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孤島(三)

第三封信

2016年11月18日

親愛的朋友

您好!

如果你有耐心從前兩封信里讀出我迫切的態度,那么從第三封信開始,我將把那些繁瑣的敘述省略掉,盡可能多的試著用講故事的方法來為你說說那些陳年往事。嘿,那不僅僅是往事。你知道為什么很多逍遙法外多年的罪犯最終還是會落入法網嗎?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著不吐不快的天性,沒有人會愿意長時間帶著一個秘密活著,即使那是一個不能對人說的秘密,可他們總是最先忍住不說出那個幾十年前的秘密然后被捕,你看,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這樣的。那些陳年舊事就像是那些逍遙法外的罪犯一樣,我必須的告訴你這個秘密才能得以解脫。

如果說起來,那些陳年舊事也許早就模糊不清了,甚至回憶總是支離破碎的,甚至是面目全非的。可是,就當是一次心靈的反思吧,那些罪孽就像是一種詛咒一樣,它并不能將我的痛苦完全解脫,我總覺得那些真相并沒有完全被揭露,我們也沒有從中學到些什么并真的成長起來。第一次想著要寫寫這些故事的時候是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僅僅是因為那些心中的不平,我特別想為我的母親寫一本書。我的母親勤勞善良。

有一天周末,我正爬在那張八仙桌子上寫作業,那是語文老師張彩霞布置的作業,要做完兩本語文練習冊,我最討厭做作業了。那時候,我偏科很嚴重,我更喜歡數學和幾何,語文就是一塌糊涂,每回考試都不及格。

我的父親王青河接通了一個電話,是一個遠方的表兄弟打來的。點名要弟妹過來接電話,我的母親徐瑛子從王青河手里接過電話,一開始還滿心歡喜的聊句客套話,你看畢竟是好幾年都打不了一個電話的遠房親戚,所以徐瑛子顯得格外的親切。可后來那表兄弟像是跟幾個朋友一起喝酒喝醉了,竟然也不分輕重的說了些輕佻話,后來就都是些諷刺徐瑛子長的多漂亮卻是個蛇蝎心腸的女人,話語里明顯帶著對這個表嫂的不滿和憤恨。徐瑛子意識到他們這是找茬的,估計是為了他們的姨父王遠山來打抱不平的。徐瑛子不愿意接那醉漢的話茬子,說了句:就這樣吧!就生氣的掛掉了電話。

徐瑛子掛掉電話委屈的掉眼淚,我父親王青河見她不高興,便明白了其中道理,也不多說,就那么等徐瑛子開口。

徐瑛子心里藏不住事,總是要抱怨出來才好受,她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誰知道這是在哪里喝了個酒,到這里來發酒瘋,說些輕薄我的話,甚至是指名道姓的嫌我不孝敬那個死老頭子,他一個外人,他娘的懂個屁。不過是和幾個狐朋狗友喝了酒朝著我使壞心眼。呸,去他媽的。混賬東西!王青河,別人不知道,咱也沒法給外人解釋,你能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嗎?”徐瑛子要是罵起人來,全家都得跟著遭殃,徐瑛子從頭到尾說著結婚以后的那些委屈,而王青河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總是沉默不言,他坐在我對面的八仙桌前面,呆若木雞地不說話,他既不懂得接話茬子,也不懂得勸慰一番。想必是在對于家里的這些破事早就厭煩了,他才不愿意操那些心。

我雖不太懂他們的話。但偶爾我也會不自覺的從母親的抱怨里聽出些什么,在我看來,母親平日里和藹可親,只是偶爾刀子嘴豆腐心,王青河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就她徐瑛子一個女人,養著兩個孩子,還得種著三畝地,養著牛喂著豬。這些已經夠一個女人忙活了。但她很要強,徐瑛子把家里家外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生怕別人看不起。可是徐瑛子也會委屈,等到王青河一回來,她總算有個人訴苦了,于是就開始了長篇大論。

