱,管他的暫住證是怎么來的呢?
? ? ? ? 所以當天康二娃就被送入拘留所,第二天就開始遣返程序。遣返是需要錢的,康二娃當時也不知他身上有沒有錢。那就當成沒有吧。遣返這個成本總得有出處,廈門警方不會有筆經費的吧?那就遣返者自己要為自己的回家掙路費。從廈門到四川約2000多公里,如果坐火車的話,需要在鷹潭轉車,再在上海轉車,然后到成都,然后坐汽車到康二娃的老家。正常來說時間約要三四天的樣子,花費500多元(對了,我們的單位那是屬于鐵道部,所以我們當時還可以開免票,免費坐火車,所以如果正常回去,大約只要花100多的汽車費,吃的另算)。但那時估計沒人關心他是鐵路職工了,只想著怎么把他的路費讓他自己掙出來。所以他的遣返花了約半年多(190多天)的時間,一路上在各種與警察有協定的廠礦做著苦工,在這個礦上干1個月,又到另個磚廠做上1個月,又到下一個什么廠工作做一個月。一個月約掙上幾十塊錢工資后,就有錢遣返了,就往著家鄉挪近些,然后到下一個工廠(現在想想,幸好警察還聽懂了他的家鄉在哪里,而沒把他送到更遠的地方。而這同時也讓人細思極恐!)。在這幾個月里,他真是體會到做牛做馬的感受------吃的少且差,干的活重又多,還被其它人員欺負。能活著回去已是萬幸了。據說回去后,他的整個人都變了,不僅是體形上,還包括平時的生活習慣上,還有性格上,以前活潑,也愣,回來后呢,就蔫了很多,話也不怎么說了,傻傻的呆呆的了。而老康呢,聽說好象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畢竟對于他這種有見識的人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那個女孩的情況,我沒有再問,同事也沒有提。康二娃后來又回去上班沒,我也沒問?覺得隊上的事已不關自己了。那時我考研失敗,壓力巨大,我已經自顧不暇了。
? ? ? ? 康二娃與我,就成了徹底的一段偶遇,在人生的河流中匆匆相撞,然后分開,不知蹤影。
? ? ? ? 事隔多年以后,仍能真切地想起這些往事。康二娃對我來說,是生命中一塊不能繞過的石,不是塊大石頭,雖然小,但時時能看到。準確地說它梗在那里,硌在我的生命里。他讓我想到的是那種最原始的生命狀態,那種只有自然需求的人的原型;同時他的經歷又提醒我,我們每個平常人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在這社會中,都處于相同地位------在某些情況下我們沒法去自證清白或身份。當有惡法,或遇上沒有人文情操的執法者或別有用心的執法者時,我們都有處于深淵的危險。而成為另一個康二娃。
? ? ? ?最終由于深圳孫志剛事件,暫住證才從這個社會消失了。
? ? ? ? 社會畢竟是在發展,這總算讓人心里舒服了些。但仍在我的生命中投下了些陰影。
? ? ? ? 最后,套用句已經被用爛了的話:“愿明天更美好!”? 但愿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