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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比已經(jīng)老了。”
馬戲團(tuán)的老板掀開后臺深色的幕布,正看著此刻在臺上表演的大象已經(jīng)動作遲緩,連上個小矮凳都相當(dāng)費勁,馴象人嘴里一遍一遍地大喊著“伯比”,手里的鞭子也一遍又一遍地抽打著老象,但也已經(jīng)無濟(jì)于事。
老了就是老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伯比輕扭過頭,眼里流下了一滴無人察覺的淚水。
這樣拙劣的表演引來了臺下觀眾一陣又一陣喝倒彩的聲音,甚至還有人叫囂著退票!
老板心里一陣無耐,他摸了摸又轉(zhuǎn)了轉(zhuǎn)左手大拇指上那枚鑲著貓眼石的戒指,心里已經(jīng)開始在盤算著如何才能物色到新成員了。
厚重的幕布被重新放下,上面積年的灰塵撲簌簌地掉下來,引得老板連打了兩個噴嚏。他走到外面將戒指高舉于頂,當(dāng)空的月亮照在他手上戒指的寶石上,隨后折射出一束銀色的的光線,射向一個暗黑的角落里。
這時,一只通體黑亮、體態(tài)優(yōu)雅的黑貓從那暗黑處躥了出來,高貴而又撒嬌似地走到老板的腳下,在他的黑皮鞋邊蹭了蹭,老板躬下腰,給黑貓順了順毛,溫柔地說道:“最后一次任務(wù)你就解脫了,去吧,露娜!”
黑貓?zhí)痤^,那雙寶石般的眼睛竟然顏色不一,一只是藍(lán)色,而另一只則是綠色。只見它輕輕地舔了舔前爪上的毛,又輕輕地“喵嗚”了幾聲,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傍晚7點半,這個街區(qū)的小噴泉廣場上,晚飯后遛彎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有孩子在前面滑著輪子會發(fā)光的滑板車、家長在后面小跑跟著的三口之家,有慢步相伴的兩口子,還有人正拿著干玉米粒,一小把一小把地撒在空曠之處,等著鴿子來啄食。
初秋時節(jié),天黑的時間越來越早,早晚的溫差也越來越大。
從一樓廚房的窗戶望出去,不止是人,流浪的小動物們也開始向這個噴泉廣場聚集了。
男人擰開了水龍頭,正在往熱水壺里注水,不粗不細(xì)的水柱泛起的水花和水泡撞擊著水壺的四壁,像無處可逃的囚犯,男人笑了笑。他已經(jīng)有些等不及了。
男人拇指一松,閃亮亮的蓋子便向著壺口撲“身”而下,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音仿佛在提醒著他,別忘了今天是星期五。
是了,今天是周末,也是個月圓之夜,多么令人期待的周末啊!
男人熟練地打開燃?xì)庠睿缓笥职鸦鹈缧阶钚。人阉⑿目账芰吓鑿年柵_拿到浴室的時候,灶上水壺已經(jīng)開始有了輕微的響聲。
“看來我得快一點了。”男人心想。他快步走到門廊處,打開鞋柜,從里面挑了一雙棕色的短靴,靴底上粘的毛發(fā)還沒來得及清理。接著他又從放靴子那層隔板的最邊處拿出了一個小塑料袋,里面是一些貓糧。
“砰!”地一聲,門已被重重地關(guān)上。窗外的月亮剛剛升起來。
“媽媽,剛才有個叔叔把一只黑色的流浪貓抱走了!”一個正津津有味地舔著手里粉紅色獨角獸形狀棒棒糖的小女孩正跟媽媽說著她看見的一幕。
“是嘛!”小女孩的媽媽并沒有抬頭,只顧刷著手機(jī)。
“是的,我還看到他給黑貓喂貓糧了呢!”小女孩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又舔了一下棒棒糖。
“那說明叔叔是個善良的人,他愿意收留那只無家可歸的貓咪。”媽媽仍舊沒有抬頭。
這附近的街區(qū)里,給流浪動物投喂食物的人不在少數(shù)。女孩的媽媽對此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那我們也能收留一只小貓咪嗎?”孩子天真地問道,亮亮的眼睛期待地望著媽媽。
“這件事需要我們回家以后,和爸爸一起商量,好嗎?”媽媽抬起頭,捋了捋小女孩額前差點遮住她眼睛的留海,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回家吧!”