不過徐瑛子這些年為什么不讓他公公王遠山到家里來住,甚至把她公公王遠山趕出村子,讓他一個人去兗州煤礦上挖煤去。這事王青河心里明白,主要原因也怨不了她徐瑛子,當初還是王青河要把他這個混賬的爹綁起來,說要殺了他,自己再自盡,一家人同歸于盡落個干凈。最后還是她徐瑛子攔著王青河別干傻事,不如以后讓他爹出去打工就行了,那王遠山一聽有救了也就乖乖的拉下一副求饒的嘴臉,屁滾尿流的從地上爬出去。等大家氣消了些,王遠山就到兗州找了份工作,讓他別再回到這個王家莊丟人現眼了。

說起這個王遠山,那也不是什么正經人,徐瑛子有次去王青河的大哥王青江家里頭找她大嫂江水花幫著種花生,見他家大門敞開著,就沒多想的直接走進去,誰料推開門就見那江水花坐在她公公王遠山的大腿上扒著雞蛋,那王遠山身上就穿一條褲頭子。這一下把徐瑛子給嚇了一跳,她是又氣又害臊的二話沒說從他們屋里退出來。從此,她對這對狗男女就沒有好印象。這也難怪,擱到誰身上還能和和氣氣的再裝作沒事人一樣呢。這也就罷了,這個王遠山對其他家的媳婦也不老實,有一次孫大樹媳婦找到徐瑛子,說:“你爹對我動手動腳你也不管管!”還讓徐瑛子給個說法,這事把徐瑛子急的直跳腳,把孫大樹媳婦罵了出去:“他要是對你行壞,你就打死他,我們不管這事,你打死他就行。你他娘的找我干什么!”

再說這個王遠山吧,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丑事被撞見卻不知道收斂,愈發的不知羞恥起來。有一次還要打她徐瑛子的主意,說些污言穢語調戲的話,說著說著還要對徐瑛子動手動腳不安好心,簡直讓徐瑛子受不了,徐瑛子長得漂亮,別人都說她長的像是電視上的廣播員,這王遠山這種人就打了她的主意,竟露出一副淫穢的模樣,徐瑛子可受不了這個,再怎么說她也個很正經女人,不像她江水花那么不要臉,竟干些不論的勾當,她的眼里可容不下這些下三濫的事情,哪怕就是幾句污言穢語她也是聽不得的。她就把她撞見的事情和調戲她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王青河。有哪個男人的眼里受得了這個,于是才有了綁著他爹要同歸于盡的事情。

那時候我還小,記不清這些,在我印象里,我去過一次兗州城,徐瑛子對王青河說:“以后你得讓你爹每年回家過年,要不讓外觀的人怎么看咱,雖然他做了那些事,但是表面上咱得讓他過得去!也不能死到外頭啊,要我說啊,你去一趟兗州,給你爹說說,讓他以后回來過年。”于是王青河乖乖的騎著一輛三鹿牌自行車,車前頭大梁上托著兩三歲的我,從村子到兗州也不近,估摸著也騎一天的自行車,王青河逮著機會就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拽著前面一輛帶后車斗的雙牌車,一路狂奔,那倒是我最深的印象。然后就是到了兗州城里還在王遠山的宿舍里睡了一晚上,那時候沒太大印象,只記得那宿舍比家里的房子小一些,一張單人床上掛著一個大蚊帳,我們就都在擠在那個蚊帳里睡了一晚,晚上王青河站在瓷磚上扒著我撒尿,那尿就沿著瓷磚流進了地漏里,我當時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那里的茅房是那樣子的。再別的我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再后來很多事情就淡忘了,很少有人再提這事了,唯一能從我母親的嘴里聽到一些,但至于那些過去的事情,我也并沒有親眼所見,所以我總是有一絲懷疑,甚至從心里希望那只不過是她徐瑛子編排出來的一個故事。

后來王遠山過年回家,就住在他大兒子王青江家,過年我們還是一大家子一塊過,一家輪一年。這件事倒也是早些年商定好的,那個時候上面有兩個老人,一個是王遠山,一個是年過八十的王遠山的后媽。分家的時候,兩家連兩個老人養老的事都分開了,說大兒子王青江負責給王遠山養老送終,小兒子王青河負責給這個后媽養老送終。徐瑛子答應了,卻識破了她江水花一家和公公王遠山的鬼主意,他們算盤打的不錯,現在王遠山出去打工賺錢,根本不用養老,而八十多歲的王遠山的這個后媽,總是病病殃殃的也快不行了,眼看著就是近幾年的事了,更何況對于王遠山來說,這不過是個后娘,就更懶得管了。

