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情衷輕涌動,百般滋味轉頭空。又聞窗外呢喃語,難解浮生醒若朦。”
咣當當,水房里傳來一陣臉盆著地的清脆響聲,正坐在電腦面前發呆的劉言嚇了一跳。
“干什么呢?”劉言不耐煩的吼道:“是不是淘淘又玩水了?”
“一堆衣服還沒洗呢?又是我的活?”老婆李蘅氣哼哼的回話:“你最近小說寫得怎么樣了?哪家出版社看中了呢?是不是又在網上胡言亂語編故事啊?能掙幾個錢啊?網絡上那么多寫手,哪個不比你能寫?”
劉言不作聲,望了望窗外深秋的陽光,一絲寒意從窗外隨著秋風吹進了小屋。寫作,是他從小就向往的事情,如今而立之年,在各種報刊雜志街邊小報上發表了不少的鉛字。網絡興起這些年,他也在各個網站論壇上灌水寫文章,算是這里面比較資深的人物了。劉言混跡文壇已久,不說與大作家相比,就是在圈內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可是,人怕出名豬怕壯,今天,剛在公眾號上看見了一堆指指點點,說他的文章俗不可耐,太淺薄。才想與人論戰一場的他,給李蘅一陣臭罵,差點沒有壓住火和她干仗。
算了,出門走了,劉言拿起桌上的香煙,看看正在和兒子劉飛吃飯的老婆,“我出門去買點水果。”說完,他穿上衣服,關上門朝樓下走去。
暮色中的小城,華燈初上,寒風中,天上的星斗閃爍著幾點依稀的亮光,月亮掛在枝頭輕輕搖曳著秋天的夢。
劉言拿出一支香煙點上,縮了縮被冷風刮過的脖子。
清秋的街頭,有著幾分寂寥。劉言漫無目的的在街燈下游蕩,他下意識的掏了掏口袋,手機又忘記帶了。兩大利器,香煙,手機,居然忘記了一樣。哎,真是太匆忙了,這樣也好,省得她娘倆又來打攪。
濱江大道上車來車往,遠處的工地上還有著忙碌的人影,隱隱傳來機器塔吊的轟鳴聲。斜陽映照著江水,泛起粼粼波光。跟隨三三兩兩的散步人群,劉言不知不覺步行走到了江邊。江岸上樹影低垂,江風習習拂過臉龐。在前面長凳上,劉言發現了一個手捧書本聚精會神閱讀的小女孩。女孩子比劉飛年紀要大些,穿著樸素的運動服裝,齊耳的短發格外精神,劉言好奇起來,不自覺的走上前去。
“孩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讀書?”劉言問道。
女孩子抬起稚嫩的眼睛,望著劉言,眼神中透著一絲的不安和警惕。
“叔叔,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是啊,天氣這么冷,你自己在外面不怕吹風感冒了嗎?”劉言輕聲問道。
“哦,我經常到這邊跑步,正好也能復習一下功課。”
“家里人放心你自己在外面啊?”
“沒事,家里地方小,晚上他們都在家,我特意出來看看書,這里安靜。”
劉言笑了笑:“你真是用功。成績一定很好。”
女孩微微笑了:“謝謝叔叔關心,還好吧,快考試了。”
劉言向小女孩揮揮手:“那我不打攪你了,你好好看書吧”
劉飛這調皮的孩子,怎么不像這小女孩那樣安靜好學呢?劉言暗自感慨。
暮靄沉沉楚天闊,這段開闊的江面,正好迎著夕陽的余暉,不遠處幾只貨船鳴響著汽笛,江岸上的水草隨風飄搖著。此時,劉言煩躁的心思終于平息了下來。
沒有了煩躁的瑣事干擾,劉言沉醉在自己的思緒里,癡癡的望著江面。深居簡出的他,在這城市里沒有幾個朋友,大多時候都是編輯讀者和他聯系得比較多些。有份雜志正催著一篇稿件,也許是近來身體由于吸煙過度有些勞累,坐在電腦面前的劉言,幾乎找不到一絲的頭緒來寫這篇文章。
“哎……”劉言重重的嘆了口氣,這樣的生活別人看起來是自由的,有的人羨慕著他可以隨意把握自己的時間,還能有不菲的稿酬。可是,誰又知道,一篇文字是否能打動讀者,是否能找到市場,還是有難度的。況且,經年累月的對著電腦進行文字堆砌,讓劉言成了標準的宅男,生活圈子是越來越窄。老婆對于他的期望也由著大房子好車子,降低到了吃飽穿暖,養活孩子的基本要求上。對于未來,對于自己執著的文學夢想,劉言曾經是豪情滿懷,一晃現在已經30歲了,前望路途,不知道何處是歸宿,哪里是終點。
唏噓過后,不覺已是夜幕遮天,沿著歸路,剛才正在苦讀的小女孩已經不知了去向。劉言理了理風衣的領子,迎著秋風,向家里不急不慢的趕去。
門,吱呀一聲響了,也不知道幾點鐘了,劉言抬頭看看客廳的掛鐘,時針正好指向了九點。李蘅正在讓孩子洗臉刷牙準備休息,看著歸來的丈夫,輕聲說:“吃飯了沒有啊?”
