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女兒每周五晚上都有古箏課，到老師家去上，所以放學回到家跟打仗是的，給她單獨做飯，吃完飯早早地我們就得出門去趕地鐵，從家到地鐵大概要走十來分鐘的樣子。有一次，正急急火火走在前面的我被女兒拉了一把，我回頭一看，看到一個盲人正敲著盲杖慢慢走來。人行道上被形形色色的東西堵著，他走得迷茫而且吃力，盲杖時不時地碰到停在馬路邊上的小汽車上。我看著他又無意中看了一眼女兒，心下驚了一下，因為我看到她的眼里有著憐憫、不忍但更多的是悲傷，我什么都沒說，走過去拉住他的盲杖說：您不要怕，跟著我走！他連聲道謝，我在前面慢慢地走，這時女兒又拉了一下我，喊了一聲：“媽媽……”我把盲杖悄悄塞進她的手中，朝她擠了一下眼，她開心地咧著嘴笑，雀躍地小小地跳了一下，然后鄭重地拉著盲杖往前走。我則和那個盲人隨便聊著天，他問我是不是帶女兒上輔導課，又告訴我他只要穿過前面的馬路就行了。最后橫穿那條沒有紅綠燈的馬路時，小姑娘面對車來車往的情況明顯就膽怯，一付緊張的模樣，左看右看只是不敢走。我拉起她的手，示意她拉緊盲杖，一行三人總算穿過來來往往的車到了對面。盲人感謝了我們娘兒倆，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辛虧那條路的人行道很干凈，他走得很順暢。聽著盲杖噠噠噠點在地上的聲音漸漸遠去，小姑娘會心地笑了。那一瞬，我好似看見了百花盛開。
二
記得讀研那會大英部的老師在給我們上英語課時曾和我們討論過給不給路邊的乞討者錢的問題，他說他每次都會多少給一點，我們問如果那是個騙子你不生氣嗎？那個紳士般的男人從容不迫地說：“他跪在地上賣的是自己的尊嚴，我給他幾塊錢買的是他的尊嚴，不存在騙不騙的問題。如果他抱著把吉他在那兒彈唱或者一個盲人拉著不成調的二胡，就更沒有理由不給錢了，你可以不聽，但是，問題是你聽到了。”很多年過去了，他的這番話猶在耳邊。但是那種二十幾歲的姑娘小伙跪在地上面前的紙上寫著什么求幾塊錢吃飯什么的乞討者我從來都是不去理會，年紀輕輕有手有腳，哪怕是去小飯店里給人家洗碟子刷碗也會有頓飯吃，我不愿意花幾塊錢去買別人的尊嚴。我和女兒也是這樣說。她問我，如果是一個年紀很大很大的人--像外公年紀那么大的人，我們是不是要給他點錢？我有點啼笑皆非，心道這關外公什么事，但是還是認真地解答：“那自然是要給的！”她點點頭。
一次和女兒出去玩耍，在一個廣場上看到有人在表演，走近了一看，表演的人全都是殘疾人，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時值盛夏，看著滿頭大汗賣力表演的他們，心中不免凄惻。女兒一聲不響地看著，半天才回頭看著我，喊：“媽媽……”我嘆了口氣，掏了二十塊錢給她，她一溜煙似地跑到那個可以放錢的大帆布包前，鄭重其事地將錢放了進去，然后拉著我一步三回頭地走開去。我每每都會想，女兒莫非前世是修行者所以今生也行善？隨她吧，她有慈悲總比作惡好！
三
女兒已經形成一個習慣，在外面和我一起，只要看到路邊有乞討者，她總是會先分辨一下，然后才決定要不要問我要錢。我記得第一次給她一塊錢讓她給一個路邊拉著二胡的盲人是在夫子廟附近的一個路口。當時我給她的是一枚硬幣，她拿著錢飛快地跑過去扔到那人面前的碗里，“當”的一聲，她似乎吃了一驚，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回到我身邊，我不明所以，牽著她的手走了。
再后來她想給她覺得應該給的行乞者幫助時就會要求我給她紙幣，我不知道為何，她要，我就給。直到有一次我實在找不到小面額的紙幣給了她一枚硬幣時才明白是為什么。她看著手里的硬幣，慢慢地走過去，慢慢地蹲下來，輕輕地放進碗里，我微笑著看她走回來，問：“乖乖，為什么要蹲下來？”她蹦蹦跳跳地答：“硬幣扔下去太響了，我都嚇了一跳。我只有一塊錢，我不想嚇別人一跳。”那一刻，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孩子懂得的道理并不比大人少，她用她的語言解釋了什么是不食“嗟來之食”，她覺得那些人也是有尊嚴的，她不能給別人在吃“嗟來之食”的感覺。
四
八月底的時候看了陸川導演的電影《我們誕生在中國》。看電影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白天要給學生上課以我的時間只能看晚上七點半場，于是在網上買了兩張票，只待回到家就拎起女兒直奔電影院。不想孩他爹覺得太晚，下午三點多就帶他閨女去看了，讓我把票退了，由于是用微信買的票，根本退不了，于是我只能自己去看。但是悲催的是，雷鳴電閃大雨傾盆，眼見著就到開場時間了還是沒有辦法出門，說實話我沒有膽量在這樣的天氣里步行半個小時只為看場電影，于是放棄了。
第二天恰巧休息，雖然對自己那兩張廢掉了的電影票有點肉疼，但是還是不甘心，想看，女兒說沒關系，我陪你去看吧，于是又買了兩張票。電影院里幾乎是滿場的，大多都是父母帶著孩子來看。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知道，這是一部畫面唯美故事溫暖的電影，雪豹、川金絲猴、熊貓是主角，仙鶴和藏羚羊是客串。
開始時大家都靜靜地看，時不時地傳出快樂的笑聲，尤其是熊貓寶寶美美被落葉砸頭嚇得轱轱轆轆從山坡上滾下去時全場大笑不止。隨著情節的發展，一只巨大無朋的雄鷹出現在屏幕上，凌厲的氣勢很是駭人，周迅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說這是川金絲猴的最大天敵，喜歡抓猴崽子，淘淘的妹妹不知道有沒有危險，突然一個看電影的孩子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不要不要，爸爸趕走它趕走它！女兒看過一遍了也緊緊抓住了我的手，緊張得有點發抖。那個孩子的爸爸一邊拍著他一邊寬慰：沒事兒沒事兒，老鷹飛走了。看到老鷹果然飛走了，那個孩子安靜了下來。在影片的最后雪豹達瓦由于狩獵時被石頭割破了爪子而失去了捕食的能力最后橫尸雪野，我聽到女兒嘆了一口氣，說：雪豹媽媽死了！而剛才那個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來：“爸爸，她為什么會死為什么會死？她死了她死了！”我家姑娘自詡十歲已經很大了，所以能矜持地不哭泣，而那個應該是個還在幼兒園的孩子，他不知道掩飾他的悲傷，于是疼哭嚎啕。這次他的爸爸沒有吭聲，也沒有人笑話他入戲太深，一個孩子的慈悲心懷怎么能去笑話？！
自此我知了了孩子的慈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