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討厭的一句話就是“蒼蠅不叮無縫蛋”。因為它讓我很多年里都充滿了自責和悔恨。
兩天前,臺灣女作家林亦含自殺的消息引起了不少網友關注,性侵害這一話題又一次被重視起來。林亦含留下一本書《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它不是一本普通的青春讀物,而是一封長長的絕筆信,頁頁都敘述著自己如何一步步被性侵,如何一點點撫平自己的傷口,如何一天天忍受內心的絕望的白皮書!這個傻孩子終究沒有走過自己這一關,她太痛苦了,她的精神科醫生說她是經歷過集中營的人!她說“我原諒他(這位老師),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你們不能原諒他,是為了讓更多的女孩活下去”。
為什么別人犯的錯她要去承擔?該槍斃的應該是這人面獸心的老師,卻為何讓受害者苦苦受折磨。這就是我今天想說的話題!
因為那句老話說的好啊,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因為你不干凈,所以才跟老師鬼混啊,因為你賤,所以才遭人欺負!亦含書里記得很清楚,書中思琪跟媽媽說,他們老師跟班級一個女同學關系特別不一般。她得到的回答就是,年紀輕輕不學好,專勾引男人。她媽媽有錯么?這社會就是這樣的呀,你不腥,蒼蠅怎么會找來?他再壞,你不愿意,也得不到啊!
在一次次的自責中,思琪選擇一種聽起來很不錯的解釋,她愛他,只有愛他,那么他對她做的一切就都合理起來了,外界也就會住口了。可究竟是為什么我們自身遭受侵害,我們不好好愛惜自己,而是要花很多心思放在別人會怎么看上?
也許親身經歷過后才懂這種自我折磨的痛,我們自己對自己的審判遠遠大于性侵本身帶來的傷害。
由于父母都是本分的農民,從不會教我如何防御性侵害,一直到高中發育成熟后,我對于基本的性知識都是空白的。擁抱就會覺得很羞愧,碰一下手會尷尬很多天,而就在那個時候偏偏遇到了一個對我很好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我們對老師的理解,誰曾想你把他當父親,他卻把你當做獵物。他摸你的頭,你理所當然的以為是諄諄教誨;他給你聽情詩,你傻傻的以為是豐富寫作素材;他邀請你去他家,你天真的覺得只是對學生的關心.......他一步步逼近,你卻不知道從何拒絕,這是同學們心中和藹可親的老師,怎么會對自己有想法呢?老師都結婚有孩子了,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直到有一天他奪取了你的初吻,你的童話世界才轟然倒塌,可是你已經無法對同學說起此事了。多么惡心,多么丟人,說出去自己還有什么名節?大家會厭惡你,斜眼看你。
高中要畢業了,那天室友聚會,我終于鼓足了勇氣想跟室友提起這位老師,我準備和盤托出,歷數這人面獸心的人的惡劣。剛小心翼翼的提起,有位室友就憤憤的說,“他之前在某某學校任教時致使一個女學生懷孕了”,另一位室友緊跟著說,“媽呀,這也太不要臉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肯定是這樣,不然老師肯定會受處分,也不會讓他調崗呀”。滿腔熱血化作悲涼,我要我就是那個有縫的蛋所以才被蒼蠅盯上,從那以后我像個罪人一樣永遠的被釘在了恥辱柱上。我得記住,我絕不能說出去,不然我就不活了。不用活了,死了多好。我怨恨過爸爸媽媽常年在外打工沒有關心我,我討厭室友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刀切。我不再跟高中同學有聯系,我怕看到每個人都指著我說我就是那個有縫的蛋。
有那么一兩年,我被一個魔咒籠罩著,我看不清陽光,夜里睡覺都是那邪惡的笑臉。我考了一個遠遠的大學,我希望忘掉一切,重新開始。我不接受高中男孩子的追求,我拒絕他,因為我覺得我配不上他。
我大學學的是社會工作專業,我們的老師講課方式很特別,經常會跟我們有很多互動和交心。有一天課堂上,老師說,當你摔倒的時候,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哪里痛?還是覺得丟臉趕忙忍痛站起來?愛自己才能愛他人,無論你經歷了什么,都給自己一個擁抱。
我還真摔了,就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由于鞋跟沒有踩穩,重重從離地面四層的臺階上摔下來,正值放學時,教學樓前人很多。我第一反應就是坐一會再起來,因為膝蓋太痛了,摔倒哪里就丟人了?拍拍屁股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唄。后來,我跟好朋友說出了我隱藏很久的秘密,她哭了,她說你怎么那么笨,你為什么選擇一個人忍受呢?
時至今日,我早就走出陰霾,可是第一次寫下這些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當看到留言里那么多跟我一樣遭受過不幸的姐妹,我還是很想與他們敞開心扉談一談,我感謝我的專業知識,讓我可以更好的面對生活中的挫折和悲傷,感謝我的老師和朋友不經意間的一句話,讓我重新看到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