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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繼科醒來時,已是上午九點多。昨夜從酒局回來,他的感冒又嚴重了些,在柜子里翻來覆去找了許久也沒找到感冒藥,最后未經洗漱便沉沉睡了去。
瞇著眼在床上躺了會兒,他聽到廚房傳來細微的水流聲。
翻身從床上坐起,他汲著一雙拖鞋去了客廳。開放式的廚房與客廳相連,劉詩雯背著身子,正用一把湯勺嘗著食物的咸淡。她煮起東西來,和打球一般認真,總是要嘗上個幾遍直到味道恰如其分才會關了那火。
張繼科也沒說話,自顧自倒了一杯水坐在餐桌邊,等待食物的出爐。
不一會兒,劉詩雯關了火,端了一小盆煮好的皮蛋粥上了餐桌,冒著熱氣的粥熏得她臉微微發紅。在張繼科咕咚咕咚灌下了最后兩口水的功夫,劉詩雯早已妥帖地將一小碗粥擺在他面前。
“幾點起的。”?張繼科不用勺子,直接就著碗喝了兩口,咸淡適中,將將好的味道。
“七點多。”?劉詩雯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粥,她今天并未化妝,垂著發,面上素凈。
慢條斯理又喝了幾口,她又幽幽地開口,“感冒藥在你房間床頭柜第二個抽屜里。”
張繼科愣了愣,回想起昨夜他在廚房收納柜里一通好找,最后將柜子翻得亂七八糟,也沒找到感冒藥。他平日里很少在意這些細節,每回總是等到需要時,才發覺自己對這個房子一無所知。
而劉詩雯太了解他。張繼科不禁失笑,夾了一筷子小菜到她碗里,“真離不開你了要。”
劉詩雯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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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詩雯和張繼科是今年三月,國家隊舊友聚會上重遇的,彼時距離劉詩雯退役讀書已有兩年之久。那一晚,張繼科也是像昨日一般,迷迷瞪瞪喝多了酒。
最后又不知怎么的,將劉詩雯帶回了家,兩人捂著一床棉被,半夢半醒間,男歡女愛之事自然而然發生了。自那以后,劉詩雯就有了張繼科家的鑰匙。
劉詩雯是個果斷又干脆的人,偏偏在有關張繼科這事上,她總是抱著攪稀泥的態度,從來不肯逼自己非要下個什么結論。她甚至常常覺得,他們就保持這樣的關系也挺好。
誰也不戳破那一層紙,便也就不用擔心未來。
這一點,似乎張繼科也是心照不宣的和她站在一條戰線上。
外人不知,總以為他們兜兜轉轉又走到了一塊,事實上,他們都沒什么底氣。年紀大了,人總會變得慫起來,無論是工作還是感情,都習慣安于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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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了早餐,劉詩雯去洗碗,張繼科自覺插不上手,便坐到一旁的沙發上玩手機。
睡了一夜,他的感冒似乎好了大半,只是嗓子還微微發毛,一段時間不喝水便會生疼。
而他的公司,下午正逢一年一度的總結大會,他則要作為代表發言。揉了揉太陽穴,他望向廚房的方向,劉詩雯在里頭悉悉索索地忙著。
她穿了件寬松的襯衫,袖口被仔細地卷起,散著的頭發,嗯,似乎也又長了些。
這些日子,張繼科總會這樣仔仔細細觀摩劉詩雯在廚房做事,煮飯、洗碗又或是東擦西擦,那些摻雜著生活氣息的聲響,總讓他心生溫暖,慣于清冷的屋子也多了些難得的人情味。
而立之年的張繼科,開始像個孩子一樣,貪戀起人間煙火。
可他是摸不透劉詩雯心思的。他們分開了多年,劉詩雯早已不是他當初認識的劉詩雯。現在的她,似乎總是若有似無的與他保持著這樣的關系。
不咸,也不淡,和早晨的粥一樣,缺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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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午,張繼科換了家居服,筆挺挺地穿上一套西裝。
他系著領帶從臥室出來,“好像大了點,是吧。”
劉詩雯坐在沙發上盤著腿,一邊翻著雜志一邊吃著蘋果。聽到他的詢問,抬起頭瞟了一眼。“還成,樣子老式了點,下回給你買套新的來。”
她咬了口蘋果,似乎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下禮拜我不在,廚房柜子里給你備好了面條,你要是回家,就自己煮來吃吧。”
劉詩雯吧唧吧唧啃著手里的蘋果,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叮叮咚咚響起微信提示音。
她拿起手機噼里啪啦快速按著屏幕,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張繼科一瞬間有些心堵,想問她要去哪兒,猶豫了幾秒,還是生生將嘴邊的疑問咽了下去。