“哦,吃過了。”劉言有點歉然的回答道,他看看陽臺,衣服已經洗干凈晾曬好了,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不是李蘅提醒,劉言還差點忘記了自己沒有吃晚飯,廢寢忘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習慣使然。李蘅遞過來一份熱咖啡,拍拍他的肩膀,柔聲說:“廚房還有給你留的飯菜。”劉言握握李蘅的手:“還是你貼心。”
“爸爸,你怎么又出去亂跑了。”劉飛露著大大的虎牙嚷嚷道:“我們學校要求作業家長簽字。”
“淘淘,我馬上給你簽字。還有,剛我出去散步,看見江邊有個勤奮讀書的女孩子,人家可用功了,在路燈下自己溫習功課。”
“哦,我知道了,又要我好好學習。”劉飛撇撇嘴。
“快洗吧,洗完了早點休息,明天要早起。”李蘅招呼了孩子一聲。
劉言吃過飯后又回到了電腦面前,打開屏幕,不自禁的犯起了愁,明天上午就要完成這篇稿子,還沒寫多少字呢。他麻利的點開文檔,眼光瞥向屏幕下方的QQ號,那里已經是閃爍一片,又是催稿子和讀者要求交流的信息。
剛想點上香煙,李蘅走了過來:“別忘記開點窗戶,關好書房的門。”李蘅天生麗質,長著一張嬌小的面孔,纖細的身材在她這歲數恰到好處的保持著,溫暖的燈光下,一頭長長秀發的她散發著迷人的魅力。他倆結婚7年以來,雖說不得經歷風風雨雨,但也算得是相濡以沫。在旁人看來,一個是作家,一個是高級白領,都是成功人士。只是,長時間的相處,兩個人的脾氣還是依然如舊,一個訥言,一個好勝。今天的小小摩擦,只不過是平常打打鬧鬧中的小插曲。
劉言看著妻子,笑笑說:“阿蘅,今天辛苦你了。”
“什么話,你多自在,撂下一堆衣服也不吃飯就跑了。”
“稿子有點麻煩,是家大雜志社的,我也發愁呢。”劉言輕輕的道歉。
“算了算了,看你凍成啥樣了?”李蘅有點心疼,看著丈夫那日漸增多的白發:“阿山,你忙完了,別忘記過兩天是我爸爸的生日。他快60歲了,越是接近60越要好好紀念一下。”
“好的,你去休息吧,我記得了。”劉言轉頭對著屏幕:“別忘記了,出去把門關上。”
“哎……”隨著書房的門關上,劉言輕輕的嘆了口氣,他拿起手機,打開公眾號,看看那堆讓他惱火的消息,這網絡還真是亂七八糟什么人都有,難伺候啊。他無精打采的翻看了兩下:“您的文章寫得真好,構思奇特,還富有人情味。只是,沒有深刻的生活體會。”這是一條來自陌生人的消息,頭像是一只翩翩展翅的紅蝴蝶,名字也很好聽:燈火闌珊。
“多大的人啊,居然教訓我。”劉言有點不客氣的想把燈火闌珊的留言撂在一旁,又下意識的將之挑選出來放在了文章的下面。
又完成一件瑣事,他輕松的擺擺頭。劉言每天的生活就是在電腦、手機和滿屋子的書堆里找尋靈感,今天也不例外。
他看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趕緊把剛才在江邊的思路續上,清冷的夜里,小屋的燈光如流螢般閃爍著。
伴隨著鍵盤上雙手的不停上下敲動,屏幕上的文章也漸漸浮出水面,劉言喝了口濃茶,伸個懶腰,疲倦的從電腦前站了起來。他來到窗前,點燃一支香煙,貪婪的吸了一大口。窗外,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幽暗的路燈下,朦朦朧朧的罩上一層淡黃的光暈。劉言揉揉眼睛,是真的累了。煙氣裊裊的隨著風兒在屋內舞動,周圍靜悄悄的,月亮也知羞的躲進了云層里。思緒還停留在文章里的劉言,此時一動不動,仿佛一棵寂靜的樹。
呲的一聲響,劉言在煙灰缸里狠狠掐滅了手里的煙頭,文章還剩下最后的內容沒有完成,他遲緩的走到電腦前,皺著眉頭沉吟半響,慢慢的敲擊起鍵盤。
天快亮了,滴答的雨聲也漸漸停息,遠遠的可以聽見早起的鳥兒在樹梢上聲聲的啼叫,劉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應該休息一會了。屏幕右下方的時間赫然顯示著5:45的字樣。“希望這一夜的功夫不要白費。”劉言暗暗的激勵著自己。還能躺一個小時,身邊的沙發床此時熱情的召喚著他。劉言一仰身躍了上去,鼾聲不一會就響了起來。
客廳里的燈亮了,李蘅睡眼蒙松的從臥室走了出來,到書房門口輕輕推開門,電腦主機依然在閃著亮光。劉言四仰八叉的倒在沙發床上,沉睡正酣。李蘅輕手輕腳的把被子給丈夫蓋上,走出了書房。
劉飛的學校離家比較遠,需要李蘅開車送他過去,每天清早,都是這位勤勞的妻子準備早餐,天色已大亮。
廚房里的聲響漸漸停止下來,李蘅端著熱好的牛奶和面包、火腿,放到了餐桌上,走到劉飛的臥房里。
“起來,起來。要遲到了。”李蘅拍了拍正熟睡的兒子,劉飛轉了個身,又想繼續貪睡一會。
“別磨蹭了,快遲到了。”李蘅輕輕拉了拉被子:“快點,今天我也要早點去上班。”
屋外,早起鍛煉的人們已開始上下樓梯,可以隱約聽到開關門的聲音。李蘅打開窗戶,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攏了攏披肩的長發。
李蘅拿起車鑰匙,拎著劉飛的水杯,小家伙背著書包啃著面包跟著媽媽走出了大門。
劉言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周編輯打開的電話:“劉作家,你昨晚怎么不回我話?稿子寫好了沒?”
