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六樓丟東西丟得比較嚴重。
這么說或許并不確切。因為其實六樓丟東西的情況一直都沒什么變化,最近可能是會大聲宣揚的人丟得比較多,所以顯得比較嚴重。
放在冰箱的雞蛋沒了,水果不見了,牛奶轉眼只剩半瓶了,披薩跑了,共膳打包的飯盒竟然只吃剩幾口了。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六樓發生。
我坐在common,一個人走過。她打開冰箱,一股濃郁得連冰都凍不住的冰箱味兒撲面而來,接著會是一陣哀嚎,“我的東西又沒了!”我可能會抬抬頭,又或者連頭也不抬,“真糟糕!”算是回應上兩句。然后她可能嘟嘟囔囔,詛咒上幾句,這事兒就算是這樣了。如果我有空,也會附和幾句,嘲諷幾句,即使,小偷也聽不見。再有空點,說不定大家還會分享自己奇葩的被偷經歷,什么打包的飯盒光雞腿沒了啊,果汁兒喝剩半瓶放冰箱還有人拿啊。
但最近事情變得嚴重起來。
首先是因為善衡發生了一起四部手機被偷的案件。據說是在自習室外,放了幾個書包,轉眼的功夫,手機和錢包就不見了。滿心憤懣的去找當時的監控錄像,畢竟事發現場就在鏡頭底下。結果發現,那攝像頭竟是個擺設!
這下人心惶惶。一夜之間,大家都在討論善衡的安保問題。這不,丟東西的事情也愈發引人關注起來。有人估算起金額,說自己這個學期大大小小算下來,丟的東西或許上千!有人又在冰箱上加上新的標語:“偷竊可恥!You THIEF, SHAME on you!”。甚至,有人還組織了一個“善衡安保問題關注小組”,書院還召開了院政論壇。可惜,我那天并沒有參加。
昨天我在廚房煮著面,聽回來這么一件事兒。說來也有意思。
我們層的一個女生,頭天晚上剛叫的外賣沒吃完,兩塊披薩一盒飯,在冰箱里凍著,不見了。恰好她是安保問題小組的,她就在群里吼了一聲。你說巧不巧,正好,有人在四樓住著,說看見昨晚見著人拿著類似的包裝,大概是披薩盒和錫紙飯盒在廚房加熱。
“這也太巧了吧!”那個女生一邊在我旁邊接著熱水,一邊往垃圾桶里扔東西,“可惜沒能下去看看,垃圾桶也是每晚12點就會被清走。這下可好,連個證據都沒有!”
“我當然知道也有可能是她也叫了披薩和飯啊,但是這也太巧了吧!”我可沒從她的語氣聽出什么她對可能性的另一邊的任何信服。
我攪了攪鍋里的面,還沒軟透。
“是嗎?這也太巧了。”熱氣熏的我眼鏡上全是霧,也不好回頭看著她。
她看我有了回應,更加起勁了。
“就是呀!隔著兩層樓呢!我說她也太執著了吧?!”
“記著什么樣子了嗎?”
“說是記著了,的確是住在四樓的。”
我把西蘭花放進鍋里,不知該說什么。幸好這時清潔阿姨加入了對話。
“四樓丟東西可厲害啦。之前有人跟我說,就是因為覺得在四樓住了一年沒怎么丟東西才選擇繼續住下去的。結果今年……”
那個女生和清潔阿姨繼續這個話題。
后來有人在common吃飯,女生又把自己的經歷,不,是自己的事兒講了一遍。有人經過,又講了一遍。
西蘭花快好了,我的面也軟透了,甚至已經有點太軟了,夾不起來。一碗清湯面,似乎很不稀罕外界的打擾,靜靜地散發著熱氣。
到我開始吃我的面,她還在講。這會兒是對著電話講的了。
“其實我覺得披薩,飯,都沒什么。我放在冰箱不就是因為我吃不完么?她幫我吃了我還謝謝她沒浪費食物。但是至少要說一聲呀……”
我想逃離這張桌子。可是越著急,面斷的越厲害,越夾不起來,越吃得慢。
感覺這事情,幾乎已經從推測,蛻變成了事實,而這破繭成蝶的代價不過是多幾次敘述。
“要是我讓我撞到了,我肯定直接上去戳穿她……”她還在對著電話講。
我打斷了她。“真的嗎?如果真的撞見,不會覺得尷尬,反而隨它去了嗎?”
她似乎沒聽見,吐槽吐的起勁。
我自己的確也有過幾次丟東西的經歷。但是也許因為我在冰箱放的都是生食材,蔬菜什么的,很難直接加熱就吃,所以沒什么經驗。被偷的大概是速凍餃子,微波點心之類的,大家都合口味,吃起來也不麻煩。
身邊也確實有夸張的。一個同層的師姐,蟹肉棒開了一袋兒,用了兩根,過了一天就整袋不見了。速凍青口也是。但她不嚷嚷。每次都替她心疼一會兒,畢竟她煮面的時候,整個common都會很香。她的室友也會一起吐槽,和我一起假扮小偷的內心活動。
“我要打火鍋,吃什么呢?呀!這兒有一袋蟹肉棒!”
“竟然還有青口!太棒了!原來大家的火鍋料都準備的這么足!六樓的人真有愛!”
我有時也不這么看偷竊。因為我自己經常忘記自己在冰箱里放了食材,所以說不定被別人吃了,不浪費,也算是不錯的選擇。這么想,心情舒暢很多。
關于偷竊,讓我覺得不舒服的還有到場都是的標語。
一本正經一板一眼的“偷竊是嚴重罪行。”自然是到處都是的。但怎么會止步于官腔?“For your mom’s safety, do not steal!” “SHAME ON YOU, thief! ” “Don’t fucking eat my cake without asking!” 像這樣的還有很多不同說法,不同語言的咒罵輪番上場。
我先是很不舒服,然后是懷疑這樣做的合理性。
首先,貼這樣的標語并沒有減輕偷竊的情況。泛黃的紙暴露了標語的年齡,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人撕掉標語說明標語針對的情況沒有消失。甚至只是旁邊多了更多,看起來更新的標語,運用了更新的手法罵人。
而這些標語散發的惡意,卻是每個識字的人,無論是偷竊的人,被偷的人還是吃瓜群眾,都會感受到的。而且說真,貼久了,作為一個不偷東西的玻璃心我都已經看習慣了,更何況是會偷東西的人?大家還是不要這么天真的好。
我知道偷竊可恥。但這樣讓我不舒服的標語反而讓我對“防守”,對在努力阻止偷竊行為發生(雖然好像也是徒勞)的這一邊也產生了反感。這一下,我反倒不知道自己的立場究竟在哪里了。反對偷竊,反對亂拿別人東西,同時卻也反對惡意標語,反對胡亂猜忌卻還描繪得確有其事。
某一種惡被強調時,似乎和“反對”它沾邊的其他惡,都變的可以忍受了。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