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有一種舞,可以傾國傾城,可以殺人于無形。這個舞蹈叫做桃花葬,但是只對用情至深的人有效!
有人說,報復一個人的最高境界,是對一個人好到不能再好,瞬間抽離,讓人連哭的力氣都沒有,而且刻骨銘心。
我是東籬國的公主,一個有些神秘的女子,因為我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練就了一身絕技,琴棋書畫舞等無一不精!只是有一支舞蹈我從來不跳,因為我師父說,這個舞蹈是給心愛的人跳的,而且這支舞,師父只教我三段,而最后一段,無論如何她也不肯教我。
正因為我出眾的技藝,還有父皇很愛我母妃,所以父皇對于我也極其溺愛,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心里怕碎掉。我簡直像生活在蜜罐里一樣,幸福安樂。
可是有一天,離東籬不遠的天凌國來了一人,他說他叫凌夜,是天凌國的皇子,也是年輕有為的攝政王,此行的目的一來是為了求娶聞名天下的舞清歌公主,二來為簽訂永不交戰的盟書。
為了兩國的和平,父皇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他,我偷偷去看過后,就含笑應允了。我嘴上說天凌泱泱大國不是東籬能招惹得起的,不想打仗引起生靈涂炭,不過是我對他動心的借口。
他臨行前,我故意戲弄他,看他是否真心愿意娶我,我問師傅要了一張非常丑陋的易容超薄的酷似人皮的面具,覆蓋了半邊臉。我看著他謫仙似的臉龐,輕輕揭開面紗,含笑問他,“就算我是這般模樣你也愿意娶我?”
他怔了一下,輕輕一笑,“娶妻娶賢,得公主為妻,夫復何求!”說完這句話他就踏上馬走了。
可誰知娶親那日,他借娶親之名,血洗了東籬。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摯愛的父皇母妃死在他的劍下,站在東籬的城樓上,看著他那迷死萬千少女的臉,心如死灰。我恨自己看錯了人,要是不答應,東籬與天凌一搏,也是兩敗俱傷罷了,也不至于國破家亡。
那天,微風中夾帶著蒙蒙細雨,我帶著師父給我的超薄的酷似人皮的丑陋面具,穿著一身師父送給我的藍色的琉璃紗裙,手上扛了一面東籬的戰旗,城樓底下已經裝滿天凌的士兵削尖的一排排木樁。我望著城樓下尸橫遍野,還有城下虎視眈眈的敵兵,滿臉淚水。萬念俱灰的我,抱著戰旗一躍而下,可誰知他卻凌空飛起,將我抱住,掙扎間,我的面具裂開了。落地時,他一把撕開我的面具,狠狠地將我扔在地上。
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了看石子擦破的手掌,平靜地坐在地上,目光淡淡地仰視著這個讓我國破家亡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也居高臨下地望著我,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或許他想從我的臉上再次看到淚水,可我已經哭不出來了,臉上如僵尸般目無表情。
就在我望著他,脖子快要酸到僵硬的時候,他終于開口了,“沒想到,清歌公主居然是個傾城絕世才女,還是天下第一美人呀,早以真面目示人,或許本王會網開一面,八抬大轎娶你當侍妾,可如今成為亡國公主了!本王真是遺憾之致呀!”
他那溫潤的嗓音透露著輕蔑的語調,聲聲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強忍著不讓眼睛里有一絲淚珠,逼迫著自己強顏歡笑。突然,他伸出兩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一改先前的平靜,凌厲的眼神里滿是戲謔,手卻輕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龐,嘴里溫潤悅耳的聲音再次傾瀉而出。
“原來你也是有表情的呀,只可惜本王無福消受美人恩。聽聞清歌公主,琴棋書畫天下聞名,不知是不是世人夸口,還是確有其技藝,本王要驗證一下,送你去京城最出名的添香坊可好?”
我抬眸望向他,他臉上那種嘲笑和諷刺的意味再度加深。父皇說,我曾經是他手心里的寶,他心底的驕傲,但是如今尊嚴都被仇人生生踐踏。雖然尊嚴被仇人踐踏,但是與生俱來的傲骨不可以丟,所以我笑地更加嫵媚動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一定如攝政王所愿,替攝政王奪得天下第一紅娘的頭銜!”
