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遺憾的人生,或許才是完美的。
今年是2017年,父親是1998年走的,算一算,他竟然已經離開我們19年了。
時間好快,轉眼間,我這個身強力壯的閨女,也邁入古稀之年。
父親對孩子的影響特別大,我也不例外。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想起父親,他說過的話,他說話時的神情,他和我們在一起時的許多小事……
此刻,我已雙鬢發白,每每回憶起父親,總有一件事令我很愧疚,一直縈繞在內心深處。今天,我想發這個“尋人啟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不知道能不能彌補我和父親人生中的遺憾。
說來話長,讓我慢慢地說吧。
父親這輩子鐘愛兩樣東西:一個是槍,一個是筆。
行伍出身的他,喜歡槍,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文革前,他常常把手槍放在自己的枕頭底下,閑下來時就拿出來看看,擦一擦,或許這是一種習慣,或許是一種紀念吧。槍林彈雨走出來的他,早已悟透人生,把自己修煉成徹徹底底的馬列主義者。
槍,對一個軍人而言,是神圣、力量與勇往直前的標志。
父親又是非常好學的人,他愛學習,鐘愛各種筆,和槍支一樣,有著特殊的意義。我作為女兒,對這一點慢慢地理解了。
他喜歡毛筆,一生癡愛書法,他喜歡鋼筆,可以隨時練字寫文。
解放后,他胸前的口袋里,每天都別著一支美國派克筆。這支筆特別漂亮,握筆舒適,書寫流利。但這支筆的來歷,父親卻從來沒有告訴我。謹言慎語的他一貫如此,長期的革命工作,令他時刻嚴格要求自己和家人,尤其在文革期間。話,絕不多說。
那時候我還小,心里琢磨著,這支筆對爸爸一定有特殊的紀念意義,或許是戰友相送,或許繳械回來的戰利品,又或許......
但這些都是猜測,我這輩子再也無法考證了。
在1967年,這支他鐘愛的派克筆,被我“弄丟”了,他為這件事心里一直埋怨我,甚至到80年代、90年代,想起來的時候還念叨著。
1967年,文革。我插班進入廣東坪石中學念高中。那一天,父親去干校學習,把派克筆留在家里的抽屜里。年少的我,見筆在抽屜,就格外高興地順手放進書包去上學了。
巧得很,那天在課室里,前面一位男同學回頭見我桌上有筆,就問我借。我想都沒想,順手就把派克筆遞給了他,甚至忘記看清他的模樣。
文革期間,老師經常缺課,上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有沒有課。就這樣,單純而貪玩的我把鋼筆的事情忘記得一干二凈。
周末,父親從干校回來,發現筆不見了,就來問我。這時候,我才忽然想起這回事……可惜我連對方長什么樣都沒注意看,就把父親珍藏的這支派克筆給他了,回到學校,根本不知道該找誰……
筆,就再也找不到了。
父親很生氣,雖然他也從不打罵子女,我一直解釋著,筆沒有丟,只是我借給同學了……
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記著那支對他有特殊意義的鋼筆。
我想,每個人內心都有自己的秘密,父親和那支筆的故事也隨著他的逝去,永遠地消失了,但留下來給我的卻是一份深深的自責。
50年了,今天的我穿越時空,回憶著那時的點點滴滴,這支丟失的筆,也成了我一直的遺憾。
今天,我不知道在哪里能讓那位同學知道,我在找他。
如果找到了,我想對他說:“請告訴我,你是誰?筆用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