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之一空城

葉柯輕輕合上日記本,然后又一次翻開封面看了下那張照片。然后,然后又輕輕合上。雙目微閉,眼前恍如有一個雙眉入鬢、目如星露的男子,薄唇微揚,淡然自若……

她每天都會這樣,翻開日記寫下當天日期、天氣,然后空無一文。有些事,注定是要爛在心里……

每天,她都會想著活著真好,活著還可以去回憶。


“先生,您是要刷卡嗎?”銷售小姐恭恭敬敬的把POS機捧在余冬面前。對于余冬這樣的豪客,通常都是皆大歡喜的場面。余冬沒有討價還價,這是為葉柯買的禮物,他認為那樣是對禮物的褻瀆。

銷售小姐把鉆石項鏈裝進精致的盒子。笑魘如花腰彎90度,然后展開右臂四指并攏伸向大門,“祝您心情愉快,歡迎下次光臨。”余冬知道這是送客,裝起盒子起身走了。

今天是九月一日,是葉柯的生日。葉柯不善言辭,沒什么喜好,總是清淡平靜的過日子。就像一條小河隱匿在高山大林,淙淙流淌,永遠沒有浪花。葉柯這樣無欲無求,不食煙火的性格讓余冬有些傷腦筋,逢年過節更是煞費苦心。想起葉柯那天看著這枚項鏈怔怔出神的樣子,余冬心有所悟,起身來到這家珠寶店,項鏈還在,余冬如獲至寶。

余冬和葉柯的家在小城邊角的一幢別墅。中式的基礎加西式的風格形成互補依山而建,無論綠樹濃陰夏日還是雪窖冰天的時節怎么看都讓人愉悅,沒有喧囂總顯得風和日麗。

余冬步若流星從院子走進客廳,葉柯卻在書房里。書房的門開著,只能看到葉柯修長的背影,手依窗欄白皙的脖頸被陽光映著微微泛粉。

葉柯在發呆。

余冬對書房很陌生,總感覺書房的門有道屏障難以逾越,每次靠近書房的時候,周圍的空氣都會變得越來越黏稠窒息而不可抵抗。但葉柯喜歡書房,而且一待就是很久。

入夜,餐桌上的蛋糕上插著蠟燭在閃爍搖晃,葉柯說就讓它亮著吧一直到清晨。然后轉身進入臥室。

一張很大的床。床的那邊是葉柯,這邊是余冬。一席錦被掩著兩人。

余冬牽牽被角,扭頭對著葉柯:

“葉柯”

“嗯。怎么了?”葉柯轉臉看著余冬,眸若清泉。

“我有禮物送給你。”余冬伸手把盒子遞了過去。“那天陪大哥大嫂逛街的時候,那天我見你望著它,我感覺你很喜歡它”

葉柯的手潔白柔軟,接過盒子打開,顆顆鉆石耀人眼目,晶瑩剔透中映著不菲身價。

“那天我見你望著它,我感覺你很喜歡它”余冬有些自顧的重復說道,心情也有些忐忑。

葉柯撫摸著項鏈,思緒萬千。


葉柯總是喜歡白色,一襲白色的裙子,如梅覆雪。

出門后,葉柯抬手挽起吳瓊的胳膊,笑的雙眼彎彎有如清泉閃爍星光。

“去哪兒?去哪里好呢?我們要去哪兒?”葉柯和吳瓊在一起時,嬌羞的像一個小女孩,雖然她比吳瓊大一歲。

和煦的陽光,稀疏的林蔭下,眾人紛紛向這對俊男美女側目。

葉柯就喜歡挽著吳瓊走過一條條街道,漫無目的的走,永遠不累。在她眼里仿佛有一條大道通往圣殿,就這樣走著走著就到了。

他們也會吵架,吵天上的星星是公的多還是母的多?

吵鴨子和鴛鴦會不會是近親?

吵應該先邁左腿還是右腿。然后兩人在大街上搞了次軍訓,引得單身路人唏噓不已。

他們走到了一家Jewelry Shop的櫥窗前。

櫥窗里的塑質模特穿著一件潔白的婚紗,胸前佩戴一串炫麗生輝的鉆石項鏈,每一顆都炯炯有神的對視著葉柯,每一顆都散發著飽滿的愛意與陽光交輝相映,不停撩動著葉柯的心扉。

葉柯感覺自己的目光再也不能挪移,她盯著鉆石項鏈的樣子讓附近保安都感到緊張。

吳瓊不好意思的對保安搖搖手,上前拉著葉柯說道:“葉柯,你是不是也看出來這個是假的了?”

