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天而降
騰起萬丈光芒
閃耀過后
更顯無限榮光!
? ? ? ? ? 一一作者題記
從重慶江北機場飛往銀川,不到三個小時,我們就嗅到寧夏平原那“塞上江南”的秋韻花香了。
仰望雄渾壯美的賀蘭山,俯瞰蜿蜒曲折的黃河水,我們的思緒沉入這塊神奇土地厚重的歷史文化之中。千年前金戈鐵馬的古戰場,狼煙四起的邊塞重鎮,向我們講述著黨項人的坎坷悲壯和西夏王朝的興衰命運。
一,消失的王國
1038年,黨項人李元昊在興慶府(今銀川市)建都稱帝,建西夏國。黨項人祟尚白色,“夏”,在西夏語中就是又白又高的意思,因此西夏國又稱大白高國,或大夏國。
西夏國所轄疆域廣闊,“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最鼎盛時期國土面積達到83萬平方公里,包括現今寧夏、甘肅大部,內蒙古西部、陜西北部、青海東部、新疆東部及蒙古南部的廣大地區。西夏與宋、遼鼎足而立,“三分天下居其一”。
西夏享國189年,1227年為蒙古所滅。它的崛起,如日月星辰,照亮了大西北的天空,使大宋的光輝黯然失色;它的隕落,又如石墜大海,嘎然消失在歷史的長河,無聲無息。
但是,我們還是可以在歷史長河的沙灘上,撿拾幾顆有關西夏的貝殼,打開它,可以細細窺視這個曾經輝煌的神秘國度。
二,熱鬧的大西北
西夏的神秘要從熱鬧的大西北說起。
如果把大西北比作一個歷史劇的舞臺,那么千百年來,登上這個巨大歷史舞臺的演職人員和演出單位層出不窮,可謂”你方唱罷我登臺,各領風騷幾多年”!
主要演職人員有:胡人,匈奴,契丹,黨項,回鶻,吐蕃,女真,鮮卑……
主要演出單位有:遼國,金國,吐蕃,吐谷渾,西夏,回鶻,蒙古,北宋,南宋……
西夏長時間處于大西北舞臺的中心位置,興慶府即寧夏,無疑是聚光燈照射的焦點,這個焦點環繞著一座山、一條河、養育著一個民族,蘊藏著無數的神秘元素。
三,神奇的賀蘭山
當年,岳飛高唱“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的戰歌,與金人大戰于賀蘭山下。
他揮軍掩殺,逐潰逃的金兵進入賀蘭山口,向西通過30公里的峽谷,來到山的另一邊。如果這一幕真是如此,岳元帥在看到山這邊的風景時,一定會大吃一驚,
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一個滿目黃沙、平緩而蒼涼的沙漠世界,這個叫做騰格里的沙漠,直通內蒙古高原。
岳元師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身后相隔不過30公里的山的東邊,可是美麗富饒、山青水秀的“塞上江南”啊!
岳飛回首仰視賀蘭山,內心豁然開朗。賀蘭山山勢雄偉,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削弱了西伯利亞高壓冷氣流的威風,阻截了騰格里沙漠的東侵,也阻止了潮濕的東南季風西進,因而賀蘭山東西兩側氣候、水源、植被有著顯著的差別。
這是沙漠與綠州的分界線,是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分界線,是邊陲少數民族和中原主體文明的分界線。
有了賀蘭山南北長220公里,高2000~3556米巨大屏障的護佑,寧夏平原沃野千里,水土豐潤,自然挑起了居無定所的北方游牧部落對這塊肥美土地的向往,他們經常組團搞個南方幾日游,大肆搶奪財物,擄掠人口,完事結束旅程,滿載而歸。巍峨雄壯的賀蘭山,擋住了風沙的侵蝕,卻擋不住人類對財富的貪欲。
“我大宋受靖康之恥,何時能雪?”,岳飛心潮難平,疾呼: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注:岳飛詞《滿江紅》中所指賀蘭山的地理位置尚存爭議,有三種說法,一是寧夏說,二是河北磁縣說,三是借代說,不專指某座山。
四,奔波的黨項人
黃河奔騰咆哮,從西向東狂奔而來,它本可以開山辟地,勇往直前,直入大海,但它來到賀蘭山腳下時,卻突然變得溫順起來。它先是沿著賀蘭山西側拐頭南下,包著山的南端畫了一段圓弧,再返身北上,順賀蘭山東側直達山的最北端,突然水鋒東指,形成一個巨大的“幾”字圖形,在“幾”的內部,就滋潤出一個肥美的寧夏大平原。
