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馨主題第九期溫暖主題寫作。
我不記得哪本書說過:童年是一串七彩的珍珠,里面充滿了童真與童趣;童年是一曲動聽的歌,跳動著一個個可愛的音符;童年更是一架五彩繽紛的彩虹,編織著無數的天真與快樂。
我叫曹海均,可我的童年卻是悲傷的。
2008年寒冬的一天,雨從下午開始傾盆而下,然后就一直下個不停,豆大的雨點落在瓦礫上,發出時而啪啪啪,時而噠噠噠的聲音,感覺是房子在急雨中像條百腳蟲一樣地在奪命狂奔。聲音變化是因為風的原因,風起時就變得啪啪啪的,同時還有窗欞即將散架的聲音。
傍晚時分淋了雨的我,晚飯后就發高燒了,我媽給我蓋上棉被后,我的臉漸漸變紅了,可我只能發出了類似呻吟的聲音。她摸摸我的頭,像火燒一樣燙人。輕輕叫了我幾聲,我沒有反應。她又淘洗了一條熱毛巾,為我擦去了臉上和額頭上的汗水。
因為大雨延誤了送醫院的時間,讓3歲的我雙腿失去力量。媽媽得知結果,哭了起來,兩眼發直,全身發抖,披頭散發,哭得喘不過氣來,哭得鼻涕眼淚大把抓,一面哭一面往地下擤鼻涕,擤了滿地,淚水多得也涌泉似的。
后來我爸背著我跑遍鎮里和縣里的醫院,不但花光了積蓄,還欠下了不少債務,可最終只換來“終身殘疾”的診斷。當同齡孩子在田野里奔跑時,我的世界只剩下方寸之間的板凳。
就在那一夜,歡快的日子像一道黑色的屏障,把我和過去割開,留下給我的卻是滿腦子疑問、恐懼、孤獨、無助和冤屈,是被黑暗的謎團重重包圍的樣子,是天塌地陷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像我媽養的兔子,被拔光了毛,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包抄著我,撕裂著我,隨時可能爆掉,四分五裂。
看著同齡的孩子在我眼前蹦來跳去,聽著他們玩耍時的歡快聲音,我多想在天高云淡、陽光燦爛的日子里,看看橋下的河水輕快地流向遠方,看看那水草邊浮著一團團黏糊糊的青蛙卵,還有那已經孵化了,鼓涌著無數的小尾巴蝌蚪。
我還想伏在池塘邊的木架上,看著那柳下的清風吹著塘水,起了粼粼的波紋;看著幾只白毛的鴨子漂浮在綠水上,將嘴插到翅膀里去,在那里打盹,心里就想著,我還不如那鴨子自由,未免又傷感了。
深秋后,我只能在屋里靜靜地呆坐著。但我總想做個方寸世界里的主宰,于是我就看霜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因為我媽告訴我,霜花跟云彩脾性一樣,姿態妖嬈,變幻萬千。它們有的像器皿,如鍋碗杯盞;有的像動物,如牛馬豬羊;有的像植物,如樹木花朵;還有的像珠鏈、房屋、星辰、田壟、閃電、飛鳥。一扇掛滿了霜花的窗戶,就是一個大千世界。可惜霜花臉皮薄,一摸就破相了。像蝴蝶的,蹤影全無了,好像誰把蝴蝶捉走了;像花朵的,只剩光桿兒了,好像小姑娘把花兒給采了;像碗的,出了個窟窿,好像淘氣的小寶用石子把碗砸破了;像豬的,沒了腦袋,好像屠夫提著屠刀來過了;像樹的,枝椏間有了圓孔,就像吊了個鳥窩,如果霞光好,圓孔里金光流溢,這個鳥窩就成了金鳥窩了。
幸好,我有個善解人意的弟弟,楚文和我在長相上迥然不同。我屬于清秀型的男孩,瘦而高,臉盤不大,下巴有些尖,眼睛很大,說話聲音輕慢些;楚文呢,四方大臉、細長的眼睛、塌鼻子、大嘴巴,嗓音很粗,屬于那種憨頭憨腦的男孩。
可就是這個看上去弱小的弟弟,為我撐起了一片天空。
我五歲的時候,面臨第一個難題:行動不便如何上學?
