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是我身邊為數不多能混到一起的人里最正經的一個。
我和白板是大學同學,但故事的最初我們各有各的靈魂伴侶,也各有各的生活軌跡。比較神奇的是冥冥之中我總會在校園各個角落看到他。見得多了,再碰面就會點頭打個招呼;混得熟了,就忍不住打趣他女朋友怎么會走眼跟了他。他女朋友西瓜一直是男生宿舍里的一個神話,一個精致的南方姑娘,不僅天生麗質,而且成績突出,追求者不但數量多而且質量普遍不差,萬萬沒想到,最后選了白板這么一個除了白再沒什么優點的人。
我和白板關系的第一次飛躍,是大學過半以后。有段時間我經歷了一連串很大的打擊,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可以甩開膀子說聲無所謂,但當時著實把我消磨得夠嗆。連著幾個月,每天的時間除了流走于呼朋喚友去喝酒的傍晚,就是浪費在跌跌撞撞回寢室的深夜;每天的情緒除了酒后拍拍大腿,難抑的激動和亢奮,就是醒來擦干淚痕,無盡的失落和苦悶。把身邊人喝了幾個來回之后,我找到了白板,碰巧那時西瓜出國,他一個人也是百無聊賴。
我不是一個愿意傾訴的人,身邊的人太熟悉,酒后難免失言,可他就沒關系,畢竟他只是一張白板,我早晚要把他打出去。不過他也確實跟別人不一樣,從不會勸我開導我,只會用一個又一個毫無笑點的笑話試圖炒熱氣氛。他也沒有對自己的感情閉口不談,反而變本加厲秀恩愛,每天盤算著距離西瓜下次放假回來還有多久,設計下次重逢該有什么劇情。
他對西瓜說:“要是圣誕節的時候你頭發還沒長長,身子還沒吃胖,那就別回來了,這完全不是久別重逢應有的橋段。”西瓜問起他心里預想的情節,他滿臉堆笑:“就是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滿懷期待在老地方等著見你。”
呵呵,這小子跟我混長了,越來越矯情。
從那時候開始,他在我的通訊錄里逐漸活躍了起來,也是那段時間,我突然意識到我跟這個人有好多互補的地方:我混成了單身狗,他變成了異國戀;我不嫌他一杯倒,他不介意二手煙;更重要的是我有大把大把閑時間,而他有大把大把零用錢。于是,我們組成了最堅不可摧的一對飯搭子,漸漸,他就像釘在我生活里一樣,誰也拔不起。
就算他不吃肥腸,不吃烤雞頭,就算他不會抽煙,不能喝啤酒,就算他什么都不會,可他陪我走出了最漫長的黑夜,他什么都不會,所以也不會離開我。
事實證明,他真的沒有離開我,可西瓜卻離開了他。
他和紐約的西瓜有時差,今天的他無論做何努力都留不住昨天說再見的她。
他和身邊的我也有時差,我剛剛看到最美的日出,他的世界就入了夜。
這引領了我們關系的第二次飛躍。
那時候的一切就都跟幾個月前一樣,只是我們對調了一種心情。
每天我們都去同一家咖啡店,坐一樣的位置,點一樣的咖啡,時而有話說,時而無話講。
每周我們都去同一家小酒吧,坐一樣的位置,他點同樣的飲料,我點各種不同的酒,偶爾談人生,偶爾談理想。
關于他的感情,他從沒跟我大吐苦水,我也從沒給過他什么安慰。我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拼湊出西瓜獨在異鄉,終不敵孤獨和無助而投身別人懷抱的事實。這么狗血的情節,我也確實沒什么好安慰的。只是想建議在下次評什么最佳編劇的時候,能給上帝一個提名。
一直到大四畢業,白板的天都還沒亮。
他就在那樣的渾渾噩噩里簽了工作,我也如愿以償自己做著喜歡的事,西瓜直接回了老家。不過在這個故事里,時間和距離都不是沖淡一切的良藥,反而像是讓情緒發酵的催化劑。
兩年過去,白板非但沒有放下西瓜,重新開始新生活,反而越陷越深,明明上學的時候都不會跟我多說一句關于西瓜,可那兩年每次見面,他都要跟我絮叨一番西瓜最近的動向。
他說西瓜當年只是一時糊涂,其實沒多久就跟那人斷了聯系;
他說西瓜偶爾也會想起他,會在微博說一些只有他能看懂的話;