“絕對是假貨,我早看出來了,讓我再好好鑒定鑒定……”葉柯雙手捧著臉,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吳瓊眼眶突然就紅了,他把葉柯扳向自己一邊。

“葉柯,趕緊把眼睛閉上,我剛才在你眼睛里看見有了兩條項鏈別讓它們跑了”

“是嗎?真的啊?吳瓊你快看著我的眼睛,這樣我們就有四條項鏈了”葉柯興奮的怪叫……

傍晚,他們回到間小出租屋。

葉柯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像足了懶婆娘。

吳瓊四處忙碌著,米淘凈、甘藍切絲,黃瓜切片……

葉柯坐在床上揉著腳丫子嚷嚷著:

“多放些辣椒,再噴點醋這樣才有味道……”

須臾間湯飯齊備。

葉柯看著面前幾個小菜,端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就往嘴里送著,嘴里嘟嘟的冒著話:“好吃、好吃,好燙!”

吳瓊拿過勺子吹涼,送到葉柯嘴邊,葉柯一口吞下,眼睛笑的彎彎的。

吳瓊在葉柯的額頭上狠狠啄了一下,葉柯抱著腦袋喊痛,要吳瓊賠償自己好吃的。

“我每天這樣精心調制的喂著你,還不滿意?”說著吳瓊把一勺飯遞到葉柯嘴邊,葉柯張嘴接住。他繼續說道:“明天給你燉排骨吧”

吳瓊總是在特別的日子燉些排骨來紀念下,朵頤酣暢,簡單卻不乏味。葉柯想了想,驚叫道:“九月一號了”

葉柯和吳瓊是孤兒,淪為這個世界的滄海一粟,他們清楚的記得小時候老師在九月一日這天把這兩個特殊的人放在一張桌前,從相識到后來的相依為命。從此以后每一年里這個世界都和他們無關,他們生命中所有重大的日子都是這一天。

夜深了,葉柯枕著吳瓊的胳膊,兩人擠在一張床上。

吳瓊趴在葉柯耳邊問,那項鏈你喜不喜歡?

“喜歡”葉柯囈語著。

“我將來一定買了送給你”

葉柯微微打著鼾。


吳瓊走了,走了很長一段時間。

吳瓊走之前和葉柯商量了好久,兩個人如果想有一個好的將來,吳瓊就得去遠方淘金。

她們來這座城市一年了,他們喜歡這里干凈的街道和各式各樣奇異的建筑。這座城建的很漂亮,吳瓊和葉柯都認同彼此的觀點,閑暇時候他們就手拉著手去瞻仰繁華。

聽聞要遠離、分開這些話葉柯覺得匪夷所思死活不依,嘴仗打了無數,可是吳瓊鐵了心。

吳瓊哄了葉柯好久,繪聲繪色的講著一幅幅畫面,壯麗又美好。

“等我有錢了,我要給你買間大大的房子,讓你住在里面。瞧你那天你那饞樣,等我有錢了,天天給你吃排骨,紅燒排骨,清燉排骨,糖醋排骨……”

直到說的葉柯破涕為笑。

就這樣,吳瓊背起行囊走了。

葉柯獨自開始支撐這間小屋。起初美好向往的夢想時間長了也變成了焦慮不安。

每一天,葉柯在墻上的掛歷下面畫了個X就出門了。自打她們來到這座城市,葉柯就做著各種記錄,吳瓊走后她每天數著日子過。

吳瓊走了的每一天她都記著,每天腦子里都出現那一個畫面:吳瓊回來了,她一手舉著掛歷一手指著吳瓊聲討道“你知道嗎?你走的每一天我都是那么那么的想你,對,無法描述就是那么!”想起吳瓊吃癟的樣子,她就想笑,可心里又隱隱作痛,無法傾訴的那種痛。

葉柯換了工作,吳瓊走后,她接受不了別人拋來的目光,和一些熱心人的問詢。然后她來到那家Jewelry Shop。她每天都會拿出那枚鉆石項鏈擦拭,擦得小心翼翼,她從沒戴上試試,她心懷有夢。這個夢也許誰都隱約猜到了,老板娘羅嬌經常打趣她趕緊找個男人嫁了,讓他買了項鏈送給你,要不就被別人買走了。葉柯癡癡一笑,這時候她總幻想吳瓊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把這串項鏈奉上。

羅嬌的生活很規律,總是在找男友、酗酒、被男友甩中無限循環著,樂此不疲。每每清醒的時候對著葉柯長篇大論,總有各種離奇的感情案子:誰被拋棄了、又誰成了怨婦、或者誰跟著另一個人跑了……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故事。總結感慨: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騙子!葉柯每每聽到如此便緘口不言,總有一種被霹靂煎熬,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后來羅嬌出事了,被一個男人騙光了所有,是騙到一無所有那種。