黨項人是羌人的一支,他們世居青藏高原,兩次強敵的入侵使他們失去家園,兩次東遷,來到唐朝邊境,他們向唐求救,唐太宗以博大的胸懷接納了他們,讓他們在寧夏平原安定下來,并授黨項首領以刺史之職,黨項人這才有了夢想的家園。
黨項人也以鮮血和生命回報大唐的恩情。唐末黃巢起義,唐王傳檄全國諸候火速勤王。黨項宥州刺史拓跋思恭領兵出戰,抗擊義軍,攻入長安,立下大功。唐僖宗賜拓跋思恭“定難軍節度使”,再封夏國公,賜姓李。至此,黨項拓跋氏有了自己的領地,成為名副其實的藩鎮。
五,可怕的爺孫仨
黨項貴族李繼遷,李德明,李元昊是宋初時的爺孫仨。
宋朝對黨項人沒有唐朝那么友好,宋太宗對黨項人也沒有唐太宗那么寬容。宋朝制定了削藩計劃,要黨項貴族內遷入京,以利控制。黨項貴族們響應號召,紛紛東遷,準備去內地享受宋太宗的皇恩浩蕩。
但是貴族李繼遷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他帶著族人跑了,他逃到一個叫地斤澤的地方,召集散落的黨項游牧部落集于麾下,聯遼抗宋,宋太宗發五路大軍征剿,均敗退而歸。李繼遷攻下宋鎮靈州,改名西平府,作為自己的大本營。宋真宗上臺,為息事寧人,奉送大片土地給李繼遷,默許了他的獨立存在。
42歲的李繼遷遭吐蕃人暗算身亡,富二代李德明上臺。李德明向遼國稱臣,也向宋朝稱臣,穩定同遼、宋的關系后,回首兵鋒西向,猛烈攻擊吐蕃和回鵑,控制了河西走廊大片土地。遼國和宋朝一看,趕緊都給李德明送來一頂夏國公的官帽。
1032年,李德明英年病逝,富三代李元昊即夏國公位。他建都稱帝,把西夏推向歷史的輝煌。
他是一世英主,也是一世暴君。但是,我更喜歡稱他為文化人,一個真正的文化達人。
六,文化人李元昊(一)
把李元昊看成文化達人,這似乎不太靠譜,但他稱帝前后所作的一系列精神文明建設,確實統一了散亂的黨項各部的意識形態,極大地增強了黨項人的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
首先是正名,廢除唐、宋“賜”給黨項王族拓跋氏的李、趙姓氏,改姓“嵬名氏”,自己更名曩霄,號“兀卒”。
其次改變造型,讓黨項人一眼望去就異于其他民族。元昊從“頭”開始,向境內黨項部族下達“禿發令”,率先自禿其發,剃光頭頂,穿耳戴環;服飾上則按顏色區分貴賤:皇帝著白色,平民著青綠色,官員則按級別著不同顏色。
第三,把佛教奉為國教,祟佛之風大行其道,全國尚佛貫穿整個西夏歷史。敦煌莫高窟燦爛的佛教文化就滲透著豐富的西夏文明。
第四,尊儒奉孔,孔子在西夏被奉為文宣帝,享有比漢族更高的地位。
七,文化人李元昊(二)
蒙古大軍橫掃歐亞大陸,建立了眾多汗國,但不久就土崩瓦解。元帝國滅掉大宋,入主中原,統治中國幾十年,最后帶著烙滿漢族文化的印記回歸大漠。滿清從康熙乾隆年代,大多數官員就只會漢語了,滿文倒變成了洋文,正所謂爭得了天下,失去了自我,
這些都是元昊身后之事,他并沒能夠親眼看到,但他超凡的洞察力,卻能預見文化對一個民族的獨立和發展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因此,他決意要創立一個具有黨項特色的民族文化體系。
文化的載體是文字,有了文字,民族的思想和精神就有了交流的平臺。文字不滅,文化就能延續,民族就不會滅亡。
元昊一定深深意識到了這點,不然他不會在戎馬倥傯中,急吼吼地去創立體系龐大的西夏文字。
1036年,元昊命大臣野利仁榮創制西夏文字,歷時三年,造字5917字,并編有西夏文與漢文字典。西夏文字形體方整,筆畫繁冗,結構仿漢字。
西夏文字一經創制,便被尊為西夏國字,在全國范圍內強行推行。西夏文應用甚為廣泛,如官署文書、法律條令、審案記錄、買賣文契、文學著作、歷史書籍、字典辭書、碑刻、印章、符牌、錢幣、以及譯自漢、藏文的佛經等,都必須使用西夏文字。
西夏文字盛行了約兩個世紀,西夏滅亡后,元明兩朝,西夏文仍在一些地區存活了大約三個世紀。
八,文化人李元昊(三)
李元昊在文化創新的同時,也采取拿來主義的策略,他仿照宋朝官制,建立起一整套與宋朝大同小異的中央與地方官僚體系。
在軍隊的建設上,則仿宋朝軍事單位“廂”、“軍”制度,把全境劃分為左、右兩廂,將原有部落軍事組織,按照正規的軍事制度進行改造。
元昊自幼熟讀兵書,《孫子兵法》他一定爛熟于胸,因他尤善“兵不厭詐”之術。
