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灑灑,鋪開一幅錦繡畫卷。烹炸煎煮,繪出一鍋舌尖上的奢華盛宴。推杯換盞,撞出一場豪情激蕩的開懷暢飲。當(dāng)古詩詞遇上中華美食美酒與清茶,那激烈交織碰撞出的火花,像熱油一般灼燒著每一位食客看客和者的心。
春州的三月,蘆荻初綻新芽。楊花飛入已經(jīng)有了溫度的河水中,處處的都彌漫著春天的濃濃氣息,憋了一個冬天的河豚們紛紛從大海逆流回江河。那些早就已經(jīng)等不及的老饕們躍躍欲試,親手去撈這些生氣就會鼓起肚子的河豚們,剝皮拿肉上鍋慢燉,出鍋以后再淋上湯汁,就可以美美的享用了。蘇軾有詩云‘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梅饒臣也云‘河豚當(dāng)是時,貴不數(shù)魚蝦。’盡管河豚的肝臟有劇毒,古人們?yōu)榱顺?,有時會承擔(dān)死亡的危險(xiǎn),但是為了美味,也甘愿冒這樣的危險(xiǎn)。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良帕艘粋€冬天的鱖魚翻滾在水里,一條條既肥碩又透亮。又到了這個季節(jié),漁夫們‘青箬笠,綠蓑衣’,撐起一根竹篙,駕一葉扁舟游走在湖面上,任憑斜風(fēng)細(xì)雨撲打全身,也不會早早回家去。捕來大魚送往顯貴之家,留下小的回家剔鱗開膛,放蔥蒜入味,上鍋清蒸,邀來妻子孩子圍坐在桌前,一碗魚湯,撐起了普通人家鮮美的日子。
有了魚鮮做佳肴,依然也不能少了酥脆爽口的小食來平添滋味。頂級老饕蘇東坡十分鐘愛一種叫做寒具的美食,‘夜來春睡無輕重,壓褊佳人纏臂金’。相傳是東坡先生見一位老婦人炸馓子時所做。那淋上油之后,白面拉成的細(xì)條就在鍋中呈現(xiàn)出了金黃色,彼此之間互相纏繞的姿態(tài)像極了佳人手臂上的纏臂金,而且還是自己不知輕重給壓扁的。這樣風(fēng)趣幽默的比喻只有東坡先生能夠想象的到。
‘青鹽化液鹵,隆蠟穿煤煙?;艋裟ダノ?,白玉大片裁。烹煎適吾口,不畏老齒摧。’松松軟軟,透白嫩滑,可煎可烹可煮可燉可涼拌,吃多了油膩膩的魚肉,來一口滿嘴生香的豆腐,那舒滑清爽的感覺,就像是吃了一塊千年白玉一般。那干凈潔白的,四四方方的身軀,也成為了一些文人墨客們心中清白正直的代名詞。就算是吃,也不忘了提醒自己要做個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正人君子。一種極為樸素又平常的食物,也成為了可以托物言志的實(shí)物。吃進(jìn)肚子里,化進(jìn)骨子里,更能融進(jìn)血液里。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終年常溫的嶺南,遠(yuǎn)離中原沃土,雖有瘴氣彌漫到也能得幾處清新舒爽之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當(dāng)年那驚動半個中國,跑死無數(shù)良駒只為博得妃子一笑荔枝再一次打動了蘇東坡的味蕾?!I较扇私{羅襦,紅紗中單白玉膚’,美味一旦和美人聯(lián)系在一起,就總是能解讀出另一番情思。紅衣包裹白色果肉,那催成的顏色也像極了人生外表轟轟烈烈,染盡塵埃而內(nèi)在卻要晶瑩剔透,不著瑕疵。
嘗盡了鮮美和甘甜,滿滿人生路中又怎能少了苦澀,‘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可愛的孩子臥在潺潺溪水邊,嬉笑說話間剝好了蓮子,都道蓮子心中苦,而孩子們只是嘗出了那一瞬間的酸苦,‘蓮心正自苦,食苦何能甘。甘餐恐臘毒,素食則懷慙?!说街心甑狞S庭堅(jiān)因?yàn)橐煌肷徸游虺鋈松粮≈乃峥酀2皇晨?,哪來甘。那清瘦的字跡,回蕩著惆悵,也搖擺了蘇門最耀眼的一位學(xué)士的滄桑。也使得蓮子成為了酸苦的代名詞,悠悠灑灑在無數(shù)人的心中蕩滌出最無以言表但卻又排散不開的悲愁。