我爸思慮良久,提出讓年僅四歲的楚文陪我上學,慶幸的是,學校破例同意我這對“特殊同桌”。從此,我兄弟倆開啟了從學前班到高中的“捆綁式”求學路。
八歲的楚文愛鉆研,有一天他想飛起來,于是按著飛機的飛行原理,來到村頭的大榕樹下,一只手抱住大樹,一只手張開,圍著大樹轉了一圈又一圈,越轉越快。突然,我看見他似乎頭昏腦脹,快要倒下來了。不一會兒,他松開了手,雙腳一蹬,兩只“翅膀”用力扇動了幾下。誰知,他還沒飛上去,就掉了下來。眼冒金星的他,疼得哇哇大哭,半天才吃力地爬起來。其實我知道楚文的性格,他就是想讓我開心點。
三年級時,我和楚文轉學到了中心小學開始寄宿,他對爸爸說:“爸爸,你太累了,以后我來背哥哥上學吧!”
在那一瞬間,我的整個心靈完全被楚文可貴的精神占據了。我覺得他的心靈之中在那時那刻充滿了愛,充滿了同情,充滿了一種詩一般的感情!我那么強烈地被楚文感動了!強烈地被充滿在他心靈之中的詩一樣的情感所感動了!我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對著他磕了一個響頭。
于是,八歲的楚文從我爸手中接過了背我上學的責任。那時候,每天清晨五點半,瘦小的楚文就背著比自己重的哥哥,在宿舍、教室、食堂間來回穿梭。
周末回家的山路只能容一個人走。楚文背著我,為了他能輕松點,我常常說些從書本上看來的笑話,偶爾遇到上山下山的大人只好避在一旁讓行。山勢時而陡,時而緩,每走一里路,楚文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有一次,兩個背著竹簍的老人家從我們身邊趕過去,看樣子有七十歲,卻比年輕人還走得快。我一點兒也不驚奇,因為老人家是常年住在山里,經常這樣爬山,習慣成自然了。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健步如飛啊!這樣的話,楚文就不會這么累了!
有一個周末,我爸我媽有事外出了,楚文去了菜地摘菜。想著楚文每天那么辛苦背著我,我決定做頓飯,好好犒勞一下他。我準備做紅燒肉。我把肉洗干凈放在案板上用力切,可是怎么也切不動,只好使勁亂砍,有的切得大,有的切得小,難看死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于將肉切好了。我把肉放進鍋里,加上調料,蓋上蓋子,開始煮了起來。我接著準備炒雞蛋。我先從籃子里拿來雞蛋,結果沒放好,雞蛋掉地上了。這時,我聞到一股怪味,我連忙拿開鍋蓋一看,原來是煮紅燒肉時放的水太少了,把肉都煮糊了。于是我馬上采取補救措施,又在鍋里放了一點水。那一餐飯,楚文吃得很開心,因為是我專門為他做的。
我問楚文累不累?他說讀小學時背我上學有點累,路上時不時要休息一下,下雨天就由我撐一把傘,他就努力屏一口氣背著我上樓。隨著年齡的增長,楚文背我上學就輕松了很多。樂觀向上的楚文認為背哥哥上學并不辛苦,反而覺得照顧哥哥是他的“使命”,這種“使命”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楚文說:“希望哥哥因為我的陪伴,眼中多些希望,臉上添點笑容。”
這話至今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雖然這是一句極其簡單的話,卻讓楚文堅持了十余年之久。
由于身體上的不便,我曾多次想過放棄學業,楚文總會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哥,別泄氣,有我在!”