“沒想到東籬的公主是如此性情,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呀!本王相當滿意,饒你一條賤命,本王不虧!”他臨走時,看我的表情,讓我非常疑惑,有不忍,有猶豫,反正是一副很憂傷的神情,更不知他為何留下我茍延殘喘地活著。
我就這樣被他送去京城最大的紅樓,添香坊。開始了我的紅樓生涯,就這樣我過起了每天要取悅各種來尋樂的男人的生活。可也因為我高超的技藝,保全了我的清白。
在添香坊的這段日子里,師父曾經來問過我,要不要救我走,我搖搖頭,就算救我走,何處是我的安身之所,再說了,我可不想連累師父。在他眼皮底下逃出去談何容易。所以我懇求師父教我桃花舞的最后一段。
師父臉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便答應了我教我最后一段,因為我的眼神是如此炙熱如火,心底暗暗發誓今生定要他血債血償。
本以為我與凌夜再無交集,可與師父見面過后的某一日,添香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點了我的名,說要聽我彈琴。他摟住我進入閣樓,本以為進屋之后,會有下一步動作,沒想到,他卻放開了我。搬了張凳子,坐在我身邊,示意我彈琴。我給他彈了首桃花歌,那是我們東籬女子向心愛男子訴請的曲子。
我一邊彈奏,一邊流淚,他沉默地打量了我許久,遞給我一條梅花手帕,讓我擦干眼淚,他告訴我,他叫凌淵,說有一個機會讓我可以接近凌夜,以報血海深仇,問我是否愿意。
我凝視這手帕上的梅花含笑點頭,他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室的龍涎香味。
沒想到的是幾日后,就傳來了讓世人驚愕的圣旨,美得如謫仙一般的攝政王要娶亡國公主,添香坊第一紅娘為妃。
花燭夜那晚,天上星辰零零落落。紅燭過半,他喝到三分醉意的時候踏進了艷紅如火的新房,帶著邪魅的笑容看著我,“沒想到,你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終究還是要成為我的女人!”
我一把掀開蓋頭,拿了把匕首,架在自己脖頸上,怒瞪著他。
可他笑地更加張狂,”你的師父在我手里,她成立了東籬教,她可是教主,若你好好伺候本王,本王或許可以留她一條賤命!“
師父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皺了皺眉。是的,我不能棄她于不顧,所以只好乖順地點點頭。
凌夜看我乖順的樣子,得意地一笑,后來覺得沒有意思,只好作罷。臨走時,在我耳邊低語,”你待會要用你在紅樓所學的技巧好好服侍本王,你現在最好乖乖在房間等著,本王沐浴過后再來。他走后,我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凌夜,倘若我不死,有朝一日,我舞清歌定讓你死不瞑目!
待他沐浴完畢,進門看見衣裳半解的我,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隨之而來的是他毫無憐惜地將我壓倒,一夜繾綣旖旎。
第二日清晨,看著榻上的一抹血紅,凌夜的眼中透出一絲驚愕。洗漱完畢,他倚在門邊,輕蔑地說:“{真好,沒想到,你還保留著清白之身,本王真是受寵若驚呀!”
我反唇相譏,“這還不是拜你所賜,早知道最后嫁的人是你,我定夜夜歡歌!”隨后院子里傳來他暢快的笑聲。
不久以后,聽聞東籬教的人全部被問斬,師父不知去向,東籬國的一些余黨也被凌夜一一肅清。
三個月后,宮里辦起了宴會,凌夜同我一同進宮,宴會上的大臣談笑風聲,宮里的妃子和丫環表演歌舞。可席間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妃子,竟向我挑釁,要比試才藝。
“聽聞攝政王妃琴棋書畫歌舞樣樣精通,今日可否切磋一下?”她的語氣里帶著極其不屑和傲慢。高座上的凌淵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而凌夜仿佛沒聽見似的,繼續和大臣們談笑風生。
我向來輸人不輸陣,抬頭,眸光犀利地望著那個妃子,“娘娘,待會可不要輸得太難看就好!”
那妃子嗔怒地看著我,她轉頭見凌淵無動于衷,只好作罷。我擺擺手讓她先來,她選擇了跳舞,霓裳舞。我笑容淺淺,望著那妃子扭捏作態的舞姿。霓裳舞,我七歲就領會到了它的絕妙之處,這等三腳貓也敢出來丟人現眼,真是可笑之致!