那時候,徐瑛子一人照看著兩個孩子,本來就沒人給看孩子,還上有老下有小的太不容易了,王青河出去打工了,地里的活也都是她一個人了,有些活她自己也是干不了的,都要跟別人合伙干。王青江到是一年到頭在家里不出去,可是他怎么可能給弟媳婦徐瑛子家干活,他心想我弟弟掙了錢也不見得給他王青江啊。若說都是合伙,他們兩個人自然是不愿意給她徐瑛子一個人合伙的,那鐵定不就是吃虧嗎。不過好在,徐瑛子干活麻利的很,一百斤的玉米一手就扛到肩上,一點也不輸給男人。比如種花生,上化肥,一個人干不了,非得兩個人一塊干不行,其中一個人扛著鐵杵刨個坑,然后一個人管著往地里撒個種子。這刨地的活重,撒種的活輕,若是合伙干時,徐瑛子就老是搶先干那最累的活。按理說一塊搭伙,大家都禮貌的搶那最累的,最后大家輪換著歇一下不也挺好的嗎。

可要是和她妯娌江水花一塊就慘了,江水花精明啊,她總是默不作聲的低頭撒種子,使死你徐瑛子她也不肯主動說調換一下。徐瑛子心里窩著一肚子的火,又累又難受。越發的看那江水花不是東西,眼睛總不是正兒八經的看人,而是低下頭偷偷的瞅人。再想起那江水花的干的那些齷齪事情,徐瑛子打心眼里不愿意跟她江水花搭伙。

可有些事情也是沒有辦法,別人都跟自己的妯娌搭伙干活。有一次,他們又搭伙刨了一地牌車的芋頭,我們這里管地瓜叫芋頭,那天我也跟著去刨芋頭了。回來的時候,徐瑛子在前頭拉著車,我和江水花在后頭給她推車。滿滿一車的芋頭把徐瑛子累的滿頭大汗,偶爾用袖口子摸一把臉,腳步特別沉重。好不容易回到家,大門虛掩著,徐瑛子將門扦子給拿起來,好讓地牌子車拐進來。這時,徐瑛子剛要把門扦子立在土坯墻里,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了,房子前面的院子中間被掃的干干凈凈,一張黑底藍花的被祿子鋪在了地上,中間筆直的躺著一個人,旁邊還放著一個掃把和草藥瓶子。

“奶奶自殺了,奶奶自殺了。”徐瑛子嚇得腿直哆嗦,她顧不上多想,一邊出去喊完人一邊又回來拿起門扦子按在了石頭門枕上。她撲通一下坐在了門扦子上哭了起來。很快很多人就來了。再接下來,我就經歷了一場熱熱鬧鬧的發喪,對我這個三歲的孩子來講,我懂個屁啊,一點沒覺得悲傷,倒像是發了一個喜喪,至于老奶奶為什么要自殺,徐瑛子說,老奶奶對我不好,從小也不看我,所以我也跟她不親近,我愛吃她腌的臭雞蛋,可是她就是不給我吃,于是她拿著新鮮雞蛋去給他換。那時候,她還總是嚇唬徐瑛子,對徐瑛子說,你看,你爺爺就在那個樹上喊我呢?徐瑛子說,那時候應該是回光返照了,她那是去找我老爺爺去了。

到了我上初中的時候,王遠山已經從兗州回來,有人給王遠山從鎮上找了一個看大門的工作,還是不讓他回家住。這些我就不懂了,而每次過年,我們一大家子也都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除夕的時候,爺爺就拿著墨汁教我們五個孩子寫毛筆字,做燈籠,講一些在外面的趣事。雖然家里也不富裕,但是我一直感覺自己活的很幸福,平時那些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小孩子嘛,總是不記仇的。小孩子嘛,煩惱總沒有大人的多。

有一天我上學的時候,班主任常德問我:“你認識田學海嗎?”我高興的說:“認識啊!他是我表叔,也在這鎮上當老師”常德又問:“那你爺爺是不是在鎮里一個廠房看大門。”那時候感覺在鎮上上班也是很光榮的,那總比農民好聽多了,我傻笑著說:“對啊,是在廠里看大門。”

那個時候,我十一歲。

親愛的朋友,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明天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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