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寶木笑
看歷史劇的時候,經常會遇到這樣的橋段:一位白胡子老頭突然跳出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對著皇帝信誓旦旦地說:“臣夜觀天象……”。是的,在我們的傳統中,“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是對人知識廣博的終極考驗,而其中“上知天文”則更多帶著一份可以猜度“天意”的神秘和神圣。康德所說的仰望星空,一直是人類永遠的幻想和思考,“夜觀天象”觀的就是頭頂浩瀚的星空。那些遙遠的繁星到底蘊藏著什么,那些繁星所隱藏的意義又是什么,而從中引申的關于時間、空間和生命的思索更讓無數代人為之心醉。
然而,在觀星這件事上,東西方還是有所差別的。我國古代把天空分為中、東、西、南、北五大天官,中官分為紫微、太微和天市,共三垣,東西南北四官又叫四象,分稱東方蒼龍、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和南方朱雀,每一象又分為七個星宿,共二十八星宿。而在MBE太空科學家麥琪?阿德林-波科克博士擔任顧問的《初學者觀星指南》中,我們可以領略到西方別樣的觀星傳統。按照英國DK百科的風格,《初學者觀星指南》依然是科學性與可讀性、可看性的緊密結合,特別是對于觀星這個話題,必須輔之以質量極高的配圖。故而《初學者觀星指南》采用了大量高質量的觀星配圖,帶領讀者從獵戶座到昴星團,再從仙后座到白羊座,一邊熟悉觀星方法,一邊領略浩渺的星空,這是一次高質量的觀星之旅。
上面提到一個小小細節,正好可以接續起我們所說的東西方觀星傳統的話題。“從獵戶座到昴星團”,這就是標準的現代天文學的東西方結合的標星方法,在我們將星空劃分為二十八星宿之后,很多恒星就用星宿的名字來命名了,像參宿四、畢宿五、心宿二、角宿一、昴星團等等。而像“獵戶座”此類稱呼則延續了西方的觀星傳統,西方的觀星傳統延自古希臘,古希臘人把星空劃分成48個星座,把每個星座中的亮星連接成各種人物、動物或者其他物體的形象,然后加以命名。當然,古希臘的天文學家當時還只能實現北半球觀測,所以沒有對南天的星空進行劃分,這種情況直到17世紀以后才開始改變。到1928年,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將古希臘星座體系和南天星座體系組合調整后,周天88星座從此成為國際通用的星座劃分。
《初學者觀星指南》正是在這個基礎上,結合當代天文學知識開啟了觀星之旅,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很有些“多邁半步”的味道。比如,我們知道全周天88星座之后,也許就止步于星座的名稱了,但《初學者觀星指南》進一步介紹了“天球”的概念,即我們用以觀星的天幕可以假想為一個包裹著地球的大天球,這樣我們就可以將我們認識的星座等觀星對象同時標注在這個天球表面。再如,我們印象中同一個星座中的星星應該就是像太陽系中的行星一樣,是彼此距離很近的。《初學者觀星指南》則指出,那些恒星其實距離地球的距離并不相同,比如我們熟悉的獵戶座,天文事實是參宿四距離地球498光年,參宿五距離地球243光年,參宿七860光年,參宿一736光年,參宿三691光年,這也就是說,這幾顆恒星之間彼此距離并不接近。
正因此,在我們的時代,在天文學知識和相關科技水平已然豐富和提升很大的今天,觀星成為一種富有歷史跨越感的行為。當人們按照麥琪?阿德林-波科克博士的指導,一步步望向深邃的蒼穹的時候,我們不由感慨,那個時刻我們仿佛和我們的祖先站在了一起,都是從腳下的大地抬頭望去,感受星座給人們亙古不變的滄桑。《初學者觀星指南》的落腳點在“初學者”,所以其觀星方法是極為簡單實用的,說白了,和我們祖先的方法是幾乎一致的。這種方法就是在邏輯上以天球為基礎,先選擇“基準星座”或“基準點”,從這個點出發,通過有效的觀測位移完成觀測行為。比如,麥琪?阿德林-波科克博士選擇北斗七星作為這個“基準星座”,而后延續到北斗七星所在的大熊星座,再找到小熊星座,而從北斗七星的勺柄延伸一道長弧線就會找到牧夫座,而獵犬座又是由牧夫座旁邊的兩個恒星組成……