“哦,是周編輯啊。我寫好了,一會傳給您,您先看看。”劉言揉著睡眼喃喃的回答。
屋外,汽車聲漸漸遠去,劉言醒來以后卻又難以入睡了。常年的日夜顛倒,讓他作息有些紊亂。
劉言起身到了客廳,餐桌上還有煎好的火腿雞蛋,他到廚房從冰箱取出牛奶,放進微波爐,擰下了按鈕。
最近的日子有些混亂,劉言努力的想改變這種朝夕顛倒的生活,他關上陽臺的窗戶,眼神漠然的離開了外面的人群。
作家,這個稱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總有人認為這是個相對輕松而又高大上的工作,可是作為職業撰稿人,劉言深知其中的辛苦。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看到自己文字變成鉛字發表時候的喜悅,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平淡相對。
吃過早飯,劉言心想還是放松一下吧,他穿戴整齊,來到了小區的廣場。廣場上,鍛煉身體的人們還沒有退去,幾張熟悉的面孔也混雜在人群里。
“小劉,今天起得早啊。”嗓門大大的老趙在人群里向他招手:“今天要不要一起殺兩盤?”
“一會一會,我要走走休息一下。”劉言客氣的向老趙寒暄著。老趙是機關退休干部,年紀60來歲,喜好沒事就在棋盤上拱卒對炮,劉言是他常年的戰友。
深秋的早晨,空氣里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太陽擠在云層后面,半隱半露。劉言看著路邊潤濕的枝葉,透著一股濃濃的潮氣。他向著小區外面走去,外面是條寬敞的柏油馬路,對面是大大的萍水湖。
這座城市是旅游城市,綠化得相當不錯,城市郊區的大山,是國內著名的避暑勝地。夏天,到處是外地來的游客,大街上經常是夜夜通宵達旦的開著各種飲食小吃。幸好,現在是秋天,也有慕名而來欣賞楓葉的游人,不過對于喜好安靜的劉言來說,每年的秋冬,是他最欣賞這座城市的地方。
離他住的不遠處,江邊的古老樓閣依稀在晨風中模糊可見。此地,堪比九州通衢的武漢三鎮,是有名的水陸交通要道。今天,雨過初晴,劉言打算好好的在城市里走走看看,已經有幾天沒有出門的他,對于外面的街市有著久違的親近。
劉言喜歡獨自一人在街頭行走,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能夠感受到這城市的活力。手機依舊帶在身邊,走到僻靜處,他習慣的打開了微信,看看公眾號里的反饋情況。
不善言談的劉言,在網絡上卻是個活躍分子,喜歡與人交友,但凡能夠談得上來,有些志趣相投的人,他都會去交個好友。這不,微信好友又有幾個閃起了紅點。
手機這東西,劉言拿著也是如燙手山芋一般。說依賴吧,似乎寫作離開不了,不想念吧,沒有了手機就像沒有了煙抽一樣難受。打擾生活吧,好像有點,因為天天只顧著低頭看手機和用電腦寫作,他都有點疏遠了老婆和孩子。
今天又有幾位請求添加好友的陌生人,除去那幾位天天問候的廣告商和推銷商,每天添加一些讀者朋友,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今天,那位紅蝴蝶頭樣的燈火闌珊也在申請好友之列。一一問候之后,劉言最后添加了燈火闌珊。“是位女子吧,看她的頭像有些俏皮,可能還是位年輕女子。”劉言坐在街邊的躺椅上,慢慢的抽著煙。
“你好,讀過你的文章,文筆挺老到的。”
劉言看著這條加友申請,嗯,有了和這位燈火闌珊聊聊的想法。
“驀然回首,你卻在燈火闌珊處。”劉言輕輕敲出幾個字。
過了一會,手機里傳來:“朝識天音,我欲乘風而來。”
劉言的網名叫做天音,天籟之音的意思,因為他比較喜歡音樂,也是個音樂發燒友。
“有點意思。”劉言集中了些精神:“高人來往何處?去往哪邊?”
“輕輕的我來,正如我輕輕的走。”手機里傳來滴答的回訊。
“難不成我要撐一桿長篙?”劉言啞然。
“您喜歡看我的文章啊?”只好不多啰嗦了。
“拜讀過幾篇,您的文章隨性,讀起來比較輕松。”
好像沒有什么話好說了,劉言正在吞云吐霧的時候,手機又滴答的響了一下:“昨夜你那里好像下雨了。”
“是的,天色還不是很好。昨天睡得比較遲,還聽見了雨聲。”
“我這里艷陽高照,晴空萬里無云。”
“哦,那心情一定很好。”劉言靜靜的回答:“不像在附近城市的樣子。”
“是的,我知道你住的城市,那是個美麗的地方。”
“歡迎有空隨時來玩。”劉言客套著。
老規矩,網絡上來往都是看心情,心情好了,大家就能多說幾句,今天,似乎不是很投緣。
小憩片刻之后,劉言站起身來,看看天空,又多了幾片云,有點山雨欲來的樣子,今天本來就是個陰郁的天。
剛走近家門,周編輯的電話又來了:“文章不錯,就是有幾處需要修改一下。”
“好的。”劉言懸著的心思放下了,其實他還是挺自信的,畢竟大刊物已經發表過不少文章了。
中午可以小酌兩杯慶祝一下,畢竟露臉的機會不是天天有,何況是熱門刊物。劉言拿出一瓶紅酒,又打開冰箱,昨天李蘅炒好的菜還有幾個。
“費勁啊。”劉言起開紅酒,常年的獨處,讓他養成了時不時喝兩口的習慣。白酒太上頭,紅酒恰恰好,能有幾分酒意,又能舒緩精神。
坐在桌前,他看著臥室里自己和李蘅的結婚相片舉起了酒:“阿蘅,共飲。”
甘醇的液體入喉,劉言也不由得精神一振,不知道李蘅現在是否也在掛念著他?