羅嬌在葉柯面前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千不該萬不該的追悔。哭的葉柯陣陣心碎,一年馬上就要到了吳瓊一點音信也有。

再后來葉柯就失業了,失業后她哪都不去,就在小出租屋等著他回來。

某天房東過來了,葉柯拿出所有的錢要補交房租,房東卻和氣的擺擺手,一臉喜氣的告訴她:城區改造,再過一個月房子就要拆了,這里要改建成商業別墅區了讓她另做安排。

開發商給足了錢,房東屁顛屁顛的走了,一夜暴富之后,房東走的無影無蹤。

屋外每天都是機器的轟鳴聲,不時隨著一聲轟隆巨響,一幢建筑灰飛煙滅。葉柯蓬頭污面,像個母獅子一樣捍衛著自己的領地,碎石瓦礫成了她美好向往的天敵,她抱起一塊磚石,扔的遠遠的,生怕吳瓊找不到回來的路,找不到這間小屋。

滿目瘡痍,只有葉柯的小屋還矗立在那。

慢慢的遠處有些高樓的主框架也支撐起來了。大家都不明白,這小屋和這小姑娘有什么關系。持久僵持的局面讓開發商很莫名其妙,更是惱火。


余冬那時候還是個街道小辦事員,帶著領導囑咐使命來對葉柯勸降的,卻被葉柯二話不說咬了一口,余冬連蹦帶跳的逃出這片廢墟。余冬揉著胳膊上的一圈淤紫,心里訕訕的想:晚上只有野狗出沒的這片廢墟,難道這姑娘轉了狗性。

僵持的局面只有強攻了,余冬回來的時候看見開發商雇傭的四個大漢五馬分尸一樣把葉柯抬出來,葉柯手里攥著一個厚厚的日記本。小屋瞬息夷為平地。。

葉柯眼巴巴的看著小屋像被一陣風吹走了一樣,無影無蹤。

葉柯開始哭泣,哭的驚天動地,哭得聲嘶力竭,哭的死去活來。

葉柯在醫院里昏睡了兩天兩夜。清理干凈后,她那可人模樣,看的余冬心里陣陣悸動。

余冬交清了所有醫療費用,望著葉柯空泛的眼神此刻就是要他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送上。

余冬每天在醫院忙里忙外的獻著殷勤。

羅嬌來醫院看過一次葉柯。

羅嬌依然沒心沒肺的活著,身邊依然有男人。

羅嬌坐在床邊對著葉柯自顧自的說了很久,葉柯一言不發。

無論余冬在葉柯面前怎樣的晃來晃去,葉柯都視而不見,似乎余冬守著一灘死水。羅嬌來了,余冬打心里感謝羅嬌的到來,謝天謝地。這兩天他總能從葉柯身上聞到殞滅的味道,越來越濃,嗆的他心慌意亂,手足無措。或許有個朋友來探望她,會有個好的開端,不是嗎?

羅嬌走了,她男友說聞不慣醫院的味道,然后羅嬌站起來領著男友匆匆走了。

余冬默默的洗了毛巾,又削了一個蘋果,然后拎著飯盒給葉柯打飯去了。回到病房余冬把飯盒輕輕的放在桌子上,無論葉柯吃不吃他都會這么做。

葉柯盯著余冬,余冬走哪葉柯盯到哪,看的余冬很不自在。

“你喜歡我?”葉柯突然發問。

“嗯,嗯!”余冬好像被電擊了一下,心被這話狠狠的刮了一下,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了,先輕輕的應了一聲,然后重重的回答了一下。

葉柯閉上眼睛對著天花板說:“你要是喜歡我,就證明給我看,會讓我活的很好”

隔壁床位一個手捧報紙的老太太早就看不慣葉柯的做派了,聽了葉柯的話嘀咕著感嘆了一句:

“這,這什么人啊!”

過了幾天余冬真的來證明了,提了一只黑色復古的箱子,打開箱子滿滿的都是錢,看的老太太目瞪口呆。


葉柯是一個不懂不會,更不肯去傷害別人的人。有些事,注定是要爛在心里。比如,手邊的這串鉆石項鏈,鉆石不會說話,但卻有故事,故事居然有延續。

那天,余冬的家人來探訪,飯后的主題是散步和逛街。葉柯不忍拒絕,陪同前往,卻是一場不期而遇的相逢,幾經易手,它卻還在,依舊炫麗生輝,喋喋奪目。它就在那里,只是換了個櫥窗,搖曳著久違了的光暈。

睹物思人,葉柯不由得定了神。她不愿意去想吳瓊走了或是沒了。那樣的字眼不好。無論他去了哪里,葉柯都在默默的祈禱他過的好好的。也希望他像她一樣珍惜過往。

萬萬沒想到的偶遇,讓葉柯無比眷戀的看了一刻,轉身離開。

那一刻,葉柯感覺自己像過了一個世紀。

葉柯最近身體不適,平時喜歡吃的現在聞見就厭惡,時不時還伴著惡心。想起月前那一夜的恩愛,葉柯心下尋思,該不會是有了吧?