1040年至1042年,元昊向宋朝發動了多次進攻,較大的戰爭有三次:今延安附近的三川口戰役;今固原東南六盤山地區的好水川之戰;鎮戎軍西北的定川寨之戰。三大戰役,都是元昊大獲全勝,元昊躊躇滿志,聲稱“朕欲親臨渭水,直據長安!”。
有了這些成就,文化人李元昊很驕傲,他一定聽說了另一位文化人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浪漫愛情故事,并且被感動得熱淚盈眶,決定自己也仿效一次。
于是他在1048年,廢了皇后野利氏、改立與太子訂親的沒藏氏為新皇后,天天與本該是兒媳的新皇后在宮中尋歡作樂,醉生夢死。
但他沒有想到太子令林格粗魯沒文化,素有野心的相國沒藏訛龐在旁邊一扇風點火,就提劍進宮砍掉了元昊的鼻子,元昊流血過多而亡,享年46歲。
沒文化很可怕,有文化太驕傲了也很可怕。
九,成吉思汗的終點
李元昊死了,但他的文化還在,西夏在他的余威下,歷經內憂外患,傳位十帝,跌跌撞撞走過了近兩百年。
1226年,距西夏亡國還有一年的時間,蒙古軍隊已經橫掃歐亞大陸。二十多年與西夏的戰爭,蒙古始終沒有實現把西夏作為戰爭大本營的構想。這一次,成吉思汗親自帶領十萬大軍,第六次大規模進攻西夏。
蒙古大軍簇擁著他,浩浩蕩蕩策馬來到六盤山下。
西夏守軍嚴陣以待,準備作拼死的抵抗,他們知道,與蒙古鐵騎交鋒,都是生死之戰。
西夏兵架炮,轟擊,把唯一的一發炮彈打了出去一一先壯壯威吧。
“轟”,西夏兵循著炮聲尋找著炮彈的落地點,敵陣中一個軍官應聲落馬,蒙古兵亂作一團,如炸了鍋的螞蟻,紛紛向后退去。
這一退,蒙古大軍直接就退回了大漠,西夏人莫名其妙,“還沒開打,怎么自己就跑了?”!
這是野史中描述的一種情形,中彈者就是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他身經百戰,卻在西夏的這條陰溝里翻了船。
也有記載成吉思汗為箭矢所傷,但主流看法成吉思汗是因病而亡。不管蒙古人對成吉思汗的死因如何保持沉默,草原上的雄鷹凋謝在西夏的高山腳下,卻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蒙古人的報復開始了,他們瘋狂屠城,大量殺戳西夏軍民,1227年,蒙古大軍攻陷西夏都城中興府,夏末帝李睍投降,西夏滅亡。
蒙古人的報復還沒結束,他們殺了夏末帝,又在西夏王陵大肆破壞,挖地三尺,盜寶掘人,片瓦不留!
蒙古人建立元朝后,為大宋、遼國、金國、吐蕃、吐谷渾等前朝諸國都立了傳記,唯獨不給西夏立傳,西夏被從歷史的畫卷上生生抹去,仿佛這個國家從來就不曾在歷史上存在過!
西夏就這樣消失在歷史的塵土之中,悄無聲息,蒙塵千年!
十,千年夢醒
1908年至1909年,俄羅斯探險家科茲洛夫受沙皇指派,兩次率隊來到西夏黑水城遺址考察。他們打開西城外一座佛塔,發現塔內從上部到基座摞滿了大量的文物、文獻,仿佛一座古代的博物館和圖書館。這些珍寶被運到圣彼得堡,分藏于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和愛爾米塔什博物館。
這是一個震驚世界的發現,李元昊和他的西夏,在沉睡近千年后,又一次在中國大西北的天空上閃爍。
探索西夏文明是我的一個愿望,正好寧夏有老同學相邀,我便和幾位同學趁著9月秋高氣爽,來到寧夏銀川市和吳忠市,進行為期三天的考察。
參觀西夏王陵時,我站在李元昊的三號泰陵前,我被那恢宏磅礴如金字塔般的帝陵氣勢震驚了!
時空穿越千年,有關元昊和西夏巨大的遺憾和巨大的疑問始終在我腦海里來回翻騰!
元昊晚死二十年,西夏會是什么樣子?西夏和遼宋三者的平衡會被打破嗎?他會象成吉思汗一樣橫掃歐亞大陸嗎?倘若他與成吉思汗對壘,究竟鹿死誰手?
西夏是一個祟佛的國度,為什么卻喜歡頻繁殺戳?西夏與大宋在人口、軍隊數量及財富上相差甚巨,為什么西夏卻能屢屢重挫大宋王朝?
中國現存56個民族中沒有黨項族,黨項人被滅絕了嗎?青藏高原的木雅人就是當年的黨項后裔嗎?西夏文字就只能是“死文字”了嗎?……
太多的疑問,需要后人去探索和發現。但是首先必須真正重視“西夏學”,扭轉“西夏學”在國內趨冷,在俄日英美卻備受關注的現象。
(永遠平安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