不難發現,這種貌似“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觀測方法很有效,而這種方法背后體現出的文化意識也很值得玩味。從北斗七星可以一直找到獵戶座,而獵戶座之后又可以找到更多其他的星座。實際上在古人的心中,天球中所有的星座是一個整體,它們相互之間的位置和各自運動的規律被賦予了很多意義。于是就有了我們開篇提到的古裝片橋段,“夜觀天象”就是在這樣的思想基礎上演化而來的,而在西方與我們這種思想對應的則是“占星術”。西方占星術公認起源于兩河流域的巴比倫,當然,古埃及也有自己的天文學和占星術,《赫爾墨斯四部占星全書》據說是月亮之神透特寫成,其中“人體十二宮圖”最為著名,古埃及其實已經將占星與自身的一切緊密相連。不管是我們的觀測天象還是西方的占星術,其目的都是一個,就是預測未來,指引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所以我們經常能夠在書籍和電影中看到,軍隊出征前帝王讓占星師為自己占星。
面對這種情況,我們今天總是喜歡將其解釋為當年生產和科技水平極度低下,人們無法解釋各種自然現象,就要向虛化的東西求助,宗教就是這樣出現的。然而,對于由觀星而發展出的占星,其情況也許更為復雜,在光污染和大氣污染還未開始的時代,當遠古先民望向滿天的繁星,想來其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所以,我們才會看到先民將最神奇美麗的神話賦予天空,《初學者觀星指南》在介紹星座的時候對此有著相關的解讀,比如,在昴星團成百上千的恒星之中,其中有6顆恒星很亮,用肉眼就可以看到,旁邊還有一顆發光非常微弱。于是,人們用希臘神話中普勒阿得斯七姐妹的故事來描述這種情況,以這七姐妹中最小的梅羅佩命名那顆發光微弱的星,因為梅羅佩沒有嫁給神,而是嫁給了凡人——西西弗斯。
這樣看來,從先民觀星的一開始,他們就對天上的繁星心生親近,愿意用十分故事化的神話標記它們。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后來觀星會發展為占星,因為既然在情感上觀星有著心理上的親近,自然后來隨著觀測工具的發達,特別是古代測繪技術的發展,人們自然會由天聯想到地,繼而聯想到自己。另一方面,先民對觀星的興趣和星座的親近,也許還因為古代生產水平低下,古人的生活水平并不高,在遠古時期更是每天充滿著死亡的危險。現實的重重危難讓古人更加渴望擺脫自身的生活,所以當經歷過一個不容易的白天之后,人們在沒有網絡和娛樂活動的夜晚,抬頭觀星也許就是一件能夠讓他們短暫失神,繼而忘記自身困苦的出口吧。
如果按照這樣的邏輯,在生產生活水平比先古發達不知凡幾的今天,占星術應該完全沒有了市場。但事實卻是占星術仍然方興未艾,而且頗有蓬勃發展的勢頭,甚至在上世紀80年代里根任美國總統時期,就有媒體爆料白宮是根據舊金山一位占星師的預測來安排日常事務的。而在新世紀的今天,在年輕人中非常火爆的“星座說”也有著很迅猛的發展勢頭,人們仿佛回到了遠古,重新對星座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拋開人們為娛樂用星座占卜之外,我們可以體味到在后工業時代的水泥森林里,雖然物質生活相對富足很多,人們不再為生存困擾,但在精神生活方面卻遭遇著不亞于古人的危機。因而,在占星術于17世紀天文學大發展后日漸式微的今天,這門古老的技藝再次勃興。
但很讓人欣慰和欣喜的是,與現代占星術同時興起,并且勢頭更加迅猛、普及更加深入的是觀星活動的發展。在我們自己國家和歐美,越來越多的人特別是年輕人開始投身到這項活動中來,每當遇到重要的天文事件,很多觀星愛好者成群結隊地去觀測,去凝望蒼穹。觀星在某種程度上講,已經遠遠不止是一項時尚的活動,很多人將其視為自己終身的愛好,其中不少人在觀星中感受宇宙、參悟生命。這實際上與占星術發展的原因是密切相關的,除了人們對于宇宙天然的好奇,更是因為后工業時代的精神危機,在網絡的催化下,正在逐漸激化。人們的知識和見識越是豐富,越是會被生活的意義、自身生命的價值、宇宙與我們的關系等這些宏大問題吸引,這是時代和人類思想發展的必然規律。
麥琪?阿德林-波科克博士在《初學者觀星指南》前言中說:“這本書將帶領我們追隨先民的腳步,去探索星座的奧秘,在群星之間領略這片蒼穹的魅力”。而這種魅力在經歷了先民“夜觀天象”時代的神奇與信仰,正在科學日益發達的今天煥發出更為強大的理性之光,那是浩瀚蒼穹中的點點繁星給人類永恒的開示。我們的生活雖然一直困于腳下的土地,雖然會遇到種種不公和困擾,但當我們抬頭觀星的一剎,我們深深感到,相比那些我們熟悉的星座,我們自己、我們今天遇到的人和事、甚至人類這個種族都顯得那樣渺小和轉瞬即逝。這種震撼類似于康德所說的“高尚美”,而一旦人嘗試過這種美,他便有機會去擁抱一個完全不同的未來——理想未來。
“有兩樣東西,越是持久地進行思考,越會使心靈充滿驚贊和敬畏,那就是我們頭頂璀璨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則。”
——伊曼努爾?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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