余冬最近心情越來越好。自從上個月那晚葉柯跟他說的話一天比一天多了,書房飄出來那種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小,但他依舊不敢進書房。

結婚兩年來生意場上沒日沒夜的打拼是值得的。

今天晚上,葉柯破天荒的燉了一缽排骨,余冬推開門的瞬間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熱氣騰騰,蒸的雙眼朦朧。

“沒什么,就是想吃排骨了。嗯,就是想吃”葉柯的表情像是在自言自語。

余冬欣喜若狂,圍著桌子扭來扭去像跳芭蕾。

“還想吃什么,快都告訴我,我現在就去買”余冬一副決然的表情,大有把他心掏出來放鍋里涮涮也可以的決意。

“呵呵,我就想吃排骨……”

又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個月里每天都換著花樣的吃排骨,兩個人吃不夠一般各有別樣的不膩。

“余冬,明天陪我去趟醫院吧”葉柯嚼著排骨含糊不清的說。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余冬聽到醫院兩字立刻擔心就掛在了臉上。

“別問了,你明天陪我去就是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一早夫妻二人早早來到醫院。

看著B超上一鼓一鼓的小肉丸,醫生告訴他們那是胎兒的心跳。

余冬恍如隔世。又覺得自己深陷睡夢無法自拔。

直到醫生第三次叮囑讓按期到醫院檢查,余冬才如夢方醒。

余冬小心翼翼的牽著葉柯的手,把她安放在汽車后排,然后輕手輕腳的爬上駕駛座,一路開的很蕩漾,慢慢的蕩漾,仿佛紅燈也不是那么刺眼,很想在這個時間段多停留一點再多停留一點,好讓他充足的回味這片段里包涵的幸福。二十多分鐘的路,他笑著開了一個多小時。


葉柯最近總是重復做一個夢,夢見吳瓊周身黑暗站在一灘黑水之上。雙瞳無神遠望仿若一尊雕塑般。喊他無應,只顧遠望。

早間醒來,葉柯起身拉開窗簾,陽光很好,灑在身上很有暖意。懷孕已經六個月了,葉柯輕輕的把手按在肚子上,感受微微的胎動。最近總是從夢中驚醒,心臟狂跳,每每此時腹中胎兒總是捅捅她,很神奇,心臟立刻又歸于平靜。

余冬要預備間嬰兒房,葉柯上前搭手。余冬笑著手指她腹部,示意小心。葉柯抿嘴一樂。轉頭看見角落里一只黑色的皮箱,陳舊而又破敗,放在那里很突兀,也很怪異。葉柯心下不喜,想要扔掉。余冬上前阻攔,說這箱子是他人生中的一件里程碑是故人的饋贈,有他的紀念,也有他的懷念。總之,余冬并不想丟棄。葉柯想起那天醫院里,余冬就是一手牽著她,一手拎著箱子走出病房。心中釋然。

房間收拾停當,只是差些該有的物件。葉柯準備親自采購,余冬說要跟她一起去,葉柯輕聲回應說想要一個人出去走走。

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葉柯的耳畔恍若聽到昨日的笑語。一路走一路感慨:活著真好,活著還可以去回憶。

超市里,葉柯推著購物車游蕩,目光四下搜索著奶粉、奶瓶、紙尿褲、嬰兒衣帽……

“葉柯!”

葉柯尋聲望去見一女一男盯著她,并且在招手。走上前去,似曾相識的感覺涌進心間,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癡癡呆呆的看了一氣,心里升起一陣煩意莫名的抗拒去想這兩個人,葉柯扭頭就走。

“哎,你等等,等等。我是羅嬌,我是羅嬌啊,你忘了?”羅嬌上前一把拉住葉柯的胳膊,急急說著:

“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哦!對了我去韓國整容了……”

羅嬌急赤白咧的解釋半天,葉柯才恍然大悟。她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這兩個人,一時語噻。

