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又將到麥熟季節。小時候,一到麥稍泛黃的時節,莊稼人就碾修打麥場。那時候沒有大型收割機,收割回來的麥子要在打麥場上碾打晾曬。因此,修打麥場是家家戶戶的必做課。
? ? ? 修打麥場的地塊常常種著油菜,因為油菜生長期比小麥短,又可以榨油供自家吃。兒時的春天,一出村就能看見金黃的油菜花,一塊一塊的,鑲嵌在濃綠的麥田間,成為綠洲中的金色“花島”。孩子們樂瘋了,趁著割草的空隙,你追我趕跑到油菜地里去做游戲,扮嫦娥、扮春姑娘,或者躺在油菜中發呆,看天上的小鳥和變幻的云朵。春歸夏至,油菜花落了,長出小小的莢,它們餐風飲露,日漸飽滿。
? ? ? 麥稍一泛黃,油菜就熟了。人們把油菜連根拔出,騰出空場地,再經過平整、潑水、反復碾壓、晾曬,平整瓷實的打麥場就做成了。可別小看打麥場,它是麥子們的“初加工廠”,農人們的工作間,更是孩子們的游樂場。
? ? ? 那時候農村學校放忙假,因為老師都種莊稼。6月的前半個月是忙假。這個奢侈的假期令伙伴們又愛又煩。愛的是不用上學寫作業了,煩的是家里農活多、不能盡情玩。在打麥場里,這愁煩就稀釋了。
? ? ? ?碾打麥子最好選炸晴的天,這樣才能曬透,方便碾打。到上午十點多,打麥場里前夜的潮氣蒸發得差不多了,一家老小齊上手,把麥稈攤開、挑亂,好讓太陽曬透。我和伙伴們年齡小,主要幫家人把麥稈挑亂。我婆要求高,總讓我們把麥稈隆出縫隙。這是個技術活。我跟妹妹用小鐵叉平平地挑起一撮,再小心地把鐵叉側起來,把麥稈搭成一個個倒“V”字形的小房子。
? ? ? ?麥稈要碾兩次。中午最熱的時候一次,下午三四點一次。一提起中午在打麥場翻麥稈,就覺得背上又熱又扎。下午太陽就不那么毒辣了。
? ? ? ?下午碾過麥稈后,就該“起場”了,也就是把把麥稈和麥粒麥糠徹底分離開來。“起場”是漫長、復雜而有趣的活路。 等干完了最重的堆麥秸活路,我爺再用“十二股叉”篩掉稍長的麥秸后,我們小孩就派上了大用場,一個個握著推把,把滿場子碾下來的麥粒麥糠推到一起。這活路能自由發揮,我們有時推直線,有時是“L”形,還會推個“S”形。推推把時,只有最文靜的伙伴才會穩穩地走,我們或疾走,或飛奔,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到天上去。您可別以為我們光顧著玩,這活路也有“學問”呢,比如保持推把平穩,不能蹦跳,還有麥粒堆得太厚時,一次不能推得太寬。把麥粒麥糠堆成圓圓的一堆后,“起場”欄目就圓滿閉幕了。
? ? ? ?打麥場里,觀賞性最強的活路是揚場,就是利用風力分離麥粒和麥糠。我最愛看我爺揚場。我爺那時候年輕,70多歲。他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握起木锨,站在上風口,穩穩地鏟起麥粒麥糠,向側前方一挑、一出、一勾,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拋撒出一道均勻的弧線,麥粒像黃褐色的帶子,穩穩地鋪到爺的身前,大部分麥糠隨風飄走。一下、兩下……我看著看著就入了迷。后來學到過一篇文章《老楊同志》,有個細節,講干部老楊一到村里就幫村民干活,樣樣活路都拿得起,尤其擅長揚場,村民稱老楊是一把“好木锨”。看到這里我總不服氣,老楊同志到底有我爺揚場厲害么?若不論顏值,論勞動精神和勞動能力,我爺就是不老神話。他一直到80歲還能揚場,90多歲還背著家里人悄悄出去割草。
? ? ? ? 打麥場里當天的活路完成后,青壯年勞力就下地割麥子拉麥子去了,老年人在場畔歇息,孩子們就放飛在廣闊天地了。我們萬萬舍不得打麥場這方舞臺。玩耍技術高的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做些高難動作。有的玩豪華版側手翻,能接連翻十多個,翻完連頭都不暈;有的自己雙手撐地倒立,隨即翻過去下大腰;還有的靠著麥秸垛玩倒立……更多的孩子玩著捉迷藏、老鷹捉小雞、跳皮筋、翻繩子的游戲。偌大的打麥場里盛滿了孩子們的尖叫聲、笑鬧聲,打麥場這個舞臺似乎也有了生命。
? ? ? ?晴天有晴天的歡樂,雨天有雨天的趣味。雨天,需要在打麥場看護打好的麥子,這是我們喜歡的事情。我們會邀約上兩個伙伴,拿上幾本小人書,在打麥場的臨時窩棚里看書、聽雨、講故事、做游戲,不用辛苦勞作,便是歲月靜好了。
? ? ? ?二十多年前,隨著大型收割機推廣、普及,打麥場漸漸淡出,繼而絕跡了。如今,只能在人造的農耕文化博覽園見到了。似乎也不僅僅在博覽園里,這不,打麥場還在我們的記憶和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