可天氣的問題,楚文卻幫不了我,我最怕酷暑和寒冬了。酷暑時,白天太陽的光線像是千萬根高溫銀針刺痛人們的皮膚,地上像著了火。到了晚上,宿舍仍像個蒸籠似的,讓人無法入睡。而寒冷冬季,在宿舍的后半夜只有安睡才能將消耗降到最低,才能忘記刺入骨髓的寒冷。有時我卻是睡不著,只好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無論眼睛如何努力,感覺前方盡頭還是無邊的黑暗,只能說些自己心里能聽懂的喃喃低語。有一晚我仰臥在床上,一動不動,兩眼愣怔,仿佛癡傻了似的,死死盯住宿舍里的每樣東西看,但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想著想著,我突然想起了七年級校運會的那次跳繩比賽。
當時的校運會,其中有一個集體項目是跳繩比賽。為了能夠取得好成績,在烈日下,同學們練了許多遍,他們不停地互相鼓勵。一直該訓練了很久,沒有一個人不是汗流滿面,沒有一個人不是筋疲力盡,但自始自終都沒有人提出要休息。我看到楚文練習后真的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摔在地上,不靠同學拉一把,根本爬不起來。放學時,我不讓楚文背我,但他還是背了我。
同學們練習了一周后,終于迎來了緊張的時刻。“加油!加油!”這催人奮進的助威聲,伴隨著繩子的轉動聲,在操場的上空激起一陣又一陣的聲浪。正在進行的是我們班一分鐘計時跳繩比賽,兄弟班的同學們都趕來觀看,為我們助威。
臨下課時,在教室里聽到廣播說我們班的跳繩成績是年級第一名的時候,同學們高興地歡呼起來。我抬起頭,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灑進教室,灑在每位同學的身上。透過他們的笑臉,我仿佛看到了他們那一顆顆喜悅的心。
晚上睡覺,我睡不大好。后半夜時,我做夢了,夢見我騎馬夜涉江河,水漲流急,又是漆黑之夜,伸手不見五指,但在這緊急關頭,馬仰起脖頸微微嘶鳴了一聲,甩了甩尾巴就踏入河中。我只覺得水在周圍旋轉,幾次被卷入漩渦,我一提韁繩,馬便跳躍而起。后來,在最深的河心,它竟展開四蹄,浮游起來,它不但勇敢,而且那樣機敏。
醒來后,我再也睡不,斷定這個夢就是要我像馬那樣勇敢、那樣機敏!
從此以后,我再也不害怕遇到困難了,無論是生活上的,還是學習上的。
有一次,林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一道題之后,就站在講臺上笑瞇瞇地看著我們做。同學們連忙拿出練習本,“刷刷刷”在紙上寫了起來。不一會兒,紙上就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學算式,有的同學甚至用了好幾頁紙,好像題目很難。可是,我只是在紙上寫了幾個式子,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就舉起了手。
老師說我這個尖子生的答案錯了,我像泄氣的皮球一樣趴在了桌子上,同學們也都喪氣地停下了手中的筆。教室里靜得出奇,同學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沒有人拔弄手指,沒有人整理東西,沒有人竊竊私語,更沒有人談笑,林老師在教室里踱來踱去。教室里似乎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團迷茫、一片沉默······
在這一刻,我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如何提高準確做題的速度?如何更好地提高自己的思維能力?我苦思良久,才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去圖書館。