“給你認識下,這是我男朋友——許承安”羅嬌一把扯過男伴。葉柯見他戴著一副不薄不厚的圓框眼鏡,穿著格子西裝,頭發梳的一絲不茍,感覺像上世紀中期地下間諜。

“你好,我是葉柯”葉柯伸出半掌淺淺一握。

羅嬌嘮騷著好久不見,相見就是緣分之類,很不厚道的推開葉柯手里的小車提議出去聚聚。

下午,一間酒吧內,煙霧繚繞,燈意低迷。羅嬌端著一大杯暗紅似血的酒高舉過頭,大喊一聲干杯,然后一縷赤紅沿羅嬌嘴角淋漓而下。葉柯淺淺的飲了一口果汁表達了下意思。

依舊是喋喋不休的長篇大論,葉柯被臺上歌者低沉的嘶吼擾的有些頭昏腦漲。羅嬌左右晃著酒杯說,這酒的名字叫彼岸花。

“你懷孕了啊?”她看著葉柯的肚子有些嫉羨,更有些落寞。

“嗯,六個多月了”葉柯偷偷把手里的果汁倒掉一半多。

“是那個在醫院照顧你的人嗎?悶頭悶腦的就知道忙亂的那個?”

葉柯低下頭復又抬起看著羅嬌說:“是他”

“哦,對了葉柯,那天從醫院出來有個男孩不知怎么就問到我家,他在找你”

葉柯感覺心驟然縮成一團,一把握住羅嬌的手“什么?你再說一遍”

羅嬌撇開葉柯的手臂,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起身拭擦潑在身上的酒液。

“求求你,再說一遍好嗎?”

“好,好,你先別急,就是有個男孩拎著只又舊又爛的黑箱子來找你,渾身又臟又臭,那天我著急出門訂去韓國的機票說了聲不知道就沒搭理他”

“不過他長的倒是挺好看的”羅嬌若有所思的盯著臺上男歌手,回臉又對葉柯說:“不過可惜了,聽別人說他被工地上的鋼筋給插死了,就是你原來住的那個地方……”

葉柯雙膝一彎身體緩慢下沉,眼淚頓時大顆大顆的就流了出來。羅嬌驚慌一把扶起半跪的葉柯。

“喂,你怎么了?”


葉柯一個人走出了酒吧,沒有向羅嬌道別,她突然失魂落魄的樣子把羅嬌嚇得不輕。

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路上的車燈像串聯起來的利刃,扎進她的眼睛然后在身體里流竄,一條條利刃絞裂了她的神經。

就是疼,疼的讓她反復思考羅嬌說的每句話,每個字。羅嬌說的那句話讓她思考出這個世界上只有吳瓊才會去找尋自己。那句話又好像一根繩子,每次思考就在心上拉出一道勒痕,每道勒痕上都刻著:吳瓊死了。每個字看起來都能讓她痛不欲生。

橋下的河畔躺著兩句濕漉漉的軀體。葉柯走到了這座橋上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橋不高,但是水極深。隨著她跳下去決絕的背影,還有一個穿著緊身皮衣的女孩也跟著跳了下去。

葉柯被救了起來。

穿皮衣的女孩稍作休息,掙扎著起來擰干腦后辮子的水,然后又把頭發松散的披開,走到葉柯前看著葉柯。葉柯渾身淋漓,卻難掩面頰上的淚痕。看過后,女孩問了一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很難過嗎?”

余冬買了一堆食物興沖沖的打開冰箱就往里塞,瞥了一眼發現廚房刀架上的尖刀少了一把。他默默想了一下,繼續把食物往冰箱里塞。

窗外隱隱有了雷聲,要下雨了。

余冬在沙發上坐了時許,然后換了睡衣洗漱完畢,走到臥室掀開被角就要往里鉆。

突然一道電閃,轟隆一聲,葉柯似鬼魅一般從床上彈起,手舉尖刀,雙目圓瞪,猶如一尊不可侵犯的天神。

余冬嚇了一跳,倒飛出去,順便帶翻了幾件飾物。余冬仰躺在地上望著葉柯,手臂被打落的碎玻璃刺穿,血泊泊流出,在地上一圈圈的擴散。

葉柯雙手舉著尖刀,面對余冬一點一點蹭出臥室。余冬一動不敢動,聽到書房的門重重的關上,他松了一口氣。

一切都回到了從前,可能比之前更惡劣,沒有什么征兆,余冬想不出個所以然。

“你要是喜歡我,就證明給我看,會讓我活的很好”

葉柯想起在醫院對余冬說的這句話。然后想起余冬帶著一只黑箱子心花怒放的跑進病房氣喘吁吁的說:“我帶來了、我帶來了給你看了”

掀開箱子的那刻,隔床的老太太驚訝道:“哎呦、天吶,這有多少錢啊?”