輪到我的時候,我讓人剪了些桃花瓣狀粉紅色的軟布。因為初秋,已經尋不到桃花了。樂聲起,我抓起一段淡紅色的長綢,輕點腳尖,紅綢飄然而起,隨著樂聲越來越快,我的身姿也越來越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流光飛舞,整個人在飛快的舞姿中朦朦朧朧,盈盈的水眸欲透露著欲語還休。第二段,樂聲漸緩,桃花狀的粉色布飄在空中,紅綢輕撫,飄起輕盈的水珠,布桃花瓣忽上忽下,仿佛一個傾心的男子在注視所愛的女子。我面帶嬌羞,整個人如隔霧之花,勾魂攝魄。
凌淵整個人看得癡了,那個妃子若斗敗的公雞般面如死灰。我轉頭看著凌夜,他也在看著我,可是眸光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無暇再顧忌他們的情緒了,因為我要接著跳第三段,全部的布桃花瓣圍繞著我,隨著節奏緊湊加快,紅綢也越來越快,那些布的桃花瓣纏繞著我,整個人仿佛置身于花海漩渦,我從中突圍出來,隨著花瓣盡落,我捻起一片布桃花瓣,淺笑莞爾。
所有的大臣都看得目不轉睛,接著隨著凌淵的一句話才打破了此時的安靜。
“沒想到攝政王妃的舞藝真是世間少見呀,能跳到如此境界,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呀!”
這時候掌聲不斷,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凌淵又問道:“不知道此舞何名,有何典故?”
我俯身行禮,“回皇上,此舞名為桃花舞,第一段叫一笑傾城,第二段叫傾情贈君,第三段叫情意繾綣!”
凌淵朗聲大笑,“好一個傾國傾城的桃花舞,來人,重賞!”
我再次俯身行禮,“清歌謝皇上贊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凌淵示意我起來,轉眸間看見凌夜的眼里有一絲不快的情緒,或許他亦是知道桃花舞是跳給心愛之人看的,或許他以為我對凌淵有意。
時間過得真快,我在王府已經呆了三年,這三年來,我拼命對凌夜好,好到他躲在書房,不肯來見我。或許還有別的原因,因為這三年間,我和凌淵成為了表面看似友好的朋友。其實說是朋友,還不如說是有共同目的的盟友,因為凌夜直接威脅到他的皇位,而且有傳聞皇位本應是凌夜的。我知道他的目的和我的是一樣的,我有片刻感覺,親情在權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已經漸漸察覺,凌夜很討厭我和凌淵呆在一起,但是礙于凌淵的身份又無可奈何。我知道我們彼此的心境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互相不言明罷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凌淵問我,你在他心里早已深至肺腑,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殺了他,你為什么下不了手,不忍么。我說,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讓他生不如死或是死不瞑目!凌淵笑意深深地看了我許久,然后轉身離開了。
后來的某一日,凌淵又像往常一般來看我,他問我,是否有片刻喜歡凌夜,你三年間和他朝夕相伴,我只說了一個字,恨!他又含情脈脈地問我,你喜歡他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我回了他一個淺笑,答道,你!他滿意地點點頭,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既然你如此恨他,十日后國宴,你在凌夜的酒中下毒,拿到他手中的兵符,助我一統天下!