高高的辦公樓里,衣著得體的李蘅,正在大玻璃窗后面看著外面的風景。作為公司得力的企劃人員,深得上司信任。李蘅的生活軌道與劉言不太一致,甚至有著本質的不同。她每天需要面對很多的客戶,雖然只是大專畢業,但由于李蘅踏實刻苦,一步步的在公司里站穩了腳跟。年近30歲,她已經是公司里中層管理的一員。
劉言,名牌大學畢業生,生性不愿拘束,畢業后沒有到北上廣深一線城市就職,而是回到了家鄉。由于向往自由的生活,辭去了國家單位的工作。那段日子,小兩口才結婚兩年,正是感情升溫的時候。因此,李蘅也沒有對劉言的選擇有著過多的不滿。她相信丈夫的才華,結婚這些年來,一直默默的支持著劉言的文學夢想。
李蘅的父母對于他們的婚事,本來相當滿意,自從劉言辭職以后,卻有了一些看法。李蘅的父親,李衛國,是市里紡織廠的一名車間主任。也算是廠里的風云人物,李蘅的要強,就來自于父親的性格感染。對于劉言,這名有想法的高材生,李衛國本來期望女婿能在國家單位闖出點名堂,自己女兒也能少受些累。可誰知劉言一意孤行。
劉言的母親已經去世,家里就只剩下一位老父親,名叫劉偉。原來是市里一所小學的老師,性格樸實,身體不怎么硬朗了。也因為父親,劉言所以回到了家鄉。劉言在學校里原本學習的是應用數學,劉偉本來想讓他讀研究生繼續深造。可是劉言卻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專業,在學校里就喜歡舞文弄墨,曾經就夢想著成為一名偉大的作家。直至從單位辭職出來,他才發現,原來,理想與現實之間,不僅僅只是字面上描述的那么點距離。所幸,在廣州的大學里,他已經憑著寫作拿了幾次有分量的大獎。于是,在棲身這小城市的國家單位時,劉言就按耐不住這份工作的流于形式。
寫作,本身不是一種功利的工具,但是,當所有的謀生手段都放棄而轉向職業作家的行列時,劉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負擔。妻子李蘅的理解,讓劉言得到了鼓勵,雖然也有著莫名的不安。
這周末,將是劉言老丈人李衛國的57歲生日,李蘅希望劉言好好表現一下,來緩和父母與劉言的關系。這不,忙完事務,李蘅正在考慮怎么去操持這次壽宴。
“月掛枝頭人顏瘦,
醉浮生,曉夢愁。
余路悠,佳人守。
琴落塵,幾多淚幽?”
劉言靜立在園中,看著天上一彎明月,低低的吟著。
今夜無雨,落寞的寒秋,如水的月色,給這個平靜的小院平添了幾分涼意。落葉紛紛擾擾,裝飾著夜的寂寞。蟲子,在某個角落發出了些許叫聲。劉言信步走在月光下,濃水秋歌,一場詩意的邂逅。
冷雨過后,天氣又寒涼了一層,回首望,溫馨的燈火正在院子里閃耀著,恍如漫天的星斗,輕輕點綴著鄰人心里的暖。
惆悵片刻,劉言又拿出了一支香煙,緩緩的點上,黑夜里,煙頭上的火光隨著他的呼吸一明一暗的起落。
劉言正在構思一部小說,關于愛情的主題讓他困惑和思考。存在的即是合理,就如他和李蘅之間的愛情,說不上是波瀾起伏,倒也溫馨如故。
正發愣的時候,口袋里的手機滴答響了一下,聯系的人比較多,大多時候劉言還是把手機的音量小小的打開著。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天音,上次看了你的微小說《存在》,想和你聊聊。”手機里紅蝴蝶的頭像正在閃著小點。
“哦,這個話題,似乎應該是哲學相關了。”
“人存在世間,區別于其他生物的是什么?”燈火闌珊又發來訊息。
“嗯,關于人的存在,也許是造物主的恩賜與考驗。”劉言回答道。
“你相信有造物主的存在嗎?比如上帝,或者是佛陀?”
“我比較相信因果輪回,對于上帝,我也心懷敬仰。”
“那你不是個無神論者了?”這問題有點難以回答。
劉言笑了笑:“我看過東漢王充的《論衡》。對于神的問題,我比較贊成書里的觀點。”
“那本古籍啊?雖然大家都說是本無神論的著作。但是書里也提到了鬼怪和妖孽。你相信這世間有鬼怪嗎?”
“哎呀,我在外面呢,你提到了鬼怪,我還真是有點害怕。”劉言微微一笑。
“那你一定喜歡聽歌了?聽過汪峰的《存在》嗎?”
