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有一首歌叫《彼岸花》,夏雨每天晚上都會躺在床上聽:“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聽見土壤萌芽。等待曇花再開,把芬芳留給年華。彼岸沒有燈塔,我依然張望著,天黑,刷白了頭發。緊握著,我火把。他來,我對自己說,我不害怕,我很愛他。”
她醒來,這一日與往日并無不同,她依然要去學跳舞,與小貓七月說再見,只是今天陽光的溫度正好,照的心里暖暖的。她騎單車的時候看見隔壁的云姐和男友相擁著走出來,她對他們說愿你們天長地久,著實把他們嚇了一跳,回過頭來,云姐打了一下她的頭說你這小姑娘越來越瘋了。她說了句謝謝夸獎便一溜煙飛了。
人的快樂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因為遇見,因為喜歡,因為關懷,因為知心,我們奢求的原來只是這么卑微的仿佛輕輕伸手就能夠到的。但有時候我們就是那么不能如愿,任我們把手伸的那么高,直到在半空中僵直生硬,也無法夠到那顆叫做快樂的種子。因此我們活著就要明白,快樂是件簡單的事情,但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
林風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梧桐下,塞著耳機,看冬天少見的蔚藍色的天空。空蕩蕩的巷子里一只貓蹲在石板上警惕的看著他,兩只眼睛瞪得渾圓,像是要把他的骨頭看穿似的。他發現的時候感到一陣錯愕,他看到的是它的恐懼,那么明顯,是一種對生存的恐懼。他走近些對它微微一笑說,不要怕。它咝溜一聲就跑了。
夏雨騎著單車呼呼的趕到,看見他蹲在地上看著身后的方向,滿臉失落的樣子。
“喂,你又演什么悲情男主角啊?”
他微微一笑站起來。
“走吧。”
林風第一次陪她去舞蹈學校的路上,一路聽著她說說笑笑,像一個不知人間悲喜的女孩,真的很傻呢,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天昏地暗她也會這樣一笑而過。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呀?”夏雨指著他銀白色的耳機。
“聽著呢。”你的每句話我都聽著呢,只是我不說罷了,你知道嗎?在聽你說話的時候我都會悄悄的把MP3關掉,你的聲音那么好聽,我怎么舍得錯過呢?
“騙人的,明明帶著耳機,樂癡。”
“你說我樂癡?”
“這倒是聽見了。”我多希望你能認真的聽我說著的每一句話,就算你很煩很想安靜的時候,都要聽我的話,因為你變的沉默的時候,我就要做一個語音娃娃,不厭其煩的說著同一句話,但你應該會明白,這句話我曾默默的練習了多少遍。
舞蹈學校在一排80年代的老房子后邊,有些舊年代的頹敗感,似乎是在拉著時光的弦不肯前進的老人硬被拖到了他不應該出現的年代,你仔細聽還會聽到他顫巍巍的咳嗽聲,其實那是風吹過門洞的聲音。教師是一位姓肖的單親媽媽,生活窮困,獨立支撐家庭,在這里租了這幢房子教起了上學時苦戀的舞蹈。夏雨把單車放在天井,跟老師打過招呼,便去換衣服了。
好幾個女孩在那里做著舞蹈前的熱身,林風看見她們在這個并不溫暖的教室里已是滿臉的汗珠。
“別看她們在舞臺上的華麗絢爛,舞不是那么輕浮的東西,它是一種自我突破,一種不斷的自我否定,只有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你才能真正的懂舞。”單親媽媽這樣說。
“你是夏雨的Boyfriend?”
“哦,我們昨天才認識的。”
“想不到這個整天大大咧咧的女孩也有男朋友了呢,真讓人羨慕啊。”
“哪里,我只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
“好的男孩子往往都照顧不好自己,因為他們總是想著自己的女孩。”她低著頭若有所思的說。
夏雨走出來的時候,林風的目光便靜止了。她穿著黑色緊身的舞蹈服,本來披散在肩上的頭發被編成了細長的馬尾,粉色發卡沒有了,換成了粉色的頭繩,舞褲的下擺有細細的流蘇。她從一個瘋瘋顛顛的野丫頭搖身一變成了亭亭玉立的舞者,原來她可以這么讓人難以判定的轉換,仿佛不經意間從搖搖擺擺的野鴨子變成了有溫暖絨羽的天鵝。
“看呆了哦。”夏雨一臉鬼笑。
“你真的很美。”
“你是不是只會說這句話。”
“以為你換了身衣服能溫柔點呢。”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夠溫柔。”
“哪有,就昨天一天而已。”
“算了,不和你饒舌了,我跳舞去了。”
林風在多年以后還是無法琢磨他喜歡夏雨的哪一面,她任性的時候,她文靜的時候,她生氣的時候,她認真的時候,她調皮的時候,她跳舞的時候。她是個穿過他生命的精靈,輕輕撫過他寂寞的身軀,留下溫暖的投影。
她在跳那只夢的圓舞曲。圓舞曲是需要兩個人配合的,但夢的圓舞曲只有一個人,孤單的旋轉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那樣無止境的美麗著。講述一個女孩在自己的夢境里與另一個自己的對話,在夜半人靜的時候,她從床上起來,看見另一個自己從窗外飄進來,坐在她的床邊,孤獨的自語然后與她對話,她是女孩想象的另一半靈魂,黑色的哀傷的不肯妥協的她與另一個自己的掙扎與對抗。舞步在對話的過程中由慢而快,表現對話的激烈,漫天紛飛的白雪在這個夢境里時常出現,哪一個自己會慢慢放棄,哪一個自己會慢慢升起,兩種靈魂的割裂,斷在舞步停止的剎那,是那樣無法完美的收場,落了滿地的雪花。
她的憂傷在慢慢滲出,美麗而疼痛的舞,仿佛黑色曼陀羅的妖艷,幻覺如此豐盛,讓他無力承受。他看見她的眼淚,沒有重量,輕飄飄的在她黑色的眼睛里,夏雨說每次跳這支舞她都會哭,她在用生命去征求完美的救贖,她的存在仿佛就為了遇見它。
喜歡上一支舞是危險的,就像喜歡上一種毒,喜歡上一種深度幻覺,終成無法解脫的巫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