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讀過這個故事的人,可能會說這故事很像《今昔物語》中那個白狗和小女孩的傳說。但我要強調的是,我寫的這個故事來自于一位牧羊人,這位牧羊人來自我的家鄉,離日本的關東實在太遠,年代的差別更是風馬牛不相及。因此,盡管有些相像,但這兩個故事還是兩個故事。何況牧羊人所講的故事結局與《今昔物語》中的結局截然不同,這也是一個明證。
話說去年秋天,我回了一趟山東老家,中間陪父母去探望一位遠房的親戚,去到了一個此前從未造訪過的偏僻山村。我們去時正值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我這個人不喜歡同那些不相熟的親戚們聊些家長里短的閑話,于是一個人出了門,往村子后面的山上走去。
沂蒙山的諸峰以高陡著稱,山頂皆是直立的絕壁,如刀切斧劈一般,稱為崮。我雖然自幼生活在這些大山中,但畢竟已離鄉三十多年,如今看到這類山峰仍倍感親近,于是沿著山路上行,竟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大山深處。
我便是在這大山深處遇到了牧羊人。我遇見他時,他正坐在一間破敗的石屋前臺階上抽煙,十幾只羊散落在石屋前后。看見我靠近,一只山羊揚起長了長須的下頜叫了幾聲,牧羊人抬頭,也揚起長了長須的下頜沖我笑了笑,算是跟打個招呼。他的臉上浮現出對我這種城里人的好奇,也流露出于這荒郊野外偶遇路人的友善。
我停下來跟他打招呼,又請他抽煙,我是個慷慨的煙友,他又是個本性外向的老頭兒,很快我們就熟絡起來了。我告訴他我是一個作家,常寫一些無聊的故事,于是他立刻興奮起來,忽然站起身來,用力地拍拍屁股上的土,轉身看看我們身后的破敗石屋,提高了嗓門兒說道:“那我跟你講個離奇的故事吧,真人真事兒,不是你們城里人瞎編的那種,你可以把它寫出來,保證人人都會稀奇!”
下面就是牧羊人所講的稀奇故事,為了敘事的方便,我采用了第一人稱,也就是牧羊人的故事視角。
老漢我今年七十九了。這個事兒吧,還是發生在我小的時候哩,那個時候我有多大啊?十歲?沒有,可能也就七、八歲的樣子。那女娃被扔掉的那一年,我好像剛到上學的年齡。對了,那一年解放了嘛,這么說來,我那年就是八歲,那女娃十二三歲,大概就是這種時候。
說起這女娃吧,挺可憐的。她不是我們村里人。大概在她三歲那年吧,跟著一個要飯的女人來到我們村。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她的娘親還是什么人,在我們村里轉了一圈,走了。女人是走了,女娃卻沒走,傻乎乎地站王大錘家的大門口。大錘媳婦地里干完農活回家來,一看,自家門口咋有一個小孩兒呢?還眼生,就慌了,四處里打聽,打聽來打聽去,算是弄明白了:上午村里來了個要飯的女人,帶著個女娃,一邊討吃的,一邊打聽誰家沒有孩子,村口的狗剩媳婦就給她帶到了王大錘家門口,說這家媳婦嫁進門兒五年多了,也沒見生孩子的動靜,你去問問她吧,興許她能替您養了這個孩子。說完這些,狗剩媳婦就回家了。后面的事兒是大錘家鄰居說的,說她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并排坐在大錘家門前的石階上,她看到女人陪孩子說話,給孩子吃包袱里的饃饃,看著像是娘倆兒。后來太陽偏西,她就下地鋤草去了,后面的事兒就不清楚了。
大錘媳婦打聽完,自己心里一合計,就全明白了:那個討飯的女人把孩子送給自己了,她知道自己沒有孩子,一定會寶貝這個收養來的孩子,把她當成親生的來養。既然放心了,于是就偷偷走了。
想明白了,大錘媳婦就蹲下來看那女娃,女娃長得白白的,可不像討飯人家的孩子,模樣兒也俊得很。那女娃看大錘媳婦蹲在自己面前,開口就喊了一句:“娘……”
大錘媳婦聽著這一聲娘,心里那個美啊!于是她一把抱起孩子,摟進自己懷里,激動地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