“嗯,那首歌不錯,有節奏,主題也發人深省。一種來自內心的吶喊和彷徨。”
“多少人笑著,卻滿含淚滴。”
“怎么這么說呢?好像你有點故事要講。”劉言好奇了。
“哦,我是想起了這首歌了,不經意的想起里面的歌詞。”燈火闌珊回答說。
“我個人認為這是汪峰歌曲里最郎朗上口又底蘊深厚的一首。”
“你一定喜歡音樂,看你的網名就知道,天音。”
“怎么稱呼你呢?闌珊?”
“隨意吧,我喜歡詩詞。無意中起了這個名字。”
“是嗎?喜歡誰的詩詞,李白的還是杜甫的?”
“謫仙的詩比較適合我們現在聊天的語境。”
“可是我還是愿意在草堂里與君相對暢談。”劉言誠懇的回答。
“你一定是個女孩子吧?”
“你說呢?男人有這么嫵媚的頭像嗎?”燈火闌珊反問道。
“豪邁的辛棄疾也有婉約的一面,眾里尋他千百度。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認識你,闌珊。”
“今天比較晚了,你早點回家吧。別忘記了家里神一樣的存在。”燈火闌珊俏皮的回答。
“哈哈,我在家里沒有那么低的地位,你也早些休息。”
回到家里,劉言還在尋思著剛才的對話:“存在,多么有意思的問題。”
關于這個問題,劉言曾經在自己厚厚的書堆里追尋過,近代哲學家薩特在他的《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作品中曾經有過長篇累牘的論述:
“……人首先存在,碰到各種遭遇,世界起伏不定,然后定義自己。因為,人在開始時一無所有,只是后來才成為什么。”
這是一段關于人的存在簡單的描述,似乎與中國古代的樸素道家思想有些聯系。老莊的無為之論,影響了中國幾千年。在探求事物和人類自身與外界的種種聯系時,有一句老話叫做:大道至簡。事物的本來面目,已經有先賢哲人們經過層層思索得到了相應的答案。
先不管這些了,也許,事關因果報應,今天的善念何嘗不是明日的苦果?劉言聳了聳肩,近日來關于那本愛情小說的框架還未定型,現在又去探討這么深奧的話題,有點不合時宜。
“阿山,今天還要熬夜寫東西嗎?”李蘅安頓好孩子走進書房。
“不了,最近沒有著急的稿件,可以放松一下。”劉言撫了撫李蘅的手,“時間也不早了,該休息了。”
“嗯,你先去洗洗吧,我收拾一下就休息了。”
看著書房里雜亂的景象,李蘅皺了皺眉,嘆了口氣:“這煙,能不能少抽一點?”
夜闌星朗,明月高照,窗外一陣微風輕輕拂過。
連著幾日的忙碌,李蘅還是決定在父母家里給老父親祝壽,雖然父親喜愛排場,但是李蘅的母親比較喜愛清凈,也不是60大壽那樣需要大操大辦。李衛國思忖片刻,干脆的答應了下來。
李蘅的媽媽楊麗英,廠里一位退休的醫務室醫生,慈眉善目,脾氣相當好,見人總是和聲和氣。這次丈夫過生日,本來就不想多勞累女兒,只是親家多日不見,就著這個機會,大家子一起好好聚聚。
周末到了,劉言早早的起來,取出幾乎落灰的西服穿上。李蘅在旁幫他打理一下裝著。
劉言不高不矮,瘦削挺拔的身材,臉上一對劍眉立豎。因為常年熬夜吸煙,眉目間有些滄桑的感覺,但是正年輕,穿上西裝,人也顯得格外精神。雖然不怎么參加什么正式場合,這次家庭聚會,由于是愛面子的老丈人過生日,他也不得不好生對待。
李蘅深情的瞧著一表人才的丈夫:“阿山,你說,你要是能在原來單位老老實實干下去,現在說不準也是個處長什么的了。”
劉言笑了笑,看看身邊溫柔的妻子,打趣道:“處長?你這么小瞧我?”
李蘅今天攏起了長發,特意的扎了個馬尾,一改工作時雷厲風行的模樣,站在劉言身邊,顯得嬌小玲瓏,卻又楚楚動人。為了襯托丈夫,她也是小小的動了些心思。
“怎么了?處長你都看不上眼了?你瞧比你晚來單位的小畢,已經是那里的處級干部。年紀輕輕不到30歲,那可是春風得意。”
“哦。”說到這些,劉言又失去了對話的興趣,他撣撣衣裳上的細塵,聞了聞李蘅頭上淡淡的香水味:“阿蘅,你今天可真美。”
李衛國住的地方離他們的小家不是很遠,平時沒什么事情,劉言不輕易去打擾他們兩位老人。今天周末,也難得回家看望一下父親,他這么早起來,就是為了和妻子兒子一起去接父親。
劉偉雖然身體不是多好,但是照顧自己還是沒問題。自從劉言的母親幾年前去世后,他就一直住在學校旁邊的老房子里,這是他和愛人幾十年風風雨雨的家,也是劉言記憶里最溫馨的地方。
下了車,劉言和李蘅帶著兒子,一家三口向劉偉住的兩層小樓走去。這棟已經上了歲數的建筑,久經風雨,紅磚嵌在鋼筋水泥的立柱里,頂上還是老式的瓦片覆蓋著。
劉偉住在一樓,門前是一片開闊的花園,已經61歲的他,沒有了上課的負擔,閑暇時候就在自己開辟的小院子里種種花,養養魚。劉言看了看旁邊的學校,這是他小時候就讀的地方,此地斜倚著一處山林,山上植被茂盛,一片松林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座山坡。劉言還記得,自己小時候躺在屋里,靜謐的夜,風吹過松林,嘩嘩啦啦,好像萬馬奔騰。如今,學校幾經改造修整,已經大變了模樣,只有那高高的旗桿,上面依舊是紅旗飄揚。
劉言敲了敲門,今天劉偉沒有出門,特地在家中打掃了一下,迎接孩子們的到來。劉言敲門的時候,他正戴著老花鏡坐在朝陽的書桌前翻動著幾本舊書,聞聲就緩緩的說:“來了,來了。”劉言雖然每個星期都定時來看望老父親,但一家三口一起衣裝筆挺的上門來,他自己也有些不習慣。
“爸,您又在看書,今天怎么不去花園里走走?”李蘅輕聲問候著。
“哦,阿蘅啊,今天要去你爸爸那邊,我特地在等你們呢。”劉偉邊拉著小孫子的手邊答應著兒媳婦。
“爸,您最近身體怎么樣?有沒有犯老胃病?”劉言關心的上前扶著劉偉。
“沒什么不好的地方,倒是你,自己少抽點煙。”劉偉擺了擺手:“來來,先坐下來,淘淘要吃點水果嗎?”