他說西瓜最近過的不錯,只是一直沒再找男朋友。
恐怕每天關注她的動態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了吧。
再后來,我們都越來越忙,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可我們的友誼一直維持得還不錯,他對西瓜的單相思也是不減反增。
我賺到稿費的時候總會想到白板,想他滿面理所應當點滿一桌山珍海味然后讓我埋單;
白板拿到工資的時候總會想到西瓜,想她如果還在身邊他應該準備什么可愛的禮物制造什么溫暖的浪漫。
我窮困潦倒的時候總會想到白板,想他曾揮金如土帶我出入的那些逼格爆表的地方。
白板窮困潦倒的時候總會想到西瓜,想她幸好已經離開了自己,不然一定會受盡委屈。
我原以為白板只有一個講世界上最不好笑的笑話抬高全人類笑點的必殺技,后來我才發現,原來這貨還有一個做世界上最癡情的男人拉低我本就不高的淚點的隱藏屬性。
多想告訴他,不要被段子手們騙了,思念是永遠開不了花的,單戀更是根本結不出果。
遺憾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真正走到天涯,你就會發現那些曾跳著腳說等你的人并沒有等你,可紅著眼默默離開的人卻從沒有停止哭泣。這些你都阻擋不了,所以不如讓自己活得快活一點。
我把這些話告訴他的時候,我們的關系有了第三次飛躍。
他說他明白我講的有道理,可是又不愿意改變現狀。他說他記憶里最快活的時光就是跟西瓜在一起的日子,所以現在的他根本不敢快樂,否則滿心滿眼涌上來的都是那個曾經形影不離的姑娘。他說他沒法控制自己不想她,卻可以強制自己不打擾她,所以他只能苦了自己。
我不會勸他放寬心,不會跟他說未來總會有更好的人代替西瓜。因為白板就是認死理,愛鉆牛角尖。因為我也和他一樣。
迷茫的黑夜里告訴自己天亮必須出發,糾結的等待中設下日期告訴自己到時必須離開。結果只是睜著眼睛看過無數次天亮,撕著日歷錯過無數個最后通牒。好在經過幾年打磨,白板已經有了一點小酒量,這樣在下一個天亮之前,我們還能搭伙小酌幾杯。
偶爾喝多的時候,他還是不斷提起西瓜。他說把西瓜揉進自己的生命里確實很累,但雖然痛苦卻從未迷失。他會因為西瓜而找到明確的方向,時刻提醒自己要變得更好,因為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再見到西瓜。重逢的那天,他一定要比分別時更好,這就是白板的奮斗目標。恍惚間,我覺得這貨活得好像還有那么點瀟灑。
多數情況下,我們不會知道曾經走散的人會在哪一天,哪個場合以哪種身份再重逢,所以我們必須時刻準備,每分每秒都想著把自己變得更好。變得更好,這樣重逢時那句“好久不見”才能說得理直氣壯;變得更好,這樣即便最后沒再相遇,也至少不會虧待自己。這就是上帝創造離別的意義吧。
總有一些故事,我以為寫出來是要送給別人,其實每個字寫的都是我自己。
好久不見了,你在自己的路上已經越走越遠了吧;距離太遠了,我想對你說的你都聽不到了吧。
那,你不知道吧,
遇見你之前,我從不相信有的樂章一但開始,演奏的就是曲終人散。
你離開之后,我終于明白有的背影即使走遠,帶來的仍是思念漫漫。
總有一次開始,每一秒鐘都寫著春意盎然。
總有一次結束,再多美好也只剩滿地塵埃。
我曾期待每個春暖都能伴著花開,微風拂去曾經的塵埃,細雨帶走過往的破敗。
但如果時間一定要給每個故事都強加上一個結局,
那我只希望花落可以無聲,塵埃都能落定。
如果命運不肯給每個心碎的久別配上欣慰的重逢,
那我會一直留在最美好的回憶里,等那個不能再見的你。
總有一個特別的人,她走后的每一天你都期待著再相遇的時刻。
久別重逢,我會讓你看到更好的我,你會活出最好的你自己。
久別難逢,我會在每個你看不到的角落里,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