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鄰居是一家小煤礦的老板,我剛結婚的時候,他們夫妻也就五十多歲,有兩個兒子,一家生了一個女孩兒。
煤老板聲如洪鐘,早上只要他起來一說話,你就別再想睡。所以我不睡懶覺的習慣就是那時候養成的。(這當然是開玩笑,但他說話的聲音真的很大,他在家說話,我在我家聽的清清楚楚)他家大兒子住對面院子,小兒子跟他們住,一大家子吃飯在他們這院,所以他們家,在吃飯的時候更是熱鬧非凡,對剛結婚,喜歡清凈的我來說,住在他們隔壁真是一種折磨。
煤老板喜歡養鳥,有好幾只鸚鵡,還有一只黑不溜秋的鷯哥,但那鷯哥會說話,所以煤老板有時間就在房檐下逗鷯哥說話,我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后來我有了孩子,經常是我剛哄睡孩子,煤老板回來了,到家一說話,我家像響了炸雷一樣,剛睡著的孩子就嚇醒了。那時候真的覺得這樣的人太自大,太自私了。
后來沒過幾年,煤老板得了病,中風癱瘓,從此竟臥床不起,起初他老伴兒還伺候的好,慢慢的因為久病在床,本來就脾氣暴躁的煤老板更加暴躁,天天罵人,氣的老伴兒都不跟他一屋睡了,都是大兒子晚上陪睡,白天給他洗屎尿。
沒人在屋里時,煤老板的身體也動不了,就在屋里大喊大叫,大聲咒罵,那時候我的孩子已經好幾歲了,但聽到叫罵聲還是很害怕。我跟孩子說是隔壁的鄰居,生病了。很健壯的一個人,說病就病了,再也不能走出來,再也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任誰也接受不了,肯定很痛苦,所以才發泄發泄。后來這種叫喊聲,我每天都會聽到。
煤老板躺在床上好幾年,這期間,兩個兒子家又一家生了一個兒子,但除了我能聽到煤老板的罵聲,再也沒聽到他家的大說大笑了。
漸漸的我聽不到煤老板的咒罵之聲了。過了不久,一天我正在房頂上曬玉米,他大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上了自家房頂,抱著煙囪嚎他爸,我又看到一床鋪蓋被扔到了房頂。我知道煤老板死了。
后來聽他老伴兒說:“煤老板整整在炕上躺了六年多,把一家人磨的都要崩潰了,身體哪也不會動,就嘴沒事兒,張嘴就罵,罵的大人孩子都不愿靠近他。人雖然活著,但就是活受罪。”
那時候我就在想:其實煤老板的生命,已經在他臥床不起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我對于生死的感悟,就是從那時候一點點悟出來的。
“悟”是一種個人感覺,面對同一件事,因為個人成長環境不同,經歷不同,給出的結論也不同,所以悟出的道理也不同,有時候,自己悟出的東西也不太明確,甚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直到某種特定的時刻,或者某個人,似曾相識的感覺,似曾相識的心境,只那么一句話,或許就會讓你豁然開朗,于是自己悟出的東西更清晰起來。
人能活多大年紀是不確定的。也就是生命的長度我們無法預知。但活著的意義有時候跟長度無關。所以在生命的寬度中,我們有一定的掌控能力,就要好好把握。
女兒語文課本上有一篇課文是《雷鋒叔叔,你在哪里》,寒假也給女兒買了《雷鋒的故事》讓她閱讀,雖然她還不懂,什么是生命的長度與寬度,但我跟她說:對這句話最好的解釋就是雷鋒。雖然雷鋒去世時年僅22歲,但誰不知道雷鋒?誰不知道雷鋒精神?我們哪一代人沒有學習過雷鋒?雖然這些年雷鋒精神被一些東西漸漸淹沒了,但雷鋒這個響亮的名字早已深深印在了我們中國人的記憶里。雷鋒精神早已超越了他短暫的22歲的生命。
當然我們都是普通的人,其生存的價值與意義遠遠沒法和雷鋒相比。那我們就做一個平凡的人好了。做好自己,做好工作,管理好家庭,孝敬父母,養育子女。
七年前,女兒出生不久,爺公公臥病在床,去醫院住院治療無效,只好回家修養,當時住在婆婆家,老人身體瘦弱,成了皮包骨,怕炕上太硬,姑婆給他老父親買了氣墊,安頓老人躺著上面,老人已不能進食,神智也不清醒。
除了輸液,還要下胃管,將食物直接打到胃里,怎奈根本不能消化吸收,在又一次喂食時,一下子將以前吃的,現在打的都嘔吐出來,之前打進去的食物都已經發黑變質腐臭不堪。
老人已經不會說話,不會動,大小便都是尿不濕,公公和我姑婆,負責主要伺候,姑父,二叔,二嬸也有時間就來,婆婆做一大家人的飯。忽略了還沒過滿月的我們母女,每天我就熱點兒冷飯吃,大熱天也出不去,孩子也不好看,小小的人兒就知道讓抱著,我一天到晚也見不到一個人,老公上班很忙,有時間了,還要去看著他爺爺,那段時間我真是差點兒抑郁了。
后來我去看望爺爺,見老人瘦的已經不成人形,腦袋都變得長長的,瞪著大大的眼睛,張著嘴,看著我,眼神渙散,沒有說話。我看了很心酸,直想掉眼淚,之后沒多久老人就去世了。
我也見過其他的病人在臨去世時,身體都是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皮包骨的樣子在顯示著,在生命最后的時刻受盡了折磨。生不如死,苦不堪言。而連選擇死亡的權利都沒有了。只能痛苦的煎熬著。這時候的生命已經沒有了質量和意義。就算活著也只剩痛苦。
既然生與死我們都無法選擇,那么在生死之間的這段距離就是我們生命的全部。盡量讓自己活的有意義一些,不要到最后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碌碌無為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