劉飛忽閃著兩只大眼睛:“爺爺,爺爺您給我講個故事。”
一家老小和著晨風,其樂融融。
李衛國正在陽臺上澆灌著自己散養的幾株龍菊,花兒潤濕著水珠,嬌艷欲滴。一縷陽光照射下來,黃色的花瓣高傲的挺拔著身姿,分外妖嬈。
楊麗英正好從菜場拎著一大籃子的東西回來,看見陽臺上的丈夫悠閑自在,她不禁著急問道:“老頭子,阿蘅來電話了沒有啊?”
“剛打過電話了,他們正在來的路上。”李衛國抬手看看表,恰好十點半鐘。
早上的小區喧囂散去,漫布著鳥語花香。
李衛國對于女婿的文學夢,嗤之以鼻。什么文學,不過是文字游戲而已。為什么要選擇這條看似可以揚名立萬,卻又坎坷艱辛的道路?能人那么多,偉大的中國夢,也不缺劉言這小子去書寫篇章。
遠遠的傳來汽車聲音,李衛國伸頭一看,漂亮的福特小車緩緩朝這邊駛來。
“阿英,他們來了。”李衛國趕緊放下手里的噴壺,跑到了客廳里。曾經當過幾年兵的他,因為常年堅持鍛煉,依然身手矯健,雖是年近60,精神頭還是相當可以。
樓道里,傳來孩子的叫嚷和幾個人的腳步聲響。
劉偉走在前頭,手牽著小孫子,李蘅手里捧著一束鮮花,劉言拎著一個大蛋糕跟在后面。
“親家,你來了。好些日子不見了,快進屋,快進屋。”老兩口熱情的招呼著。
劉偉扶了扶老花鏡,高興的說:“老李啊,生日快樂啊!快,給外公外婆問好。”
“公公婆婆好。”劉飛一撒手,就向外公外婆奔去。
看見小外孫,楊麗英心里由不得的歡喜。她看看李蘅,又瞧瞧劉言,兩人規規矩矩的站著。
“媽媽好。”幾乎是異口同聲,劉言和李蘅又相互看了一眼。
“媽,您和爸休息一下。今天中午我來幫您做飯。”李蘅回到了家,一點不客氣,就馬上開始張羅著這張羅著那。
“爸,祝您生日快樂!”劉言看著李衛國說。
“阿山啊,別站著了,來來,喝茶。”李衛國取過保溫壺:“親家,喝紅茶還是綠茶。”
“隨意,今天老李你生日,一切你來安排,我是客隨主便。”劉偉笑呵呵的回答。
劉言放下蛋糕,看著李蘅在廚房出出進進的。楊麗英也在忙碌,小孩子跟著外婆,一蹦一跳,就像條粘人的小尾巴。
“想抽煙了吧?你媽她不愿意我在家里抽煙,要不你到陽臺去過過癮。”李衛國看見女婿有點分神的樣子:“我和你爸爸你好久不見,先聊聊。”
“哦,阿山,你去吧。看著淘淘,別讓他太淘氣了。”劉偉揮揮手。
劉言站了起來,走到陽臺上,從西服里拿出香煙,打開了窗戶。他對這岳父是敬畏有加,李蘅的作風就像極了李衛國,做事不拖拉,也比較干脆。
這些年,紡織行業一直在革新,市場上競爭激烈。作為廠里一線骨干,李衛國常常是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的考慮著車間里的大事小事。知道岳父常年忙碌,劉言所以也很少來打擾他們。
這里比他們住的雅韻小區要好一些,都是比較大面積的房子。依湖而建,院子相當寬敞。湖光山色,映照著嶄新的樓房,適合在此地頤養天年。
要不是今天是李衛國的生日,劉言每次來,都要照例去湖邊走走看看。他靜靜的吸了一口香煙,淡淡的滋味彌漫開來。屋子里歡聲笑語,而他的神思卻仿佛飄搖到了別處。
“發什么呆呢?”李蘅拍了一下劉言的肩膀,從岳父家里吃飯回來,劉言一屁股坐到電腦面前,好久都沒起身。
李蘅看了看屏幕,打開的是一些網頁,又是頭條新聞又是財經地產信息什么的。
“咦,你關心財經干什么?”李蘅一把拿起手邊的煙灰缸:“又抽了這么多的煙。”
“阿蘅,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會。”劉言淡淡的回應妻子。
“阿山,是不是今天去我父母家,他們說什么話你聽了不好了?”李蘅擔心的問。
“沒有的事情,你父親今天勸我喝了那么多酒,你不是沒有看見。難得老人高興。我挺好的,你知道我的酒量。”
“那就好,我帶孩子出門去逛逛街。你自己好好休息一會。”細心的李蘅體貼丈夫,不想給他增加煩惱。
大門呯的一聲關上,劉言抬起雙手,理了一下頭發,又輕輕的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岳父這個人,口直心快,雖然當著自己父親的面沒有表達出對自己的不滿,在喝酒的時候,有句話卻讓劉言留了意。
