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我去打工了。工作已經敲定,而等待入職的時間很漫長。閑著也是閑著,我索性找了個地方打工,給人當前臺兼銷售。
工資不高,事情巨多。我一周休息兩天,一天上班十三小時,身兼保潔文員廚師打雜等等等等。一天坐不下兩小時,全身水腫到回家脫不掉短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還有了很嚴重的便秘。
倒不是要開始就工作艱辛說些什么,哪有不辛苦的工作呢。身體的疲憊不算什么,讓我驚恐的是精神的干涸。上班時間太長,睡醒上班下班睡覺。生平三大愛好:寫作,看書,下廚。統統沒有時間。上班第三天,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大腦是空白的,平日里過度活躍的思維成了一潭死水。
這把我嚇壞了。晚上給出的半小時吃飯時間,我坐在休息區抓著紙筆想要寫點什么,隨筆、一句話、一點想法,哪怕只是列出個圣誕節菜譜。
好像大腦是一匹不動的笨馬,我又推又拉,急得團團轉,可它就是傻呆呆的站著,沒一點要回應的意思。曾經洋洋灑灑下筆千言的我,對著一張白紙,木瞪瞪地坐著。
那天回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我進到廚房,先做了第二天的便當,然后取出材料,給自己烤了一個香蕉蘋果快手面包。在烤箱工作的四十分鐘里,我拆開了新買的《自在獨行》,看了兩篇。等一切弄好可以入睡的時候,凌晨兩點了,六點就要起床。
我從不知道自己以前是那樣富有的。
充足的睡眠,兩大柜的書,塞得慢慢的廚房,筆記本里隨便散落的Word文檔。我的大腦被喂得飽飽的,活力充沛的蹦來跳去。我僅有的那點錢都買了食材和書,沒有化妝品,基礎的水乳也用的省之又省。我窮,也不怎么高興自己窮。總想著要是再有錢一點,還能給廚房添個什么設備,能買下一直想要的原裝書,還有很多很多東西都不必緊巴巴的算著。
只是我突然發現,再這樣下去,等我真的有錢了,大概就不會去買這些東西了。因為大腦餓死了,你怎么還想的起來去給他找吃的呢。
我辭職了,白干一周,沒有收入,又回到了窮得叮當響的日子。我因此而快樂了嗎?好像也沒有。我為自己如此輕易的放棄而羞恥,也為自己可能一事無成的未來而擔憂。第二天,大醉一場,痛哭一番。
可我不后悔。
在開始打工前,我正在寫一個故事,雖說不是寫得有多好,倒也不會僵硬到沒話好說。而直到寫下這篇亂七八糟的東西的現在,我都沒有能夠再接著寫那個故事。辭職后做了兩次甜點,無一例外的難吃失敗。最近幾天看不進去書,看見字會覺得煩。
一個朋友問我,難不成你找工作還非要和這些相關嗎?我啞口無言。畢竟我很快就要重新入職的工作,也并沒有和這些多么相關,更何況,就是相關,也定然不會如想象般舒心吧。她斷定我就是之前太閑了,才天天胡思亂想,一工作了充實起來,居然還有這么荒謬的想法。
我是不能理直氣壯的否認她的,因為她說得沒錯。但我不能失去這些“胡思亂想”,這些東西組成了我,讓我成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傻,蠢,不現實,只會縮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用你們來點明我的實質了,請相信我自己非常的清楚。
那個夜晚,我踮起腳從柜子里取出廚房秤,自然而然的開始準備材料的時候,油然而生的放松與舒適。當我打開柜子,手指劃過書脊來挑選的時候,不自覺的微笑。
我的生活可以沒錢,也可以沒有認同,但不能沒有這些。
我告訴他們我沒有野心,只要有書看,有時間做點心,有靈感寫作,我就能夠非常開心。
人們的目光是憐憫的。看著一個天真單蠢的小姑娘,告訴她你得現實一點,你得跟世界接軌。你病了呢,你突發了事情呢,你不是還想買房子嗎。
我答不上他們,因為那些答案是那樣蒼白,是“不現實”的。而我活著,是一件非常現實的事情。
只是,我為什么活著呢。
請原諒我這個讀書讀傻了的笨蛋吧,跟卡夫卡太宰治弗洛伊德打交道的人,很難不去想這些。身體要吃飯,精神也要吃的。而短短一周讓我明白了后者有多么脆弱。身體光喝水不吃飯能撐十幾天,精神只怕五天就要死掉的。我總覺得自己是在懸崖邊救回了自己的大腦,它元氣大傷,但在緩慢恢復。我想讓它們都活著,至少現在,窮一點,傻一點,都沒關系。
我說我沒有野心,就是我最大的野心。我妄圖推開整個世界,只為了保留這些天真愚蠢的想法。說來倒有兩分可笑的自豪:你們向現實投降了,而我還在努力。也許以后我也會投降,是不是會有覺得現在的自己傻逼的那一天呢?
我的夢想?想成為博覽群書思想銳利的人,想要跳脫出現在思維狹窄的怪圈。我不是一個安貧樂道的人物,因為我還沒有道。但如果我不去試試,我就永遠不會有道了。何妨此刻傻一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