“嗯。”?他輕輕應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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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繼科是打心眼里不喜歡從商的人,他有時回顧這一兩年,總覺得像是被人推著走的。
被所謂的網友推到了娛樂圈邊緣,又被所謂的娛樂圈推進了渾噩的商圈。好在他也夠聰明,算了十多年的球,在琢磨生意人心思這方面自然也不差。
他很快擁有了自己的公司,又迅速做成了北京圈里無人不知的大項目,一時聲名鵲起。
例行公事的總結大會,他客套的發完了言,百般聊賴。看著那些中年人士在臺上講的唾沫橫飛,他的思緒漸漸飄開了去。是的,他在想劉詩雯,下意識的想。
他有些后悔,臨出門前為何沒有問問劉詩雯,下禮拜究竟要去哪兒,又是和誰去。
想到這兒,他回了神般驚慌起來。他和劉詩雯徹底分開那兩年,總覺得自己幾乎就將這名字在生活里抹去了,可再遇上劉詩雯,他才發現,過去那些自以為忘記的錯覺太離譜了。
他對劉詩雯的記掛,早就是與生俱來的習慣。
他沒想過再續前緣,只是當世人都漸漸遺忘他們曾經那段關系時,命運又猝不及防地將他們生硬地拉扯到了一塊。
知名企業人的張繼科先生,和大齡學生劉詩雯小姐,風牛馬不相及。可似乎兩人,總是心照不宣的,讓這份感情黏黏糊糊,沾成一團稀泥,分也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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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繼科從公司回來后,劉詩雯已經不在了。諾大的屋子,陡然失去了溫度,冷風從微開的窗口登堂入室,大肆喧嘩。
廚房的料理臺上,劉詩雯留了一張便利貼,字跡端正的寫著:廚房第一個收納柜里有幾筒面條,冰箱里還有酸奶和水果,記得按時吃藥。
微弱的燈光下,他盯著便利貼看了許久。然后小心翼翼地疊好,收進了西裝內側的口袋。
從劉詩雯離開的第一天開始,他開始失眠了。而感冒也又有卷土重來的架勢,鼻塞頭疼一股腦兒上來。
此時,張繼科才開始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認,他竟然真的一語成讖,離不開劉詩雯了。
短短幾月,劉詩雯在他的生活里,扮演著最重要又最日常的角色,他明面上自然的接受,內心卻比誰都明白,這是隨時可能結束的電影。
懸而不決,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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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詩雯是應了林先生邀請去了云南旅游的。林先生和她大學同班,性子溫厚,自她入學后便給予了不少幫助。
劉詩雯并非傻子,她早知成年人的世界沒有無緣故的誰對誰好,林先生喜歡她,只不過沒有明了說。
之所以答應,原因很多,譬如她這陣子恰好得空,又譬如她早就向往彩云之南許久。還有就是,她突然開始厭倦和張繼科那樣曖昧不清的相處,不如試試離他遠一些。
在騰沖那日,劉詩雯和林先生一起去看了日出。當遠方的天空亮起,一輪壯闊的太陽緩緩升起之際,林先生的臉靠近,欲吻上她的唇角。
劉詩雯幾乎是下意識的閃避開去,立馬站起身子。“對不起。”?她留下這一句便匆匆離開。
踏著日出的光,劉詩雯邊走邊流淚。她不否認,這一趟旅行,她是抱著私心的。晨晨說,假如她和林先生一起旅游都不會發生爭吵,那她就真可以和林先生試一試了。
可這一路,她幾乎都是興致缺缺,沒有發朋友圈也不想發微博。哪有什么爭吵?他們之間永遠是客客氣氣的,她努力裝的淑女,他又努力裝的紳士。
直到林先生靠近,她腦子才突然發熱般,想起張繼科。那些纏綿的夜里,他長了繭子的手,他帶著煙草味兒的唇,他密密麻麻落下吻時,最溫柔的眼角眉梢。
捫心自問,縱然永遠那么曖昧不清的和他在一起,她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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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對不起。”?從云南回來,林先生在首都機場與劉詩雯告別時,大方地同她道歉。
“是我對不起。”?對上他誠懇的眼睛,劉詩雯覺得自己有些羞愧,她將別人的一往情深當作擺脫張繼科的借口,實在有違她二十多年塑造的道德觀。
林先生笑笑,替她將行李放進出租車后備箱,關上車門,揮揮手送她離開。出租車匯入滾滾的車流,劉詩雯半天沒吭聲,直到出租車司機等到不耐煩了開口問她,“小姐你去哪里?”
