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豐［北大經濟學］

今天討論效率重要還是公平重要，而我們的結論是效率其實就是最大的公平。

公平至少有兩個不同的起因：

第一個起因，是人們生來就有對公平的偏好、對公平的追求，這是人性的一部分。

而另外一個重要的起源，那就是效率。

我們在講馬糞的故事的時候就指出，人們所認可的那些公平觀念，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那就是它符合效率的原則。

其實它是因為有效率才變成社會的規范，才被人們認為是公平的，人類在效率和公平之間的搖擺從來就沒有停過。

1. 對公平和平等有著執著追求的布坎南

哲學家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所提出來的理論，叫無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的理論。

公共選擇學派的創始人，198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布坎南（James Buchanan）。他從年輕的時候起，就對公平和平等有著執著的追求。

到晚年的時候，也一直堅持政府應該征收高額的遺產稅。他認為再富裕的人也不應該把財富轉給他的下一代，他的這個主張跟許多經濟自由主義者的主張是相悖的。

2. 無知之幕：人們在出生前的一紙協議

羅爾斯的無知之幕是什么意思。他說，我們假想在我們投胎到這個世界以前，我們不僅見過面，我們還聚在一塊開過一次會。我們不知道自己會出生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可能是富裕的，也可能是貧困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么，可能是健康的，也可能是殘疾的；可能是聰明的，也可能是愚笨的；可能是幸運的，也可能是經常遭受逆境的。

面對著這種不確定性，我們在出生前見了面，開一個會，我們一定會說：

既然我們自己每一個人對自己的未來是無知的，我們面前仿佛擋了一塊無知之幕，擋了一塊面紗，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是怎么樣的。

這時候最好的策略是我們現在就商量好，共同約定無論將來出生以后命運是好是壞，我們都互相幫助，盡量公平地分配我們所得到的財富。這樣的話我們的痛苦會減到最小，我們的幸福程度能夠達到最大。

羅爾斯的無知之幕的理論是非常有說服力的，只要我們討論公平的問題，追求公平，我們就不可能繞過羅爾斯的無知之幕的理論。但是從經濟學的角度看，運用我們過去所掌握的經濟學知識，我們還是可以對羅爾斯的無知之幕理論作出批評的。

3. 對無知之幕批評之一：每個人的風險偏好不一樣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風險厭惡型的。事實上，我們當中至少有那么一些人，他們是風險偏好型的。他們喜歡風險，他們喜歡大起大落。并不是每個人都會簽約的。

4. 對無知之幕批評之二：有沒有知識本身很重要。

哪怕是咱們在出生以前簽過什么追求平等的合約，但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們也不會隨隨便便地說，讓誰來當我孩子的家庭教師都可以，讓誰來當我的財務顧問都可以，讓誰來當我的外科主刀醫生都可以。

5. 對無知之幕批評之三：人的積極性對財富增長至關重要。

如果我們生下來就知道我們所有的財富會將被別人平分的話，我們就很可能不會積極努力地去爭取，社會的餅就不會做大。

6. 對無知之幕批評之四：真的平均分配也做不到公平

當你說要平均分配的時候，你到底要平均分配什么。

你賺的財富是可見的，有形的資源是比較容易均等化的，而我賺到的那些閑暇時間卻很難被均等化，真的均等起來結果不會是公平的。

7. 伊斯特林悖論：人的幸福來自相對財富

關于效率重要還是公平重要，在經濟學里還有一個伊斯特林悖論（Easterlin Paradox）

伊斯特林悖論的含義是，在一個社會里面，幸福更主要地來自于相對的財富，而不是來自于絕對的財富。既然是這樣，經濟發展得怎么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一個社會里面的人際收入拉平，讓每個人都感覺到平等，有這種感覺他們就能夠過得很幸福了。至于財富的絕對位置并不重要。

8. 伊斯特林悖論跟人的愿望相違背

伊斯特林悖論本身并不值得我們認真對待，基本的原因在于它跟我們每一個個人的努力和愿望都是相違背的。

伊斯特林悖論的一個邏輯錯誤在于，他在制作問卷的時候，問人們幸福不幸福的時候，人們只能根據他們相對狹窄的經驗，而且只能運用他們相對有限的語言來做描述。

無論在窮的國家還是在富裕的國家，問卷問的都是“你幸福不幸福？”這里的幸福和不幸福都是相對的概念。這就好比 在冰冷的國家，他們也會說冷和熱；在炎熱的國家，人們也會說冷和熱。但他們所說的冷和熱在絕對意義上是非常不同的。

所以說伊斯特林悖論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只要人們看到了更美好的幸福生活，他們很可能就會展開追求。

課堂小結

今天我給你再一次討論了公平和效率之間的關系，我們討論了兩套把公平置于效率之上的理論，包括羅爾斯的無知之幕理論和伊斯特林悖論。我的看法是，這些理論與現實當中人們真實的追求是有很大差距的，它們并不能如實地反映真實的生活，更不能指導真實的生活。

課后思考

今天留給你的思考題其實也是出于我的好奇心，我想問的是，你今天覺得賺多少錢就夠了？為什么？

答：賺多少錢就夠是一個變量，記得很早以前，我跟太太在逛萬客隆大超市的時候，我就說過，其實咱們也不用非得大富大貴，咱們只要在逛商場的時候，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不用太在乎貴不貴，實用不實用，就夠了。不知哪一天，我們突然發現其實已經走到這個狀態了。我們已經有房有車了，其他什么東西不用太計較了。于是，我們就有了更大一點的目標，我們希望能夠有第二套房子作為養老用，還需要經常出國走走。還得有一份養老的保障金。真要說出個數字來，真不知道用什么來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