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男同,對,就是常掛在人們嘴邊的gay,G—A—Y”————題記
我叫N,我是個男同,男同性戀,通俗點兒講,我是個喜歡男人的男人。
對,就是常掛在人們嘴邊的gay。
我特喜歡把這個單詞這么念“G—A—Y,gay”。看,要先把嘴巴縮小,只能看見兩排牙齒,發(fā)出個拉長版的“吉”的音。再把嘴巴張大一點點,試著發(fā)“阿姨”的音,把“阿”這個音縮短,把“姨”這個音拉長,對,就是這樣。最后,再張大嘴,用一種能吞下一個大肉包子的口型,發(fā)出“歪”這個音,誰讓你們吧唧嘴的,又不是真有肉包子。
我意識到我有這個毛病,差不多周圍人都覺得喜歡同性是種病,是在我差不多初二的時候,差不多我十二三歲,差不多也是不少人開始喜歡郭敬明的年紀(jì)。
第一個喜歡的他,比同齡人看上去都早熟,高高的個子,嘴巴邊有點兒變硬的汗毛,還有,日漸明顯的喉結(jié)。他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我坐在正數(shù)第二排,我倆并不合適,我站他身邊就像是比他小太多的小弟弟。不過,我還是喜歡他,就像坐在我左后方暗戀他的B一樣,唯一不同的是,B是個女的,所以,她是正常的。
我也有比B強的地方,至少我能在他去廁所的時候,跟他一起去,順便假裝跟他打招呼,從“你好”到“原來你喜歡湖人”到“你覺得咱們班哪個女生好看?”,我也因此掌握了很多關(guān)于他的信息,比如,他喜歡那個叫科比的男人,比如他覺得班里的女生都沒那么漂亮,再比如他最愛蘸著肯德基的番茄醬吃著甜筒,當(dāng)然,這也讓我看上去更像是他眾多哥們中的一位。
記憶中一次下午放學(xué),在車棚取車的時候,他拍了我一下,遞給我了個信封。我當(dāng)時誤以為我喜歡他這件事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以為是他寫了封信給我。等我接過信封,看到信封上面故意寫的整齊的B的名字時,我才意識到,這是B給他的情書。
“這是什么?誰給你的?”我把車鎖取下來放到前面的車筐里。
“上面不是有名字,是她下學(xué)的時候,放我桌上的。估計,情書吧。”他走到自己那輛藍色的捷安特山地車邊上,彎腰把鎖打開,又直起身子,笑著看我,他笑起來時候的左邊酒窩特別好看。
“那........那你打算怎么辦?”我沒覺得我不正常,當(dāng)然,除了我是男生這件事,但他沖我笑的時候,我也會臉紅,也會因為緊張而結(jié)巴,我哪里不正常,我腦子里一閃而過的念頭馬上被我掐斷。“我覺得她和你不合適。”
“不愧是我哥們,我也這么覺得,那你說,我怎么做合適?”我把信遞給他,他用手接過去,順手塞進書包里。
“那就........那就拒絕唄。”我裝作正經(jīng)的說,按捺著內(nèi)心的激動,在某種程度上講,我打敗了自己的一個潛在敵人。
“嗯,行啦,快走吧,一會兒到我家門口去吃烤魷魚。”這是我我騙他的。我騙他說,我們家和他們家一樣,都住在學(xué)校的東邊,只不過,我們家更遠些。而事實上,我們家在學(xué)校的西邊,這么做,只是想著放學(xué)后還能跟他在一起。
往后的日子,我像躲在陰暗濕冷的洞穴里的甲蟲,只能獨自在黑夜里去咀嚼自己的心事,品嘗眼淚被吞咽進食道后返上來的酸臭氣味。我開始不敢面對他,我開始選擇躲避,我開始對他幾次課間路過我座位時,問的那句“一會兒去打球不?”都置之不理,因為我怕,我怕他發(fā)現(xiàn)我喜歡他,我更怕,我更怕我告訴他后,我們兩個連說話的可能都沒有。
對,我是不正常,我常這么講給自己。
一切的事情都有轉(zhuǎn)折點,就像從白天到黑夜,從周圍一片光亮到晃眼的路燈霓虹,我們稱其為夕陽一樣,我和他的關(guān)系也有一個這樣的轉(zhuǎn)折點,我稱其為哥哥去世(哥哥是張國榮,03年去世)。哥哥的去世讓我選擇將自己的感情緘默塵封,我知道,我喜歡他,但我不想我們兩個人中的任何一方因此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
所以,我選擇放下,我選擇重新戴上面具,重新假裝,重新做他眾多哥們中的一位“哥們”。
我把這段經(jīng)歷埋藏于心,我把自己的心緊鎖。因為我怕,我怕有一天別人看到我書桌上,那張張演算紙的背面全是他的名字,我怕,我怕有一天這段昏暗的經(jīng)歷不得不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他的難堪和我的難過會讓我措手不及。
他之后也有問過我,為什么那段時間對他不理不睬,我永遠都忘不了他問我時的明媚陽光,破舊的自行車棚,陽光透過棚頂上破了的洞漏了進來。而我只是微笑,笑著對他說“我搬家了,以后可能不能一起回家了”。
初中畢業(yè)后,我托父母讓我和他不在一個高中念書,相應(yīng)的,我和他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偶爾幾次的初中聚會,也只是在啤酒杯相碰時那叮當(dāng)聲里,在酒精順著食道上涌麻醉了本不清醒的神經(jīng)時,才偷偷的看向坐在一群人里的他,我只看得見他,我只記得他。