臨行前,凌淵還蹲到我的身邊,在我耳邊溫柔地說:“我是愛你的,清歌相信我,待你奪得他的兵符,想要什么盡可以跟我說。相信他能死在你手里,這輩子也了無遺憾了!”都說溫柔刀,刀刀斃命,今日一聽,果真此言非虛
等凌淵離開后,我無意中看見走廊對面的凌夜,他帶著慘淡無比笑容從走廊另一頭走來,看見這一幕他也轉身走了。我卻生生被那抹憂傷的笑容灼傷了眼睛,也刺痛了心。然而我只能強忍住了即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此時我心中的情緒已經猶如翻江倒海,看著凌淵離去的門口,口中喃喃自語,騙自己說喜歡你,可心底不得不承認已經愛上他。
原本我以為,一切可以按照凌淵的計劃進行,可誰知凌淵剛下了十日后國宴的圣旨,凌夜就說他有要事要離開王府八日。
他不在的這八日里,我頓時感覺生活了無趣味,百無聊賴的時候,就在王府里閑逛了起來。碰巧路過他的書房,突然動了想進去看看的念頭。我走到門口,說想進去看看書,門口的守衛居然攔都沒有攔我。是凌夜對我十分信任,還是他早已下了令,說允許我在王府自由出入,不得而知,反正王府里的人都待我像第二個主人。
我走進他的書房,看著他琳瑯滿目的書。我想我不怎么走進他的世界,卻走進了他心里,且非常了解他。
我打量著這個書房,布置得清爽雅致,書也放地整整齊齊,可書房卻沒看見有任何書童,偌大的書房,書籍如此整齊干凈,他是怎么辦到的。突然,我轉過書架另一邊,看見了兩張畫像,我差點驚掉了下巴。一張是我在紅樓彈琴的畫像,一張是我跳桃花舞的畫像,那畫像的神態,讓人仿佛看見了當時的情景。
我走到他的書案前,撫摸著他用過的筆墨紙硯,撥弄到他的筆架時,居然像粘在上面的一樣,我用手試圖轉了轉,轉不動,身邊的抽屜也沒有鎖,卻是打不開的。突然,我的目光落在掛在筆架上的那五支毛筆上,看見筆架下面的五個凹槽,我把五支筆放進凹槽里,沒有反應。試了許久,當擱置兩支毛筆在中間的凹槽里的時候,一個靠墻的書架動了動,抽屜也隨即打開了了,里面有一本有些陳舊的本子,我隨手翻了翻,里面的內容,刺痛了我的眼睛。
他在上面寫道,是凌淵挾持了他的母親,讓他血洗東籬,他的母親因為他們的相逼終于含恨而終,老皇帝也是凌淵連同他母親,當今的皇太后密謀殺死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凌淵的陰謀,最后一句他寫道,明知道她不可能愛我,沒想到我卻愛上她,誰知道……看到這里就沒有下文了。
我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人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書房,心里的想法搖擺不定。
第九日他回來了,看起來有一絲疲憊,來看了我兩眼,就走了,當晚宿在了書房。
第十日,國宴。
那天,我站在王府里最高的閣樓上,看著不遠處王府里,他特意為我栽種的桃花林。不禁感嘆,曾何幾時,我和母妃在桃花林里翩翩起舞,父皇就在就在一旁看著我倆,笑得如沐春風。我舔了舔干燥的唇畔,喃喃自語,國破山河仍在,悲歌可當泣,今日愿魂魄可當歸。
正當我發呆的時刻,背后傳來他溫潤的聲音,“國宴應該就快開始了,趕緊進屋換衣裳,一會進宮。”他說完摟在我走進屋里,丫鬟看見我和他這樣進來,識趣地退了出去。
我看見椅子上粉白色的衣裳,對他笑得眉目含情。此刻我無法再隱藏自己的感情,抱著衣裳貼近他的胸口,用力抱住他,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凌夜,今日我便把我所有珍藏在心底的情意全部都給你,心給你,人也給你。
這個綿長的吻終于結束,我拿上梳子,梳起了披肩的烏發,沒想到他卻接過我手中的梳子,幫我綰發。拿起那雕梅的眉筆,給我描眉,我望著鏡中那個三分恬淡七分柔情的女子,仿佛不是我自己,這一切太不真切了。
我們打理好一切,坐上了進宮的馬車,雖說進宮的路程不遠,我卻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我們各懷心思。我依偎在他懷中,偶爾淺吻他的唇,他也任由我這般放肆。
他低頭看著我,柔聲說:“娘子,你真美!”我笑地甜美,抬眸打量他一身黃色的衣飾,柔媚出聲,“妖孽!我怎么嫁了你這樣的人。”
“清歌,你是說你愛上了我的美貌么,那這么說來,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
聽到他言語中的苦澀,我作勢又要吻上他的唇,他卻躲開了,淺笑如初,那暖心的嗓音又在耳邊回響,“清歌,咱們來日方長不是嗎?三年了,我終于看見你對我笑了。”
我掀開馬車的車簾,看已經到了宮門口,心里想過了今日,我們還有來日方長嗎?