“人這輩子,可以不圖功名利祿,但是不能對不起自己的家庭。”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生日場合說起來,道出了老一輩人的辛苦與感慨,同時也寄予了對劉言的期望。
單從劉言選擇的事情來說,雖然不是像以前那般有著穩定的收入,但由于自己的努力,也還算能夠對付家庭的大小開支。
劉言知道岳父對自己的寫作不是很理解,畢竟這事關個人愿望,現代社會,新型職業層出不窮,上一代人是不怎么理解一些新鮮事物。比如網絡、比如自由職業。
社會,比起上個世紀來說,有著巨大的變化。國家的實力越發強大,經濟發展也是日新月異。在國家高速發展的同時,形形色色的各種現象也伴隨著這個時代的變化層出不窮。
信息化時代的到來,給傳統的紙質媒體也帶來了很大的沖擊。人們接受信息的方式越來越多樣化,從廣播電視到電腦手機,鋪天蓋地的文章像雨后春筍般伴隨著網絡的興起紛紛揚揚。劉言也不例外,除了原本的工作環境沒有變化,他更是將自己的寫作硬件武裝到了牙齒,兩臺電腦,一臺打印機,出門也是大大的寬屏手機片刻不離,他在各大網站也都注冊了寫作賬號,時常和人們進行遠距離的會話和溝通。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在家庭和事業之間,似乎自由職業是最能夠平衡這兩者關系的。自由的寫作,意味著不用朝九晚五的去公司單位上班,同時也能利用大把時間去構造自己的理想王國。但是也只有從事這項行業的人才會有體會,自由職業者其實不是別人看起來那么光鮮,好的呢,能夠滿足自己功名利祿的需求。不好的呢,可能就只有徘徊于主流社會之外。
面臨著孩子的成長教育,妻子的殷切期盼,老人的晚年養老,再加上對自己夢想的渴望,劉言肩頭的擔子并不輕松。能者多勞,對于正是年富力強的劉言來說,生活的挑戰以及事業的追尋,使得他不敢對自己有過多的松懈。
酒的后勁,給正在沉思的劉言帶來一陣的眩暈。他抬頭看看窗外的太陽,些許的微風又拂亂了他的臉龐。
正在這時,手機傳來一聲滴答,周末時分,又是哪位閑人?帶著疑問,劉言拿起了手機看了看。
微信里一只飛舞的紅蝴蝶頭像正在閃動:“周末快樂!在思考什么問題呢?大作家。”原來又是燈火闌珊發來了信息。
“下午好,我在思考人生。”劉言輕快的回了一條。
“哦,這么巧,人生苦短,何事讓你煩惱?”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今天喝了些杜康老酒。”
“喝酒呀?不是舉杯望明月,對影成三人吧。”
“還沒到晚上,明月何所至?是去參加了家里的聚會。”劉言老實的回答。
“……”
“沒有什么事情,就是想和你聊聊。關于人生,你有什么感慨呢?”燈火闌珊遲疑片刻,發來信息。
“難不成是記者提問?”劉言暗暗尋思。
“我只是想起了生活的艱辛,今天和家里老人聊了一會。關于這個問題,好像老人們都經常能發出些感慨。”
“好正常的啊,老人們的生活經驗豐富,有時候會有些經典的總結。”
“我也覺得家有老人是個寶,只是對于我們來說,并不能什么事情都能和老人進行溝通交流。”
“這就是所謂的代溝吧。”燈火闌珊說。
“你的蝴蝶好漂亮,火紅的翅膀在枝頭飛舞。”劉言看著屏幕上的頭像。
“蝴蝶,是我最喜歡的生物。不是有句話:蝴蝶扇動翅膀,掀起了大洋那邊的巨浪。”
“火紅的蝴蝶倒是很少見到,像火一樣的翅膀扇動,會不會引起一場火的燎原?”劉言說。
“紅色的蝴蝶,意味著枝頭火的舞蹈。”
“那,這將是一場詩意的舞動,因為我喜歡這一抹紅色的艷麗。”
“你,將會是這舞者最好的知音。”燈火闌珊靜靜的回答。
“蝴蝶是花間最美的舞蹈家。”劉言接過話題:“她的羽化,將是人間最美的期盼。”
“你喜歡梁祝嗎?”
“不錯的音樂,深情,婉轉,悲情。”
“你的回答好簡潔,梁祝是我最喜歡的音樂。”燈火闌珊說道。
“手機敲字比較生疏,我也喜歡這委婉的名曲。”劉言說著,打開了電腦音箱,找到了梁祝這首曲子放了起來。
不同于小提琴版本,這是首二胡版本的梁祝,對于二胡,劉言有著天生的喜好,也收藏了不少版本的二胡名曲。
“知音難得,你現在在聽嗎?”
