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觀點是,歌詞將會與當代詩歌合流,成為歌詩,具備歌的形式,具有詩的追求,“歌以詠志,述以傳情”。
首先從一些側面角度,看看歌詞相對于古典詩詞和現代詩的優勢。
從流行地位來說,
歌曲是現代流行文化的重要表征。古代的大部分時候,唐宋元明清,有音樂屬性的詩詞就是流行文化的載體,而不僅僅是流通于文化階級上層之間的“雅言”,但當今社會與古代詩詞具有對應流行地位的,不是古典制式的詩詞,而是音樂,當前人不看書的大有,不聽音樂甚至沒接觸過音樂的有多少?電影電視都有音樂的參與。
與當今詩詞這個“高尚”地位相當的是古典音樂,他們同樣有屬于“雅言”,同樣幾乎不參與大多數普通人的生活。小眾而清高,但構成藝術之價值的必要部分是有效的傳播思想。也許以后國民素質提高了,古典詩詞和古典音樂會成為每個人的必修課,但是學習和欣賞優秀的、甚至已經演化為文化符號的古代作品,并不意味著“古典”的藝術形式一定會發展出新的生命力。對于古典詩詞的生命力,后文會講到。
而暫無定性的現代詩類同于紛繁多樣的現代音樂嘗試,都形成了各種流派,并且這些流派除了業內人士,基本也不為大眾所知。
從傳播角度看,
淺白的比深奧的容易傳播,立體的多感覺聯合的比單一片面的容易傳播,感性的比理性的更易傳播。也就是說,簡單的比復雜的更易傳播,畫面、音樂、語言、文字四合一的作品比單一的形式更易傳播,被唱出來比被看出來更易傳播。
另外,有歌詞的音樂比無歌詞的純樂,更易傳播。因為歌詞賦予了音樂簡單直接的思想,直接降低了聽眾的“理解成本”,能夠快速滿足主流人群,那種不需要音樂素養的音樂需求。
從大眾專注能力角度看,
獲取信息的簡化和信息量的極速增長,帶來的結果就是人的專注力不得不受到負面的影響,人們依舊會像缺乏娛樂時那樣大量的、專注地、無目的的欣賞不能快速瀏覽的詩詞的可能已經急劇縮水,對于音樂,更大的可能是一邊做其他事情,一邊聽。
從主流人群素質構成的角度看,
構成文化素質的主干是專業職業能力,而不是國學藝術修養和文學修養。
而在國學藝術修養近似于公務員等級的古代時期,欣賞詩和創造詩對知識分子不構成任何難度,但是這一歷史條件已經改變了,應該承認的是,大部分現代人的國學藝術修養可能還達不到古代知識階級末尾的“童生”水平。至于文學方面的修養,我不認為寫詩有多高的門檻,甚至可以說,天賦比積累更重要。
當然,真正重要的是,我們沒有詩生活的習慣。
從古典詩詞藝術的生命力看,
一個長久以來的觀點是:現代人幾乎不可能再在一個發展了千百年的文體上再做創新了。
這既是在贊美古典詩詞歷史底蘊的深厚,也是在感嘆現代生活代入古典語境的荒謬性。今天我們雖然也寫古典詩詞,可是我們寫的極少能看到古典語境之外的,現代的物品和意義,而就算其中有一二那樣創新了,往往也會受詩人群體和普通讀者的指摘——你寫的東西怪怪的,不像古詩詞!
這是因為我們沒法撇開歷史底蘊傳達給我們的,對于古典詩詞的深重的固定的傳統印象,而一旦試圖套用古典詩詞的形式去描寫一個具有典型性的現代情景,就只能感受到其中的荒謬,不能“直視”。現代人不能描寫現代生活,這是何其可恨!而詩歌,豈可脫離現實而獨活!
目前,寫作古典詩詞的做法是,使用生活中不包含現代典型產物的意象,進入寫作。在這方面,我們真的能夠達到甚至超越,既生活在古典時代,又具備較高國學藝術修養的古代詩人嗎?
從現代詩的寫作探索和迷茫現狀來看,
歌詞研究顯然是它的一個子類,因為現代詩至今還沒有給它自己下一個定義,現代詩到底是詩化的語言?詩意的棲居?特定的價值選擇?使用現代白話?還是別的什么,尚無定論。說個非常狡猾的定義:詩人勞動力的結晶,自然,耗費的社會平均勞動力越多,詩的價值就越大,但是社平勞動力又如何計算?不得而知。
那如果反過來算,按社會影響力算,那么那些埋葬于故紙堆和網絡深處的詩人心血又該如何呢?而要求影響力,不在一定程度上迎合大眾審美,可行嗎?