“好的。”
鑰匙轉(zhuǎn)動,抱著黑貓的男人也回到了公寓,這次出去,貓糧還是沒有喂完。
“也許下次還能用上。”男人的嘴角再次上揚了起來,接著把那袋貓糧順手丟到了換鞋凳上。
“嗚……嗚……嗚……”廚房里的水壺發(fā)出了鳴笛聲,水已經(jīng)開了多時。
男人這次回來并沒有換鞋,而是抱著貓徑直走到廚房把火關(guān)掉,一手拎起水壺,嘴里笑道:“一會兒好好給你洗個熱水澡!”
他懷里的黑貓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似的,用力地掙扎了一下,但奈何男人的臂力太大,鉗得太緊,貓咪沒能掙脫。
浴室里,朝西的玻璃窗戶是向外開的,圓圓的月亮正照在玻璃上,反射出陰柔的光。男人出門前放好的空塑料盆還擺在那兒,男人把貓狠狠地扔了進(jìn)去,接著,就想朝它身上澆下滾燙的開水。
誰知黑貓早已感知到了危險,一躍而起,后腿在蹬翻塑料盆的同時,兩只前爪在男人的臉上奮力一撲,正是借助了這“蹬鼻子上臉”的反作用力,黑貓一個漂亮地轉(zhuǎn)身再躍,直接躍上了窗臺,接著鉆身跳了出去。
“啊!”地一聲慘叫從男人的公寓里傳來。
男人因為臉被黑貓撓出了幾道血痕,正吃痛,手中的水壺不慎松落,雖隔著褲子,但也兩只腳也被水壺里剩余的開水燙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剎時浴室里頓時升騰起一片霧氣。
男人快速地用淋浴噴頭朝被燙的部位沖了沖,嘴里狠狠罵道:“媽的,我要剝下你的整張皮毛做雙拖鞋!”
小腿上的紅和痛被涼水消下去了一些,但男人顧不上腿上將起的水泡,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
公寓門口,轉(zhuǎn)角處,黑貓居然沒有逃走,而是悠閑地坐在趴在地上,一嘴一嘴地舔著前爪上的毛發(fā)。看男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轉(zhuǎn)角時,它立刻停止了動作,直起了上身,一個扭頭就朝無人的死巷子里跑去。
那是一條無人的巷子,兩邊的窗戶大多已被封死了,因為它們多是另一條街面店鋪的后窗,挨著后窗的,多是些雜物,窗戶玻璃上還有積累多時的灰塵,更何況,現(xiàn)在這個時間,那些店鋪早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
男人這會兒也不著急,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轉(zhuǎn)頭望向噴泉廣場,那里現(xiàn)在幾乎沒什么人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巷子,一點一點地逼近正在他前方不遠(yuǎn)處的黑貓,猙獰的臉上帶著陰森森地笑,絲毫沒有注意到這有著一藍(lán)一綠兩種顏色眸子的黑貓并沒有害怕他的樣子,它此時竟然大膽地坐在離男人不到3米遠(yuǎn)的地方,轉(zhuǎn)頭朝向一扇看似經(jīng)年未開的木門,“喵嗚……喵嗚……”地叫了起來。
突然,“吱呀”一聲,那扇木門竟然應(yīng)聲而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個戴著小圓禮帽,左手拇指著戴著一枚鑲著顯眼的貓眼石戒指的男人。
“謝謝你露娜。”戴戒指的男人說著,不知從拿出了一條小魚干,在空中拋出了一個美麗的弧線,黑貓則一躍而起,穩(wěn)而準(zhǔn)地一口叼住魚干,再完美無聲地落地。但看樣子,它并沒有在巷子里享用那美味魚干的意思,因為它此時正穿過那扇剛開啟的門,頭也不回地走了進(jìn)去。
只是那優(yōu)雅的貓影走著走著,竟?jié)u漸變成了一個女人的影子,最終消失在了那道門的后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男人的聲音開始發(fā)抖,直覺告訴他,這個戴著禮帽的人是個危險人物,他不禁開始向后退去。
禮帽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抬頭看了看天上恰好被一小片云彩遮住的月亮,說了一句:“你只有一片云的時間。”
