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的情到底有多深,有多重呢?
李白的情似千尺深,李煜的情愁似一江春水,李清照的情愁舴艋舟亦載不動,
蘇軾的情跨越了生死十年,千里山川。
然而納蘭的情又有多深,多重呢?
我曾看到過這樣一個解釋,關羽情重百斤,東坡情約七十,杜甫悲憫蒼生,情約65,而納蘭,僅有21克重。
21克,是一個人死后體重即刻減少的重量,21克,是靈魂的重量。所以納蘭的情,重21克,這是他的靈魂,情,是他靈魂的重量。
沒有了情,納蘭也不成其為納蘭,我
們,也不會再喜歡他了。
那納蘭的情又有多深呢?
納蘭的情,就像一個幽深的小水潭,僅有數尺,不似李白的千尺深,他的一生,只有這個小潭。
他在這個小潭邊,靜靜地坐著,這個僅有數尺的小潭,成了他的全部。他在這里反復的吟唱,聲音漸漸嘶啞。杜鵑啼血,而他,每時每刻都在啼的——是心里的血淚。小水潭漸漸地變了顏色,愈發凝重,愈加深紅。
這是納蘭,這是我一生,所鐘愛的納蘭。納蘭的一生,就像一個孩子的一生,多么童真,多么憧憬美和自由,然而他不可得。他終于離去了,留給了我們那么多詩篇,我們又何曾懂呢?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如魚飲水,冷暖自知,納蘭容若,就是那條魚。
……
順治十一年臘月十二日(公元1655年1月19日)納蘭降生在北京一個普通的院落里,他的父親是清廷的一名帶刀侍衛,他的母親是清廷英親王阿濟格的第五女。
納蘭的出身神奇嗎?不,一點不神奇,也并不顯赫,雖然他的血液里留著愛新覺羅氏的血。
但是命運卻和納蘭開了一個玩笑,明珠憑著過人的才華和能力,慢慢地登上政治舞臺,而納蘭也就進入了相門,一入相門深似海。納蘭也就成了我們口中所說的相門翩翩公子。
他的父親納蘭明珠,我們都這樣稱呼他,但其實納蘭這個姓,應是我們稱呼納蘭而不是他父親的。納蘭明珠,葉赫那拉氏,字端范,滿清正黃旗人。但實際上葉赫那拉確實蒙古姓氏,其先祖是蒙古土默特氏,后不知是何原因成為明末海西女真四部之一葉赫部的貴族姓氏。葉赫那拉,在女真語里是“留戀瓷器”之意,象征著和漢族的友好。
后來葉赫部被愛新覺羅征服,葉赫那拉也變成了滿清姓氏,正黃旗。而納蘭的父親明珠就是葉赫部人,明珠此時只是清廷的一名帶刀侍衛,還未成為相府公子。如果一直這樣,那么或許就不會有納蘭,不會有那些事了。
納蘭原為那拉,而到了容若時,容若把那拉改為納蘭。這僅僅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說明了容若的一生。容若一生都是傾心于漢文化,而把他的姓氏改為“納蘭”更是說明了他,對漢文化的鐘愛。而這也是納蘭被很多漢族遺民文人接受的原因。例如顧貞觀、梁芬。所以我們可以這樣說,納蘭,不再是滿族,而是一個真正的漢人。
那么,這里就有了一個區別概念了:什么是漢人?并不是我們平時所理解的那樣,漢族的人才是漢人。而是對漢文化真正產生認同感,真正產生歸屬感的,被漢文化所同化的都可以是漢人。
漢人不是一個狹隘的漢民族的人,而是一個博大的、包容的、認同漢文化,對漢文化有歸屬的人。例如溫德先生。
我們的文化從來不曾教過我們用狹隘的心胸去區別漢人、滿人等等。而是以開放的胸懷去對待一切友好的、虛心接受漢文化的人。那些狹隘的皇漢主義者,漢本位主義者稍微過于偏激了,這也是我們以后將要說的——漢民族服飾的問題。
所以說,我們稱納蘭容若(成德)從來稱為納蘭,而納蘭明珠只是稱其為明珠。
納蘭的母親是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如果僅這樣說,那么納蘭的出身很算是高貴了。其實不是,這個時候英親王阿濟格早已被削爵幽禁而死,家產充公,所以他的母親早已沒了高貴的身份。而這也是明珠能攀上“高枝”的原因。
這就是納蘭的父母,以后還會說到納蘭和家庭間的矛盾沖突。他從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命運,然而納蘭卻像一個古希臘的英雄一樣,對命運發起了抗爭,可他是那么的無力。納蘭的悲劇就在這里。
納蘭容若名成德,后因避太子保成諱改為性德,一年后因太子改名胤礽復用成德。字容若,號愣枷山人,小名冬郎。
納蘭的出生曾有過一段故事。
順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夏末秋初。京城已經進入了秋天,寒稍顯冷冽的西風吹著落花。一個青年快速地走進城外廣源寺里,徑直來到主持法璍ye大師的禪房。
他叫那拉明珠,是一名普通的大內侍衛。
法璍大師,是一個得道高僧,然而卻無人找他做任何事,他是孤獨的,因為他清醒,所以他孤獨。
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發表了驚世駭俗的言論,說佛祖已經死了,已不能再保佑任何人。而佛祖所留下的只是一樹一樹的菩提和佛法。
然而百姓們只是需要找一個精神的寄托地,一個精神的家園,好去讓自己在現實中飽受苦難的心,找一個歸屬。好擺脫現實帶來的苦悶,讓自己更堅強的“茍活于世”。可是法璍大師的言論打破了他們的理想國。
法璍大師有個比喻,說:如果你想要一張紙,你會怎樣做?拜倒在蔡倫的塑像前燒香許愿還是去買一張?