下了馬車,凌夜就拉著我直奔天和殿,天和殿上百官已經攜帶家眷到齊,坐在高位上的凌淵,一身黃色的龍袍,俊逸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攝政王來了,這時候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我們。
我們就像畫里走出來的璧人一樣坦然地接受大家的矚目,凌淵向我點頭示意。我和凌夜相攜坐到了位置上,因為凌淵曾經下過一道圣旨,特許凌夜不必行君臣之禮,表面一副兄親弟恭的模樣,其實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沒人敢惹,所以大家見怪不怪了。
入座后,凌淵先開了口,“攝政王,你來遲了,理應該罰!你先和朕,暢飲幾杯!讓清歌給你倒酒!”此時,凌淵隱忍的蕭殺之氣,若隱若現,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一場宮廷鴻門宴。
凌夜仿佛沒有看見凌淵那犀利的眼神一般,悠然吃著桌上的點心。我走到中間,巧笑嫣然,拿起了酒壺。倒酒之際,趁著衣裳的掩飾,在壺嘴放進了一顆極小的藥丸。
我倒完酒,坐回他身邊。凌夜端起酒杯,嘴角掛著一抹淺笑,眼都不眨地看著我,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絲莫名慌亂,他要是不喝該多好!我曾問過凌淵,要是他不喝怎么辦。他說,你倒的酒,就算明知道是劇毒,他也照飲不誤,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看著凌夜握在手里久久不喝的酒,凌淵含笑開口,“攝政王該不會是想賴賬,不認罰了吧?”凌淵表面看似無害的話,卻暗藏殺機。
凌夜一臉深情地望著我說:“心愛的女人斟的酒,豈有不喝之禮!”
宴會緩緩進行著,酒過三巡,大家都在觀賞著歌舞,我看時機成熟,沖凌淵眨了眨眼睛。此時大殿中一片安靜祥和,突然大殿被一群錦衣衛包圍起來,所有人驚慌失措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我看了眾人的表情,知道有很多大臣都是凌夜的人。
凌淵走上前來,目光冷冷地盯著凌夜,說了聲,“皇弟,這么多年你掌控軍權,如今你也該把兵符交出來了吧!”可是凌夜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癡癡地看著我,仿佛在問我為什么。凌淵的劍架到了凌夜的脖子上,“皇弟,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給你半個時辰考慮!”說時遲那時快,凌夜背后跳出來一群影衛,凌淵后退了幾步,他知道影衛是老皇帝訓練出來的,全部交給了凌夜,況且兵符還在他手上,其中厲害他是知道的。
他只好轉過身看向我,“清歌,你問他要來兵符可好?”我看了眾人一眼,隨即點點頭。
我用一朝公主與生俱來的清冷孤傲姿態走到凌夜跟前,一改先前的柔情,眸光如火地盯著他。即使心此刻如刀絞,也裝作冷若冰霜。我看著凌夜眼中掩藏不住的悲傷,用他當日對我的輕蔑語氣,“你知道我多恨你么,你血洗了整個東籬,不留一個活口!而我這三年來,待你如此之好,問你要一張兵符,應該沒問題吧,那是你欠我的!”
待眾人聽到了我的聲音后,皆嘆紅顏禍水呀,這個皇位本就是攝政王凌夜的,卻生生地毀在了我手上,暗地里有人拍手稱快,也有人不禁唏噓。
凌夜身后的影衛想動手,可被凌夜制止了,他就這樣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此刻覺得,多少時間都沒有這一刻那么漫長。
終于,凌夜不再沉默,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他接下來的話語震撼了所有人。
他對我說,“你知道嗎?從我去東籬求親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你。不過我不得不對東籬動手,不然我母親就會死在他們的劍下。我母親太苦了,可終究還是被他們逼死了!”
他咳嗽了幾聲,毒似乎已經發作了。可他仍繼續往下說,“知道我為什么把你送去紅樓么,因為我貿然帶你回來,定會讓人生疑。他讓我娶你,當時你是聞名京都的紅樓娘子,他以為可以侮辱我。其實我心里是愿意的,因為我母妃當年是父皇從江南最有名的紅樓帶回來的。婚禮那日你的堅毅和不屈,已經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我開始恨自己,為什么我是滅了整個東籬的人,還把你逼到如此絕望的地步!今日你為我送上毒酒那一刻,我那曾抱有你會愛我的希望便在此刻滅了。我不愿你再帶著恨過一生,假如我的死能解了你的恨,那我便死也無憾了!”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指甲扣進了肉里,血染紅了手里的白紗手帕。凌夜的嘴角已經溢出鮮血,可他仍然堅持著,嘴里的話語仍然在繼續,“我母妃死后,我這一生,已經毫無牽絆,可你處心積慮地成為我的羈絆,恭喜你,你成功了!兵符與你,我只要你,所以你要兵符我給你就是!只是我怕我給你之后,你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我了,我還想再待在你身邊看看你。也虧你給我留了半個時辰,讓我說出心里話,能死在你手里,此生無憾了!”