“什么?”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禮帽男指了指頭頂?shù)脑铝痢?/p>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男人用低吼來掩蓋自己的害怕,他又后退了幾步,轉(zhuǎn)身想走,可這時一陣晚風(fēng)吹來,男人打了個冷戰(zhàn),加快了腳步。快到巷子口時,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天上,那片遮月的云彩已被吹開,他回過頭,看到冷冷的月光就這么筆直地照到巷子里,也照到禮帽男的戒指上。
一個銀色的光球從禮帽男的戒指上射出來,瞬間就把追黑貓的男人籠罩住,隨著光球的閃爍,里面男人也在開始變形:只見他雙手著地,身體和四肢開始變得粗壯,耳朵變大,鼻子變長……等到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人樣時,光球又飛回到了禮帽男的戒指里。
“好好享受你接下來的人生吧。”禮帽男撫了撫戒指,輕笑著說道。隨后,他也和那只黑貓一樣,消失在來時的那道門里。
剛洗漱完畢,小女孩又向媽媽提起了養(yǎng)小貓的事:“媽媽,爸爸說養(yǎng)不養(yǎng)小貓由我自己決定。”
媽媽先是想了想,然后問道:“親愛的,那你知道怎么養(yǎng)一只小貓嗎?”
“我不知道,那媽媽知道嗎?”
“媽媽也不是很清楚。”
“那怎么辦,我真的很想養(yǎng)一只小貓咪。”小女孩說著說著,眼眶開始紅了起來。
說實在話,春天的時候,這些會在半夜里翻倒垃圾桶并發(fā)出嬰兒般叫喚的生物,這位媽媽并不怎么喜歡,但是面對天真無邪的女兒,她總不好一口回絕,“親愛的,別哭,這樣吧,城里新來了一個馬戲團(tuán),這個馬戲團(tuán)里有好多好多各種各樣的動物,明天周六,晚上我和爸爸帶去你看馬戲,你順便問問馬戲團(tuán)的馴獸師們該如何養(yǎng)小動物,到時候問清楚了,你還愿意的話,我們再領(lǐng)養(yǎng)一只,好嗎?”
“太好了,明天要去看馬戲表演啰!”
棒棒糖女孩終于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馬戲團(tuán)后臺。
“所以說,如果我想要養(yǎng)一只動物,就得教會它上廁所,并且讓它學(xué)會聽話,對嗎?”棒棒糖女孩正等著馴象師的回答。
“額……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馴象師模棱兩可地回答道。
“那你養(yǎng)的大象它聽話嗎?”女孩突然問道。
“原來那只非常聽話,現(xiàn)在這只是新來的,對這里還不太熟悉。”馴象師回以女孩一個尷尬但不失禮貌的笑容。
“那原來那只呢?”
“它太老了,不能繼續(xù)表演了,我們已經(jīng)把它放回大自然了。”
“哦,那我能看看這只新來的大象嗎?”
“當(dāng)然可以,不過它脾氣有些暴躁,你不要離它太近。”
“好的,我保證。”女孩眼里再次閃著光。
高大的象籠前,一只大象正奮力地用身體撞擊著四周的欄桿,可惜這些欄桿都是用成人手臂般粗細(xì)的實心鋼管焊成的,這樣的撞擊對這牢籠來說,絲毫不起起作用。
“它的后腿好像受了傷!”小女孩指著大象的后腿喊道,“那有一大片水泡和紅腫!還有它的臉上也有一道一道的傷痕。真是太可憐了!”
“哦!是的,我們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它正躺在路邊,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估計是遭受了虐待逃出來的吧!”馴獸師一臉同情地看著大象。
大象看到有人前來,撞擊得更猛了。
小女孩以為大象能聽懂她的話,出聲安慰道:“你別怕,馴獸師會教你上廁所和表演,大家都會喜歡你的。”柔柔軟糯的聲音聽起來像天使,“對了,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伯比。”
此刻,伯比的眼里流下了一滴無人察覺的淚水。
? ? ? ? ?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