“是的,我一聽音樂就會出神,不過真是首好曲子。”
“真是,好曲子,一般都是深入人心的。雖然有時候經典難免會曲高和寡。”
“闌珊,你手機打字真快。”
“哈哈,謝謝你下午陪我聊天。好好享受音樂吧。”燈火闌珊又傳來一條訊息。
電腦中的曲子還未結束,劉言意猶未盡的看著手機,那火紅的蝴蝶卻真的沒有再閃動。
“來夜雨,撼秋涼。靜觀輕霧揚。夢醒小樓方,心平撫鏡霜。
終歸去,卿何遇?單影醉斜陽,貪舊景情傷,未知浮水長。”
感慨罷,劉言起身關上了窗戶,屋里一片寂靜,只有屏幕閃爍著幾點微光。
又是一個清冷的早晨,天氣中飽含霧氣,江城,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山連江韻,三三兩兩的游人,撐著雨傘,深深淺淺的行走于街中,點綴著這癡醉的秋雨。那些姹紫嫣紅的傘,雖是深秋,卻如萬般花兒盛開著。煙雨中,低徊的人影,漸行漸遠,模糊了這紅塵,擾亂了佳人難猜的心思。
都說男人傷秋女人春思,深秋的景致是美好的,卻總是讓人傷懷。
這些日子,劉言的小說已經開筆,屏幕上剛敲完幾個字:情愛里無智者。劉言停了下來,沒有了思路,難以繼續下去。他打開音箱,拿起李宗盛的CD,放入了光驅。
老男人的歌聲響起,不知道已經是聽過多少次了,今天劉言也許是累了,聽來有股懶懶的味道。悠悠然的音樂教父,酸甜苦辣咸,盡在其中。
“我們都是和自己賽跑的人”,與自己賽跑,有快有慢,何時能同步?其實劉言最好的朋友就是他自己,攜手只影獨行,才知個中百般滋味。每個人活在世間,都是獨一無二的,正如哲人說的:“這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
劉言每天的生活簡單而又充實,沒有了煩惱的瑣事,他能在寂靜的早晨寫下自己喜歡的文字,能在心靜下來的時候看看傾心已久的書,還能聽聽動聽的音樂。雖然經年獨自徘徊,寫作,卻讓他樂在其中,與人分享心情,和人講述故事,就是他在生活中最大的樂趣。
無言,本是寞語之識。樂此不彼的劉言,此時想起了李蘅,想起了來往的友人,想起了如煙的往事,卻獨獨不知道怎么把這情愛之作繼續下去。
出門走走吧,已經好幾天沒有踏出家門了,客廳的時鐘滴答的響著,快要入冬,久坐的劉言沉迷于自己的創作,卻不知,室外的溫度已經要接近零點。
都忘記了是周幾了,這部小說到底能寫出什么樣來,劉言心里一點底都沒有。去父親家里看看吧,多久沒有看看老人了。他信步來到公交站臺,雨不大,站臺上沒有幾個人。
劉言掏出一只雪茄,這些天,為了寫作,香煙的用量持續減低,壓箱底的雪茄也給他翻了出來。
一絲醇厚的味道輕輕的掠過,隨著煙氣的緩緩吐出,其實,雪茄是戒煙的一大良友,劉言心想。
坐在公車上,窗外的景色隨著目光不斷的變幻著,劉言的心思也起起伏伏,百轉千回。
到了熟悉的小樓面前,旁邊的學校里正是書聲郎朗,上課老師的教書聲依稀可聞。父親在忙什么呢?劉言緊了緊風衣,又忘記給老人家帶東西了,來看看就是好的。
劉偉正在小園子里忙碌,腳上的泥土還未褪去,他低頭看著滿園子的花花草草,心里甚是滿意。
“爸,這么冷,你又在外面干活,別凍著了。”劉言走到了他的身邊。
劉偉咳嗽一聲:“沒事,干干活,身體會舒坦一些。”“今天下雨,你怎么想著回來了?”
“沒什么事情,就是想來看看你。”劉言望著父親身上潮濕的衣裳,趕緊的進屋拿了一把雨傘。
“這枝梅花,還在啊?”
“哦,那是你媽媽最喜歡的花了,我剛給它剪了枝,希望這個冬天能多開幾枝。”劉偉回過頭來。
“我幫你吧,這么多的花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劉言幫父親接過手里的剪刀。
“哦,你注意別把手劃傷了。”劉偉愛惜著兒子:“中午沒事陪我喝兩盅,你一會去買點熟食。”
雨還沒有停,云層低了一些,似乎天色更明亮。
忙完園子里的事情,劉言去菜場買了些父親愛吃的涼菜,還順便買了點青菜和肉沫,中午打算做個肉圓子湯。
回到家里,劉偉已經開始炒菜了,米飯的清香彌漫在老屋。
“你有空就多回來看看,還有,寫書呢,多寫點有意義的東西。不要在網絡上亂看那么些雜亂的文章,沒事,多看看大家寫的作品。”劉偉咪了一口稻花香。
“我知道了,最近沒有什么事情,我正有時間,會經常回來的。”
“冬天快到了,你多關心一下老婆和孩子,不要天天只顧著自己的電腦。”劉偉說。
看著父親,劉言沒有說話。
屋子里,小火爐上的水壺滋滋的開了,水汽掀開了壺蓋,滴滴答答的聲音回響在老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