我是男同,男同性戀,對,就是人們常掛在嘴邊的gay。所以,我的感情一出生就被世俗判上了不正常的罪名,我喜歡的人一出現(xiàn),就宣告著我要在昏暗夜里的淚水中挨到太陽的第一束光照在狠狠拉嚴(yán)的窗簾上的那一刻。“多不公平,這世界哪有那么多公平”我自嘲到,拿起腳邊的啤酒瓶又悶了一大口,橫七倒八的空酒瓶叮當(dāng)作響,像是應(yīng)聲的附和,卻更像是厭惡的嘲笑。
直到遇見了S先生,我第二個喜歡的人。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我們在一起,我們就比其他人都幸運萬分。”這是S先生常講的一句話,每次當(dāng)他把手放進我的大衣口袋里的時候,常愛對我講的話。
S先生個子比我高一頭多點,有一雙特別好看的手,在冬季常愛穿純黑色的羽絨服,愛喝綠茶。
“我喜歡你,你呢?”S先生是在高二的時候,在一個晚自習(xí)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在我就快要和我往常一樣和他說“明早見”的時候,趁著周圍沒人的時候,跟我說的這句話,我永遠記得,因為我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音,人行道上的叫賣聲,行車道上的鳴笛聲,還有,還有口袋里手機“嗡嗡”的震動聲,我只聽見這句話。
“我喜歡你,但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回到家,把書包扔到床上,就發(fā)短信給他。
“為什么?”對,S先生還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睫毛長長的,還是個漂亮的內(nèi)雙。我能想象他當(dāng)時的表情。
“因為,因為,我們不正常。”我想他能明白,我想說的是什么。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我們在一起,我們就比其他人都幸運萬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句話,這是我一直保存在手機里的短消息,哪怕我和他之后分開了我也一直沒刪。
“嗯,那試試看。”也因此,我開始了我們兩個快三年的覆轍,我開始了注定的沉淪。
我和他都喜歡聽Eason的《禁色》,里面有句歌詞,“別怕,愛本無罪”是他在我生日時,做成明信片送給我的禮物,到現(xiàn)在還靜躺在我的書柜里。
他第一次吻我,是在我們一起周末跑到一家咖啡廳去看他下好的《暹羅之戀》,那是這部電影剛上不久,那是我們倆剛在一起不到半年,那是我的初吻。他摸著我頭,把我拉向他,我不記得當(dāng)時的情景,我只是不會忘記他嘴里新鮮的青草氣味,聞起來很好。
我們不敢在同學(xué)面前表現(xiàn)的太密切,我怕別人看出來我們的異常。所以,真正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時間只有早上的一起上學(xué)和晚上的一起回家,晚上的頻發(fā)的短信和少得可憐的周末寒暑節(jié)假,我們常自嘲,我們常把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稱為“不幸中的萬幸”。我們常常在大街上摟抱,因為這樣在陌生人看來也不過是正常男生間的嬉笑打鬧,但只有我們兩個人能明白其中的甜蜜,像他最愛吃的布丁蛋糕,像我最愛喝的加半糖的卡布奇諾。而在同學(xué)眼里,我們兩個只不過是關(guān)系要好的好哥們,真慶幸,我們直到結(jié)束都沒有被人察覺。
我開始逐漸覺得我們這樣很正常,我也開始相信他說的“我們比很多人都幸運太多。”的話,我開始選擇淡忘那個人所留下來的傷疤。
但世界上的事就是這么怪,因為從來沒有一件事能按照我們所期望的劇情表演下去,因為我期望的劇情是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但不幸的是,高中畢業(yè)的聚會上,他跟我提了分手,當(dāng)我問他理由時,他也只是笑笑,像極了初中時喜歡的他在車棚里問我為什么這么一段時間都對他不理不睬一樣時我的表情。我明白他有他的苦衷,我更清楚他的性格,不想講的永遠都不會讓人知道。我看了看坐在我右側(cè)的他,我看了看旁邊喧鬧的人群,大家都在罵著該死的高考,痛恨的高中,大家罵著罵著就哭了,而我卻笑了,我笑著拿起扎啤的杯子,金燦燦的啤酒搖晃不定,看上去顯得很恐懼。我拍了拍他,他喝的有點兒醉了。
我像以前一樣,把頭靠在他不太寬的肩膀上,我對他說“因為我們不正常,對嗎?”
他眼神迷離的看向我,右手拿起面前的空扎啤杯子,對我說“因為,我們都是男生。”
S先生的酒杯和我輕輕的一碰,碰碎了我心中的所有幻想,那一聲清脆的“叮”讓我想起,高考最后一門考試的結(jié)束鈴響,只不過,那聲鈴響結(jié)束了我的高中,而酒杯的相碰,結(jié)束了我不到三年的覆轍。
他抱著我,哭了,跟那天晚上很多人一樣,宿醉狂歡之后的落淚。只不過,我們各自懷揣著各自的心事,我們掩藏著我們各自的不為人知。
之后,我和他上來不一樣的大學(xué),之后,唯一留下來的是他在我生日時送我的“別怕愛本無罪”的明信片和那條“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我們在一起,我們就比其他人都幸運萬分。”的凌晨兩點十三的短消息。
我不正常,但我比很多正常的人要正常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