她未經思慮,脫口而出便是張繼科家的地址。語末,她低頭暗暗自嘲,真沒出息。
待劉詩雯到張繼科家時,時鐘已指向下午四點。連日的奔波讓她疲憊不堪,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了一會,她站起身,拉開廚房冰箱的門。
六罐酸奶,一罐沒少,蘋果和橙子放在第二格,表皮已經露出了萎靡的模樣。張繼科什么也沒動,在劉詩雯住進這個家里前,他就是這樣的狀態,從沒變過。
他們十幾歲的時候認識,張繼科比她大,常常是照顧她的那一個,替她洗衣替她打飯,順理成章。然而過去的這些年,劉詩雯變得獨立了,張繼科卻變得越來越懶于應付日常生活的一切。
于是他們像彼此欠債償還一般,又換了個位置,變成劉詩雯照顧張繼科。
就當還債吧,能還多久,就還多久,劉詩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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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司出來時,天色已沉。張繼科借著感冒的緣由,推了一個早早安排好的飯局。
一路暢通無阻,他卻在臨開鎖那一瞬間停滯了,沒由來的心慌。在門口呆了半晌,他收起了鑰匙,直接按上了門鈴。門鈴響了三聲,劉詩雯開了門。
伴著“咔擦”的開門聲,和迎接他的一室溫暖燈光,張繼科終于心定。他知道,今天是劉詩雯回來的日子,可他不確定的是,劉詩雯還會不會回到這里。
“沒帶鑰匙嗎?”?劉詩雯回到料理臺邊,邊低頭擇菜邊問他
“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張繼科將西裝外套掛在入門處的立式衣架上,換了拖鞋進門。
“下午四點,順帶買了菜。”
爐灶上燉著一鍋湯,隱約飄出淡淡的香氣;電飯鍋里煮著米飯,透氣孔里時不時噗嗤噗嗤冒出氣泡;餐桌上兩副碗筷整齊的對面對擺放著。
張繼科的眼神環顧一周,落在劉詩雯身上。她的長發隨意地挽起,耳邊卻依舊落了幾縷碎發飄飄蕩蕩,她手指在青綠色的豆莢中翻飛,身側已刨好的小半盆豆子靜靜睡著。
這屋子他買了四五年了,從還在打球到后來走上生意圈,他都是一個人住著。中間斷斷續續談過幾個姑娘,他都沒帶她們來過這兒。
可他再一次碰上劉詩雯,就帶她回了家,又自然而然地將唯一一把備用鑰匙交了她。他甚至有時回想起來,仍然覺得他們好像從沒分開過似的,一切重來的太理所應當了。
所以他是惶恐的,他總怕這一切來的太快,又會消失的太快。過去劉詩雯不在這一周,夜深人靜時,他總是關著燈,一個人坐在冰涼的臺階上抽煙。
劉詩雯的暫時離開,對他而言,就像是心底最深處的惶恐都成了真,他很怕劉詩雯就這么一走,便再也不回來。
他受夠了擔驚受怕的日子。這一回,等她回來,就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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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詩雯鍋里的東西似乎開了,她背過身子用湯勺在鍋子里攪拌著。感知到張繼科的氣息從身后靠近,她仍專注的盯著鍋里的食物,“快好了,等一下。”
張繼科慢悠悠伸出雙手,從背后擁住了劉詩雯,將頭抵在她的肩膀上。
“劉詩雯,我們結婚吧。”?他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劉詩雯手上攪拌的動作停了下來,鍋里的粥飄上幾縷熱氣,今天煮的是甜的紅豆粥。
張繼科見她不吭聲,又將懷里攬著的人轉過身來,讓她與自己面對面。劉詩雯面上是意外的平靜,她眨巴著眼睛,直勾勾地望進張繼科的眼睛。
劉詩雯總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平靜地生活,不提什么復合,更不提結婚。劉詩雯不主動,因為她怕失去。她習慣等張繼科主動,哪怕她也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會挑破。
她回抱住張繼科,突然咯咯笑起來,“張繼科,我贏了!”
張繼科微微愣神,很快又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同在一個屋檐下,狀似同居的日子里,他們心照不宣的等著對方先開口,像是一鍋悶著的粥,誰也不揭蓋,不溫不火地燉著。
終于,劉詩雯還是等到了張繼科的主動。“你總是贏的。”??張繼科俯身,低頭,將她唇邊的笑意吻住。劉詩雯聞到鍋子里紅豆粥飄出的甜香,一如張繼科吻的味道。
鍋開了,紅豆粥已恰到火候,是時候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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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劉詩雯總是贏的。贏在獨占過張繼科最青春年少的心動,贏在擁有歷經俗世的張繼科不變的深情,贏在能夠給予張繼科,最渴望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