“不知道”余冬傻乎乎的答道。

病房里所有人看著他們倆就像看了一部完美的童話故事一般,眼里大放異彩。滿病房都是樂融融的氣氛……

吳瓊,你到底經歷了什么!

窗外大雨滂沱。葉柯在書房里抱著黑箱子哭泣著,她不愿相信吳瓊的死和余冬有關,那樣的罪責會在心里壓得她粉身碎骨。


葉柯最近活的像一只螞蟻,不停的從超市往家里搬東西。小到奶嘴奶瓶,大到玩具童車,居然包括一輛26吋輪的成人山地車!葉柯挺著大肚子,舉步維艱的搬著東西從超市往家里挪騰著。她用自己的無聲拒絕了所有好心人的幫忙,這里面也當然包括余冬。每天從超市到書房蹣跚著來去。

包扎好的右臂還在隱隱作痛,余冬每天只能看到葉柯一張凄婉蒼白的側臉進進出出,對他熟視無睹。余冬已經不敢在家里待著了,他怕葉柯看到自己會有更過激的舉動,何況她還懷著孩子。抱了床被子躺在房子外面的檐廊下,警覺護衛著葉柯,葉柯出門,他遠遠跟著,跟著葉柯回來,他自然而然的臥在檐廊下,葉柯每天對著他的最完整的就是個背影。

余冬想跟葉柯搭句話,又不知從何說起。說不出的話,就像卡在喉嚨里的血。

余冬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深夜。

“你要是喜歡我,就證明給我看,會讓我活的很好”葉柯白天的話回響在余冬的腦海,他聽的很明白,可是怎么證明,拿什么證明?這對他來說是個打擊。讓他很沮喪,他的家庭條件并不好,父母離異,而且父親不知所蹤。兄弟姐妹倒是全有,卻全并不出色,反而常靠他來救濟,總之各方面條件都不好。短短幾日,他喜歡上了葉柯,喜歡的很深很深,但是葉柯住院后的這幾天對他不聞不問態度讓他有些絕望,葉柯美貌是棵高枝,他絕對是得仰望。

他突然想讓自己爬的更高些,再高些。

于是他爬上最高的一座樓體框架,坐在水泥梁上,腳擔在外面一晃一晃俯視著葉柯曾經駐扎著的小屋廢墟。

當我掏出心的時候,我不怕你摔在地上去踐踏,

我更怕你看卻不看一眼...

余冬在地上寫下這段話。

余冬蹲在地上看著這句話,他突然又憤恨自己的無力懦弱,拿起根鋼筋抽打著這行字,然后轉身又把鋼筋扔了出去。

鋼筋像只標槍一樣劃破夜空飛了出去……

工地里一聲慘叫。

余冬尋著一聲慘叫聲急速跑下樓體,面前的慘狀讓他瞠目結舌。

場面很嚇人,鋼筋斜斜的插進了一個男人的胸膛,那個男人還死死的攥著一只箱子,眼望著一處廢墟。

男人身下一灘血混著工地上的水泥塵土怪異的呈現著不同姿態。鋼筋插在男人胸前像個怪物似的還不時蠕動一下。余冬抱起男人就往外奔,可黏糊糊的地讓他摔了好幾跤,腿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起來了。

月光映在男人臉上,余冬看見一個雙眉入鬢,臉唇皆慘白的面孔。含恨的目光盯著余冬,流露出忿忿不甘,嚇得余冬膽顫心驚。

“聽我說,我不怪你”懷里的男人先開了口,“我來這是找我的女朋友,她不知道去哪了”男人的目光隨著語速漸漸平和。

“如有可能希望你可以幫我找到她”

“我和她都是孤兒,她一直跟著我流浪”

“請你幫幫她,可能的話也幫她找個好人家,是好人家明白嗎?是可以給她關愛的家。”

“箱子里有些錢,保護好,將來讓他們生活用”

“別告訴她我死了,我不想她難過”

男人說完這些眼中的晶光逐漸流失,變成空洞。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聽到死,余冬打了個戰栗。

“來人啊,快來人啊”余冬扯開嗓子大喊。

周圍同時亮起了幾只手電筒隱隱綽綽的有幾個人向這邊走來。

眾人七手八腳的把男人抬上一塊破門板,三步并成兩步向工地外奔去。余冬怔在了原地,手里拎著只黑箱子。

“葉柯!”門板上的男人對著天咆哮了一聲,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葉柯”余冬喃喃著,耳畔仿佛有個男人對他說:

“她叫葉柯……”

她叫葉柯!


