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又是一年中秋時,月還是那輪月,天還是那片天,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卻愈來愈遠。
今天農歷十七,是爺爺的生日,外面月亮又亮又圓,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晚的月亮絲毫不輸十六的。2250.8公里,不是天涯與海角的距離,卻是我和故鄉的天涯海角,2250.8公里,是地圖給的數字,在我心里是這一刻到下一刻,距離是零點一。抬起頭尋找月亮,月球表面深深淺淺的顏色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從未變過。
小時候的中秋是坐在院子里仰著頭搖來晃去守月亮,小圓桌擺滿獻給嫦娥姐姐的月餅酒水,等到它從那片云里出來,父母掐起一小塊月餅扔到向著月亮的房頂上,用老家的話就說“獻了”,然后大家開始享用嫦娥仙子用過的月餅。馬蹄子里面卷蜂蜜從蒸籠里走一趟,是我們那里每年中秋家家戶戶的月餅,小時候因為沒有見過馬,何來的馬蹄,所以對馬蹄子這個名稱一直存在質疑,就不和他們茍同,老師說八月十五是吃月餅的節日,所以我只管叫月餅。
后來搬進了單元樓,沒有祭月亮的地方,也不再“獻月亮”了,兒時左鄰右舍的嬸嬸姨姨們不知去了哪里,她們出來進去的影子留在長大的院子里,家里太忙母親沒有再做過馬蹄,塞給我錢叫我從外面買現成的,電烤箱里的馬蹄又脆又好看,蘸了蜂蜜卻沒有那個味道。那時候的中秋節是大街小巷里被拎著的時髦禮盒,同樣的內容被各種包裝各種高檔,提在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們手里。
再后來到了城市,中秋節是一輛輛疾馳的公交上的廣告,是每個商場超市門口的海報,踩在人腳下的傳單,是超市里一層又一層,快上一層樓的月餅擺的POSE,越來越高檔的月餅禮盒,高檔的讓人不認識那是月餅。
今天,中秋節是獨自一人在臺燈下翻日歷的影子,是微信里馳騁的長長祝福,月餅鮮花也流行跑到微信QQ里,如天女散花般從手機頂端飄到最下面,消失殆盡。
記不清什么時候,中秋從家里的圓桌上跑到了外面,掛在山頭的那個月亮忽地跑到電視上,跑到公交車上,跑到手機上,好像用了那么一丟丟時間,卻怎么也找不到。兒時盼中秋,盼剛出蒸籠的馬蹄子,盼母親煮的排骨,盼美美的過個大節。今天不知不覺成了中秋的看客,從頭到尾看中秋節完美的從路上飄過,從頭頂劃過,吃月餅作為中秋的象征,成了一個任務。想起老家吃月餅的講究,蜂蜜用炒菜的青油在鍋里燙了,撈出來趁熱用馬蹄子蘸了吃,看爺爺爸爸他們那一口享受的勁兒,儼然可以加入汪曾祺先生的人間滋味里,好像世間的美味都在他們嘴巴里喉嚨里,完全可以充當一頓完美午餐。這也是爺爺最喜歡吃的,去年中秋,大家給爺爺寄了很多月餅,最屬姐姐香港寄過來的新鮮,兒孫們帶來的每樣爺爺都嘗了一點,樣樣都說好吃,吃完一如既往的責怪我們“往后再不許買了,花那閑錢干嘛”。那是爺爺過的最后一個中秋,為爺爺買的最后一次月餅,沒有人能夠想到……
這個中秋,我要奔在下一刻的路上,回去看看陪我長大的黃土,找找山頭上的月亮,擺擺家里的圓桌。連綿起伏毫無個性的土山上盛著一片片白云投下的影子,也盛著兒時的夢,2250.8公里,太遠的距離讓我忘記了它們的模樣。
走的太遠,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