這道道美味,盤盤珍饈享盡人世間種種美好美好,而一杯杯美酒則是如同涓涓細(xì)流一般從喉嚨一路通達(dá)到像容杯一樣的胃里。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帳外鼓角剛息,旌旗還在迎著呼嘯的北風(fēng)獵獵飄揚(yáng),帳內(nèi)升起滾燙的火爐,彩衣仙裙的美人們長袖善舞,聲音婉轉(zhuǎn)的歌姬們舒展歌喉。從西域的來深紅色葡萄酒,一杯一盞洗盡了連日殺伐的塵埃。透過帳外的如濃墨一般的天,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還能映出家鄉(xiāng)的青山綠水?!m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xiāng)?!娤伤拮碇鬁\吟低唱,是壯志難酬的無奈心酸,是夜深人靜,對江油老家那最割舍不下的無以言狀的思念?!枰掳肫茙лΓο蛱諠摦Y開酒?!@是雖生活窘迫但卻依然充滿樂趣的豁達(dá)與開朗。‘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是喧鬧過后釋放恬淡之情的放松與寄托?!t泥小火爐,綠蟻新醅酒。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好友相聚,推心置腹的真誠和感激,更是將天地之間的那一抹的獨(dú)到的風(fēng)景融進(jìn)了自己的心中。
酒足飯飽,再來一杯當(dāng)季新茶。這樣的吃才是完美。
‘黃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中翠濤起?!瘺_一杯茶,那耀眼的綠色,象征生命的最強(qiáng)律動。精美的小甌裝下了被縮小的波濤。這是大隱隱于對紛繁塵世的達(dá)觀灑脫。‘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后豈堪夸。’酒后微醺的浮華,一盞香茶的洗濯,最終讓人從溫柔的迷亂中清醒過來,那誨人不倦的執(zhí)著,更像是一位老者在敲打著蕓蕓眾生,時時告誡在這世上萬不可因?yàn)橐粫r享樂而忘記了自己的來路和初心?!疅o田持一碗,敬與愛茶人?!诓缓狭鞯娜?,也總會找到知音。它就是一條紐帶,勾連起一個世界里心意相通的兩個陌生人。
中國人的餐桌,有好菜,那一定就會有好酒好茶。菜,滿足了味蕾,填飽了肚子。酒,填補(bǔ)了情感的空白,又激發(fā)了性情和豪邁。而茶,溫暖了涼了的心,也溫暖了中國人的血液。
一桌飯菜,半壺老酒,三杯清茶,一支狼毫小筆,以最詩情畫意的形式點(diǎn)綴了數(shù)千年的珍饈美饌,美酒好茶。既是如同濤濤江河一派奔流不息,又如同山澗溪水一般涓涓細(xì)流。最不舍那一碗人間煙火,點(diǎn)燃了一尺灶臺熱騰騰的紅火的日子。最不舍那一杯佳釀,釀盡了歲月長河中的浪漫悲歌。最不舍那一盞清茶,沖開了悠悠浮生的跌宕起伏。
美麗的日落下,樸素的瓦房前,奢華的宅第里,淡墨的山水間,一雙筷子,夾起內(nèi)心的柔情繾綣。一個酒盅,斟出靈魂的萬種寂寞舒達(dá)。一把茶壺,容下大千世界的斑斑駁駁。
掩卷慨嘆,這就是文化,記載著中國人的智慧和理想。又一代一地傳承著中華民族的文明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