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時我們便熟知，曹操與其子曹丕、曹植三人并稱“三曹”，是建安文學的代表，與之后也是父子兄弟以文學見長的組合“三蘇”齊名。很多人熟悉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慷慨豪邁，也熟悉曹植“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的奔放不羈，對曹丕的詩，卻多是陌生的。
歷史很多時候早已模糊了本來面目，世人對三曹的印象，在羅貫中的如椽大筆下定了格，亂世梟雄的曹操，文采風流的曹植，而曹丕，不幸擔了個篡漢賊子，殘害手足的名聲。
然而翻看曹丕的詩詞，透過字里行間，我深深感受到一種悲涼與傷感。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展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草蟲鳴何悲，孤雁獨南翔。郁郁多悲思，綿綿思故鄉。愿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向風長嘆息，斷絕我中腸。——曹丕《雜詩》
秋風動兮天氣涼，居常不快兮中心傷。出北園兮徬徨，望眾墓兮成行。柯條憯兮無色，綠草變兮萎黃。感微霜兮零落，隨風雨兮飛揚。日薄暮兮無悰，思不衰兮愈多。招延佇兮良從，忽蜘躕兮忘家。——曹丕《感離賦》
這些詩，帶著清愁，帶著憂思，也帶著我重新審視曹丕的生平——
曹丕（187—226年），字子桓。漢中平四年生人，曹操與卞夫人的長子。
30歲（217年，建安二十二年），在繼承權的爭奪中戰勝了曹植，被立為魏王世子。
33歲（220年，建安二十五年，延康元年，黃初元年）繼承丞相位，稱魏王，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后登受禪臺稱帝，改元黃初。
39歲（226年，黃初七年）病故。
我在腦海中勾畫著1800年前的那個人。他或許有過鮮衣怒馬的少年時光，“策我良馬，被我輕裘。載馳載驅，聊以忘憂”（《善哉行》），然而這樣的快樂時光，于他來說，也許并不算多。
曹操據記載有25個兒子。曹操曾考慮過傳位的兒子至少有曹昂，曹丕，曹植和曹沖。
曹昂是長子，若不是曹昂英年早逝，也許曹丕本就是沒有機會的，畢竟這是個立長為王道的時代，且曹昂本就為曹操所喜愛。關于曹昂的歷史記載不多，大約比曹丕大10歲（考證不詳），曾被舉孝廉，大約20歲時在宛城之戰中將戰馬讓給曹操，步行保護曹操脫身，最終戰死。
曹操寵愛曹沖，曹沖比曹丕小9歲，從小是個神童，而且據說天性仁厚愛人。曹操曾打算傳位給曹沖，但曹沖十三歲患病夭折。曹沖死后，曹操曾對曹丕說：“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曹丕繼位后也常說：“家兄（曹昂）孝廉，自其分也。若使倉舒（曹沖）在，我亦無天下。”
曹操還喜歡曹丕的同母弟弟曹植。曹植比曹丕小5歲，出口成章，加之性情坦率自然，很受曹操喜愛。曹操在立嗣問題上搖擺不定，以至于下屬各分陣營，相互斗爭多年。最終曹植因為“任性而行，不自雕勵，飲酒不節”失去了曹操的歡心。之后，30歲的曹丕終于被立為世子。
我想，曹操大概喜歡聰明外向些的孩子，而曹丕在這個父親眼中也許是沉靜內斂些的。曹操對于曹丕似乎總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而這樣一個并不受父親鐘愛的孩子，內心里的那種不安全感和哀傷，或許終其一生都難以抹平。
這大概可以解釋，為什么曹丕的詩，似乎飽含著強烈的憂愁和抒情意欲。“秋風”是曹丕的詩詞中常常出現的意象，或許秋風起時，他內心的彷徨會令他心生詩意，愿風能到達那個他永遠無法抵達的遠方。
曹丕絕不是一個平庸的君王。這在陳壽所著《三國志》中對曹丕的評價可見一斑：
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該；若加之曠大之度，勵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克廣德心，則古之賢主，何遠之有哉！——陳壽
在他伴隨曹操的那些年里，群雄紛爭，處處烽煙，史料記載，曹丕是為了曹操的事業出過很多力的。曹丕終結了東漢的統治，開啟了真正意義上的三國時代。稱帝之后，曹丕亦不只是個守成之主，他在位期間，兩次起兵伐吳，并借征吳之名，平定了青州、徐州一帶的地方割據勢力，最終完成了北方的統一。
而比起他的政治成就，他的文學天分更高。曹丕的文采，并不見得遜色于曹植，南北朝時的文學批評家劉勰評價曹丕與曹植的詩文時說：“文帝以位尊減才，思王以勢窘益價”，是有幾分道理的。在我看來，曹植辭藻華麗，想象力豐富；而曹丕以抒情見長，“便娟婉約，能移人情”（沈德潛《古詩源》），淡雅清新，十分耐讀，相比之下，更能打動心靈。
曹丕在位僅僅七年。假如命運能再給他多一點時間，容他進一步強盛魏國，開疆拓土，他的名聲或許會不太一樣。然而歷史從來容不得這樣的假如。生于那樣的亂世，生于那樣的家族，是生，是死，為王，為寇，或庸碌無為，或名載史冊，他并沒有太多的選擇。成與敗往往只在一念之間，而一次失手此身便會被碾為齏粉。他只能奮力攀住命運的繩索，然后，在權力的巔峰之上，于蕭瑟的秋風之中，獨自飲下那一杯寂寞與彷徨。
米何部分讀書筆記分享：
讀書｜帶點政治浪漫的烏托邦小說——陳冠中《盛世：中國2013》
作者簡介：米何，80后雙子女，手忙腳亂的新手媽媽。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金融學系，現居深圳。我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相信愛情，相信純粹。不隨波逐流，愿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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