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果然是“無故尋愁覓恨”的種子。枕上剛要睡著,又惦念著,我要想著遠方的誰才好。不一定特別哪個人,但至少要有趣,陪我一場熱鬧回味的夢才好。夢是另一條命,另一重活,陷入囚徒境界的人都仰仗它,崇拜它。夢里錦衣夜行,回到花花世界,夢里你儂我儂,再續竹馬青梅,夢里把酒言歡,依舊同學少年;你那么美,我但愿長醉。
追憶往事也算美事一樁,“當時只是平常事,過后思量倍有情”。納蘭性德《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薄6嗌偾扒榕f時光,感慨不盡,回味不盡,“甘心老是鄉”。更有李商隱《錦瑟》,“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今日之觸情感動,想來日后定會念念不忘,又難為纖毫不爽,終究如霧中水月,林中鹿影,失之悵然。
二十歲的聶魯達憑詩集《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成名,“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Love is so short, and oblivion so long )”。戀愛的時候,像信仰真理一樣,相信這時光這年輕這愛情的真心。自詡再不會被孤單的詩句打動,沒想到過不幾年,電影還是一個人看,一個人吃完簡單的早餐。
“情愛里無智者?!蔽冶臼悄敲绰斆鳎河螝v山川時心想,我一定要用上我的眼睛耳朵鼻孔皮膚,飽飽覽看,一花一石都記住。親友相聚時心想,我一定要盡了力唱啊跳啊說啊笑啊,讓你知道我沒有變,都不必裝,喝多喝少開心就好。因為告別了此刻,我就要一年之后才能重新領受,我需要這些故國山川、歡暢時辰。美好的回憶也是良藥。
還記得當年離開一座城市之前,感慨過此地的云,此地的雨天,此地的女兒,此地的臘梅薔薇,此地的最美時光。一晃十年,都成了真。當時早知情可待,天涯浪盡少年心。
—遺憾嗎?
—也沒什么。
煙花啊煙花,總歸是寂寞
2016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