吳瓊沒有送到醫院就斷氣了。后來電視里播放了幾天認領尸體的通告,因為無親無故當事人活著的時候也沒顧上對自己的死討個說法,除了一身爛衣裳,連身份證也沒有。這件事逐步淡化了,不了了之。

起初,余冬很害怕。后來,余冬也無所畏了。去認領了尸首一個人把這個男人送進殯儀館,一個人為他做了后事。葬在后山的一個墓場里,余冬不知道他叫什么怎么稱呼,只知道他和葉柯有關聯,他們都是孤兒。只在他的墓碑上留了個大大的“他”。其實離他住的那個別墅小區并不遠,站在吳瓊的墓碑前遙遙的能看到葉柯住的那幢別墅,好像正對著葉柯書房的窗戶。

葉柯把書房變成了倉庫,連站腳的地方都快沒了。倉庫里一個孩子該有的應有盡有,無論男女。她每天很鄭重的拿起一件件東西低頭對著自己的肚子說該怎么怎么用,仿佛里面的寶寶有些聽不懂似的,她時不時還皺下眉頭。后來她累了,蹲在墻角以淚洗面,她低下頭說:

“你是我在這個城市該去等待的人”

葉柯已經有一個多小時沒發出任何聲音和動靜了,余冬蜷在檐廊下拿出手機給120撥了電話,告知地址,讓他們速來,有孕婦。

120的急救車呼嘯著來了,兩個護工抬著大肚子的葉柯有些費勁,余冬顧不上趿拉鞋手忙腳亂幫著的把葉柯抬上了車,120急救車呼嘯著又走了。

余冬想給葉柯拿上棉拖鞋套上,天太冷了,他怕葉柯凍著。等他出來的時候,車卻呼嘯著跑了。

他拿著棉拖鞋撒丫子就追,卻忘了自己還沒穿鞋。

一路狂飆,余冬盯著急救車上紅藍乍現的光芒,循著聲音,馬不停蹄,奮起直追。他聽不到自己的呼吸,看不清四周,卻能很輕松的越過路上的障礙,就這樣,他光著腳,雙手卻一左一右的各拿著一只棉拖鞋,狂奔著,跑的啪啪作響。

救護車開到了醫院,人也跑到了醫院。他把大拇指放在嘴里使勁咬了幾下,一挺一挺的胸膛極力的制止喘息,平息狀態。余冬上前跟著護士手忙腳亂的把葉柯抬下單架,給葉柯套上鞋,一群人亂哄哄把葉柯送進急診,余冬跑的腳底血肉模糊,地上一步一個血印。

葉柯送進了產房,是要臨產了。

腳已經簡單的包扎過,套著兩只塑料袋,他盤腿坐在產房外。余冬感覺困到了極點,也累到了極點,感覺火柴棍也支不起他的眼皮,但是他不能睡,他只好低頭數三下,然后抬頭看看產房的門,就這樣機械的重復著。

時間一秒一秒就這樣流逝著,秒針每動一下余冬都感覺沉重,每動一下他的心就跟著抽搐一下。

產房的門開了,一個醫生模樣的人走出來,余冬一躍而起,上前小心的攙扶著醫生。醫生看了他一眼,有些隱晦的問道:產婦之前有沒有昏厥或者常備救心丸之類的藥?

余冬想了想搖搖頭。

醫生嘆了口氣,說產婦有隱藏性心臟突發癥,大人怕是保不住了。

余冬一把薅住醫生的領子吼道媽了個巴子你行不行,不行我來!說完就往產房里扎。

這兩年來,余冬幫辦了葉柯所有的事兒,洗衣吃飯剪指甲,無微不至。余冬覺得自己能解決葉柯所有的事兒,卻想不起自己會不會救人。

所以他敢往產房里扎。很快兩個醫生又把他架了出來,余冬兩個腳四處亂踢騰著,繃帶和塑料袋都磨成了碎片飛揚在產房前的過道里。

醫生受不了余冬的胡攪蠻纏,只能給他穿了套無菌衣帶到產房里。

余冬看到葉柯躺在手術床上帶著的氧氣面罩,隨著護士的口號,一聳一聳的呼氣。面目蒼白,汗如斗珠。

余冬想去握著葉柯的手,可又怕葉柯嫌棄,手又縮了回來。

葉柯對著余冬笑了一下,像個小女孩般純真的笑,目光和藹,無悔無怨。

余冬忍不住了嚎啕大哭,抽泣的說葉柯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講,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醫療儀器上一塊顯示屏上突然線條亂閃,波紋大動。一個醫生抬頭說:把這個人帶出去。

“別哭,好好養大孩子!”葉柯掀開面罩對著余冬的背影使出全身的力氣喊著。

余冬又被架了出去。產房前護士告訴他病人不能受刺激,情緒激動會導致心跳過速,對病人很危險。他蹲在產房門前腦袋深埋在兩腿間,憋著氣強忍著不哭,憋的青筋暴突,脖頸烏紫,他生怕自己的哭聲會帶來厄運……