我含著淚從凌夜手里接過兵符交給了凌淵,周圍的氣氛靜得出奇。沒想到我接下來的話,讓眾人更加嘆為觀止。
“皇上,你不是說事成之后,可以允諾清歌任何要求么,那么清歌的心愿是為慶祝皇上拿回兵符,清歌愿意將桃花舞最出色的第四段絕技奉獻給皇上,二來,清歌想這樣送他最后一程,可否?”
凌淵面帶一絲驚訝,接著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朗聲說了句,“準了!”
周圍的朝臣,皆是議論我冷血。我不予理會,徑直走向凌夜,遞給他一把琴,柔聲問他,“可否再為我彈最后一曲?”
此時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衣飾,可也不再吐血了。他看了我一眼便接過了琴。周圍的人都正襟危坐地瞧著,只有凌淵坐在高座上,一臉的得意。
我不再理會眾人,隨著琴聲響起,我驚詫,上次宮宴上,桃花歌樂師僅是彈了一遍,他便記住了。
我翩然起舞,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痛若錐心!師父說過,桃花舞也叫桃花葬,最后一段叫曲斷情殤,也叫碧落黃泉。我笑容淺淺,看著凌夜,舞步隨著樂聲起起伏伏,就在這時候,一陣狂風席卷起殿外的桃樹上的桃花瓣,桃花瓣飛來,瞬間聚集成四個字,情深同葬。最后瓣瓣飛花隨著我的紅綢飛舞,我置身其中,仿佛一個仙子。說時遲那時快,隨著緊湊的樂聲,花瓣像著了魔般重生,變得格外暗紅,像箭一樣飛向一些大臣還有高座上的凌淵,凌夜跟前的琴,琴弦也在轉瞬盡斷。
凌淵想躲閃可已經來不及了,救駕的救字還沒喊出口,嘴里已經噴出鮮血,黃色龍袍瞬間染地血紅,周圍的人也都奄奄一息。
我重重地跌落在地,凌夜趕緊跑到我的身邊,將我抱在懷中。凌淵大聲質問我,“你這個亡國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我眼神弒殺,一字一句地說:“我都知道了,你以凌夜的母妃要挾凌夜,血洗了東籬,密謀害死了自己的父皇!一切的一切全是你促成的,你才是罪魁禍首!你是個好皇帝,可你太過無情,太會隱藏自己了,是你下令血洗東籬的,所以你也難逃一死!”
凌淵的嘴一張一合,可再也說不出話,我想他也是愛我的吧,不然也不會傷勢那么重,還是我傾盡了全力,此刻發現原來我對凌夜的愛早已深至肺腑。
凌夜抱著我,聲音悲戚,“你怎么那么傻,要是你早和我說你的計劃,我命令大軍攻進京城就好了。而且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你在酒里放的什么?”
他試圖替我療傷,我制止了,我淡淡地笑著,“桃花舞的最高境界就是殺人于無形,殺死自己心愛的人,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但是我選擇了殺死他們,所以遭到了反噬,傷人一分,便入骨十分,已經無力回天了!”
血已經染紅了我的裙擺,我看見凌夜的眼睛里,噙著淚水。我柔聲笑著,伸手撫摸他的臉龐,他的唇,用手輕輕擦去他嘴角的血跡。“傻瓜,給你吃的是東籬的半命丹,制造出身中劇毒的假象,半個時辰后就失效了。你知道桃花舞是為誰而跳嗎,那是為心愛的人跳的,或許我不該愛上了你,今日國仇家恨一筆勾銷,我終于可以毫無保留地愛你了,記得好好活著!”
我就這樣看著我眷戀的臉龐,不甘地睡去了。我在閉上眼睛那一刻,隱隱約約聽見他說,你為何對我那么好,這是你報復我的最佳手段么,沒有你我得到這江山又如何,不是說情深同葬么,我陪你一起死!“
桃花,為愛而生,卻也為愛飄零,原本毫無羈絆,卻戀落花之情。原來,桃花舞,美到極處,便成蒼涼。若有來世,愿你不再是權傾朝野的王,到時再為你唱一曲桃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