當然,是有非常迎合大眾的詩,但是我指的迎合大眾不是降低詩的藝術力量,而是提供一個基本的樂趣:唱起來比讀起來有趣味。
然后,對詩的發展,大膽暢想一下:
從發展的角度看,
人們的音樂水平不會一成不變,在國外,每周聽一次音樂會并不是多么高級的享受,從柜子里拿出一把吉他,即興彈唱,也不見得是多么酷炫的技能,從音樂工業和音樂教育產業的發展訴求來看,中國早晚也會實現音樂教育的普及,那么,如果人人都懂樂理,沒事自己寫個調,家里開個音樂趴,那會發生什么事?——一切可以唱的東西,甚至一切有節奏的文字,都會被扔進一張張嘴里唱!
你們以為還有獨立的詩嗎!到時候全是歌詞!
也會有個過程,什么都唱,只挑有意思的唱,有意思的不夠了——自己寫唄——除非玩的是吹的,凡是嘴巴空著的,你真的能忍著不順著旋律哼兩聲嗎?
對歌詞的要求也不可能停留在情情愛愛,簡簡單單,小情調,小浪漫上,寫這些的必然有,但是不寫這些的必然也有,不寫這些的不會比另一些更高尚,但是不寫這些,而寫一些關懷終極問題和社會視角方面的歌詞,更合乎人們對逼格和目的的追求。
最后,從體裁角度對比一下,歌詩和非歌詩。
簡單來說,唯一的區別就是,歌詩合口入唱,而非歌詩,持有“不入唱”的態度。
這其實是說,只要肯開口,凡是語言都是可唱的,現代詩有的也可以入樂,古典詩詞更是幾乎都可以入樂,如果一定要在這上面對歌詩和非歌詩作區別,那就只能說非歌詩堅持“拒絕入唱”的態度。
反過來說一切合口入唱的詩都可以算歌詩,無論是古樂府、曲子詞、歌行體等古典詩詞形式,還是后來配曲演唱的現代詩之類,甚至還應該包括那些唱起來并無拗口,只是還沒人去公開地唱的詩歌作品。
實際上應該說,在其他方面水平非常接近的兩個作品,如果其中之一對音樂性有更高的表現,那么這個作品的創作難度應該比另一個不怎么追求音樂性的,要來得高的,而在藝術這個領域,藝術作品的基本價值應該是與創造它所付出的心血,存在基本的對應關系。
我樸素的認為,“匠心”應該得到尊重,不是嗎?
另外,詩歌的美,本來也有包括音樂性在內的多個取向,包括意義、表現力、結構、形式等,強調音樂性并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至少在現代詩還無法完全定義自身的當下,保留“歌詩”這種方向,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不妥嗎?
如果非要以自身審美取向強加于人,我也可以說:“語義破碎的現代詩已經走上邪路!”這類話,但這有意義嗎?
還是留給后人評說吧。
最后的最后,送給現在的詩歌團體一句話:一個文體要真正的有生命力,那它就絕不能遠離一件事,那就是賺錢。
受限于文字這個形式,詩的前途只能依靠大眾參與的力量。
2017.09.16修訂:
關于通俗的問題
1.如何對通俗進行定義;2.通俗不是庸俗
我不知道有沒有什么權威機構對中國人的審美水平做一個大樣本雙盲隨機實驗并且對何為大眾何為通俗作出明確而可接受的定義,從中得出一些嚴謹的結論,比如說,在2017年幾月幾號這個時間點上,高于一定水平的詩歌,或者低于一定水平的詩歌,是其所謂大眾不能欣賞的,如果能夠做出類似于這樣的定義,相信一段詩歌是否通俗,是否能夠貼近大眾的水平等等,這樣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這些夢話不必多說,總之,通俗與否不是某一些人的某一點論斷決定的。在大中國大樣本的前提下,無論多么小眾,總是能夠生存的。甚至,藝術的門檻已經降低到“在外行人眼中不壞的感覺加上大量的勞動力凝結”。
復言之,通俗也不是庸俗,比如琵琶行和桃花庵歌,都很簡白易懂,但是他們并不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