余冬坐在后院也就是書房的窗前,遙遙的看著遠處的那座山。那里埋葬著吳瓊和葉柯。

葉柯還是走了,與吳瓊去了同一個地方。

余冬瞇著眼回想那天聽到嬰兒的一聲啼哭后,醫生慚愧的出來告訴他大人沒了。但是醫生替葉柯轉達了些話:

她說她不怪他,怪只怪她不應該來這座城市,她走了,好好照顧自己,謝謝他的關愛。

余冬處理了葉柯的后事。

葉柯的書房成了小家伙的天堂,那里總有數不盡的玩具。葉柯生了個男孩。余冬找了很多人才打聽出死在門板上的那個男人姓吳,叫吳瓊。所以,他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吳珂。斯人已逝,余冬也算盡了心意。

小吳珂很淘氣,時不時拿出媽媽給他買的東西曬。今天曬曬小汽車,明天曬曬小玩偶,后天曬曬小裙子……即便他用不著他也拿出來曬曬。余冬說那些都是媽媽買給他的,讓他撒開了玩兒。小吳珂很奇怪,每件東西都無師自通,玩的有模有樣,說的頭頭是道。

余冬清楚的記著葉柯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他把生意上的事物全轉手出去,專職在家帶孩子。

吳珂拎著一大串項鏈坐在院角玩耍,小吳珂拿著項鏈對著太陽,閃亮閃亮的散發著一層又一層的光暈,炫的余冬眼淚直流。小吳珂發現只要一拿出這串項鏈爸爸就會被閃哭,心情不如意時,他就拿著項鏈在余冬面前要挾,往往事半功倍,不該答應的都會答應。

這天小吳珂獻寶似的又拎出厚厚一個日記本。余冬連哄帶騙的從吳珂手里拿過來。

找了處陰涼坐下翻開。

第一頁有張照片,是吳瓊,很英俊很青澀,比他見到吳瓊時面龐少了些刀刻感,也少了些堅毅果斷的味道,后面記載著葉柯和吳瓊來到這個城市的每一天,有恩愛,有夢想。很多也記載著生活的艱難。后面寫到了葉柯守著小屋與廢墟抗爭的每一天,在她眼里那些壞人,那些機器,還有夜晚的風嘯聲都成了怪獸。也感覺到了葉柯在那段時間每天夜晚的恐懼和抽泣,還有盼著天亮了的期待。

很多時候,夢想需要套現時才發現是一張余額不足的信用卡。——葉柯

葉柯寫的淺入深出,余冬記住了這句話。

他又翻了翻,再后來,每頁都是空白只記錄著時間,日期,天氣。

余冬每翻開一頁,就會去想那一天葉柯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每頁紙上還有淡淡的咸濕味兒。

余冬發現葉柯的心很早前隨著小屋的坍塌,也坍塌了。

翻著翻著,余冬想的心煩意亂。

余冬想去后山看看她,還有他。

前幾年,余冬來到吳瓊的墓碑前都是戰戰兢兢的像做匯報,內容無非是葉柯最近吃了什么,身體怎樣,每天幾點睡覺等等。那時候余冬像看護孩子一樣照顧著葉柯。余冬是個慢熱性子,過了很久后,他才敢搭著吳瓊的墓碑,就像勾肩搭背的朋友兄弟那樣,與泉下之人數數家常,說說心里的不悅。

風聲啾啾,仿佛有人在勸慰余冬,葉柯是個孤兒,對女孩子別太較真云云。

余冬也有的時候來這兒說說葉柯的壞話,其實他就是倒倒苦水,免得自己在葉柯面前任性。

余冬伸手撣了撣墓碑頂上的塵土,墓碑上的那個“他”字已經抹掉了,埋葬葉柯那天就換了。墓碑上用金色的楷書描繪著他和她的名字,彼此間的關系是愛人。

靠著墓碑坐了下來,余冬不知道該怎樣回報吳瓊的臨死托付,也覺得沒必要跟葉柯解釋說明了過去的那些事,泉下有知。

夕陽西下,余冬突然想讓自己快點變老。

后記:

落日余暉映襯著墓碑上的兩排金字,散發著懷舊,讓人迷戀的光輝。一個穿著一襲緊身皮衣,身材凹凸玲瓏的女孩,扎著高調尾辮,歪著頭,雙手插在腰間的兜里,在這座墓碑前佇立著。忽然她想起故人的一句話,抿嘴一笑。

在人間之二《莫名釋懷》

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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