比喻很恰當,很犀利。可是百姓們要的并不是這些,所以法璍大師被他們拋棄了。雖然他們知道他佛法高深,但是,他不是和百姓走在一條路上的人。
明珠徑直來到法璍大師的禪房,說道:“大師,我想讓你幫我快出生的孩子取一個名字。”非常爽快,這就是明珠的性格。
法璍大師笑了,明珠非常著急,“大師您不要笑,我本意就是如此。很多人認為名字只是一個符號,然而我卻認為一個人的名字可以代表一個人的一生。”
法璍大師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對的。關鍵處是在于,信則有,不信則無。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因為不相信,所以平庸的了卻了一生。也有很多人,因為相信,發出了光芒。”
大師說著看向了明珠,“明珠,你是個不平凡的人,而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大內侍衛。因為你信。同樣的,你的兒子也會如此,因為你信。”
明珠怔怔的說道:“那么孩子的名字大師可是想好了?”
“嗯!”大師笑道,“《易經》乾卦說,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其行也。這就是說君子的一言一行都在成就著自己的德業,這些言行都是外顯的,每個人都可以看到、感受到。
所以,明珠,孩子就叫成德吧。他,會是個男孩。”
明珠深深地對法璍大師鞠了一躬,這是屬于漢人的禮節。
法璍看著明珠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或許,成德這個名字,會糾纏你的一生也說不定。拋卻掉你的童心,謹慎的修行你的品德,這樣,就可以享高壽和洪福。孩子,不要過于執我。”
名字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嗎?信則有,而納蘭是相信的,納蘭知道他名字的第一個來歷,就是《易經.乾卦》所說,但他在日后長大后在《儀禮》里卻發現了第二個來歷,“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他不解,是大師沒想到嗎?為什么會取名成德呢?
然而納蘭正如這句話,一語成讖,終歸只活到31歲。
他,沒有拋卻自己的童心,納蘭是那么天真,那么單純,然而他的童心天真卻害死了他。
而這,也是納蘭姓名來歷的一大疑云。
或許他可以去問他的父親,然而他的父親雖對漢文化也有很高的修養,但卻僅僅知道《易經乾卦》所說。
問法璍大師嗎?不,不行了。法璍大師已經去了。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清廷以妖言惑眾罪要逮捕法璍大師。清兵圍住了法璍大師的禪房,然而法璍大師是得道高僧,聲望極重,他們并不敢上前。
多么可笑的一個妖言惑眾,“可有所據?”法璍大師笑著問道,說著走進了禪房。“可有所據?”沒有,或者是“莫須有”。
法璍大師在禪房里自盡了。然而他的自盡也留下了那么多的懸念。他在房內自縊身亡,然而房門外卻那么多的看守,而房內,也找不到他自縊腳下所踩的東西。
在禪房里,法璍大師在梁上自縊,腳下空無一物,只有擺的整整齊齊的一圈燃燒殆盡的蠟燭。這件事情迅速的傳遍了京城,引起了街談巷議,清廷也沒有辦法,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法璍大師是如何死的。
“可有所據?”好像沒有,那么,法璍大師的自縊可有所據?也沒有。
或許只有一個人知道法璍大師的死因,可他不會說出來。盡管他和法璍大師只見過一面,但他們心里都留下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法璍大師死了,這個世上再沒有知道納蘭名字的疑云了。納蘭,當然也不會知道。
而這個名字,也正如明珠所期望的,是納蘭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