這時的我,雙腿有了好轉,能夠在平坦的道路上短時間內行走,但我仍然無法長時間行走或攀爬樓梯。楚文的肩膀,依然是我不可或缺的支持。
在楚文的幫助下,周末我去了縣里的圖書館。在那里,每個人的心思都完全放在書本上。來看書的人個個都衣著整潔,神情專注。沒有一個人大聲說話,每個人都在安安靜靜地讀著自己喜歡的書,走路的時候腳步也都是輕輕的,我甚至能聽到他們翻動手中書頁的聲音。每一本書、每一本雜志都靜靜地等著人去翻閱、去欣賞。整個閱覽室清清涼涼、干干凈凈的,地上鋪了棕色的地板,窗邊放了一些盆景,淡藍色的窗簾和一塵不染的桌椅,空氣中飄動的縷縷書香,真讓人不忍離開。
我深深地愛上了這種氛圍,從此以后,每到周末,我都讓楚文送我過來。
就是楚文的一直守護,讓我重燃斗志,最后以全縣前茅的成績,連年獲評“三好學生”,用了滿墻的獎狀證明了自己。
高三時,我們的身影總是最早出現在教室的晨光中,最晚消失在夜幕下的燈火里。我們用勤奮和堅持照亮求知路,當學習中遇到難題,楚文毫不猶豫地向老師請教,然后回來與我一起探討,達到共同進步的目的。
當兩張廣東科技學院錄取通知書并排躺在木桌上,我和楚文相視一笑,因為這是他用稚嫩的肩膀和執著的信念,在命運的溝壑中,蹚出了一條光明之路。
突然,一只又粗又硬的大手握住我的手,微微地,卻又是充滿感情地晃了一下,我回頭一看,原來我爸。頓時萬端感觸一齊涌上我的心頭。喜的是,我馬上要離開這個地方了,因為我恨這個地方,在這兒嘗盡了委屈和痛苦;當然,我也愛這地方,這兒磨練和升華了我的性格和意志,教會了我許多學習的本領和知識。
去學院的前一晚,我和楚文來到那棵銀杏樹下,那是三年級時爸爸親自挑好的幼苗讓我們種下的,也是后來我和楚文立約的地方。
因為銀杏樹生命力極強、又是一種力爭上游的一種樹,所以我爸希望我能夠學習它的精神。那時它還沒有碗口粗細,它卻努力向上發展,不折不撓,對抗著西北風。曾有一回,薄暮降臨,夕陽橫穿過樹枝照射過來,讓躺在樹底下的我睜不開眼睛。在我周圍,葉叢中,地面上,到處是晃晃悠悠的亮點子,宛如翻飛的峰鳥,抖落片片羽毛。四下里靜悄悄的,樹叢之中仿佛散發著溫馨的氣息。瞬間,彷徨多日的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又開始跳動,血液像一江乳汁在我的肉體里流淌,我決心學習銀杏向陽而生的精神。
如今,這棵小銀杏樹已經長成大銀杏樹。有筆直的樹干和向上伸展的枝椏。它的樹干,像是加以人工似的,直沖云霄;它所有的椏枝呢,一律向上,緊緊靠攏著,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成為一束,基本無橫斜逸出。它那高大的身軀挺立在天地間,一根根枝椏向上蓬勃地伸展著,顯得那么偉岸、質樸、純潔。
月亮出來了。月亮穿云破霧,時而皎潔,時而昏蒙。空中,清光浮漫。地上,葉影斑駁。遠處的呼喊悄然遁去時,近處紛紛然浮起嘈雜。我和楚文倚樹而坐,四周密密麻麻的燈火伸展進無邊的黑夜。不一樣的是,樹上繁茂的枝葉在輕風的摩挲下發出輕響。不一樣的還有:今夜我們放飛自由,今夜我們可以讓開懷暢飲。
第二天一早,我和楚文帶著爸爸媽媽的希冀,帶著全村人的祝福,來到了市區。這是我第一次到市里,我爸執意要帶我四處看看,再去學院。
整個城市籠罩在霧中,放眼望去,北江河兩岸高樓大廈林立,漸漸低下去,直到過了幾條橋,才雜亂無章地向四面擴展。城那邊的原野,又漸漸高起來。在花園酒店的餐廳里,我們居高臨下,騁目全景,靜止得煞似一幅風景畫;停泊的船只,全擠在一個角落里;河流繞過蔥綠的小島,形成一個個弧形的河灣。林蔭路兩旁枝繁葉茂的樹木,像一叢叢綠色的荊棘,夾雜在房屋中間。雨水未干的屋頂,閃閃發光,但依地勢高低不同,光彩強弱不一。
突然,西邊的方向,烏云密布,似黑浪洶涌,滾滾而來;后面,一道道陽光,越過云頭,像一支支金箭,高懸空中,而天空的其余部分,看不到一絲云翳,瓷器般白晃晃的。一陣狂風,刮得棵棵榕樹彎下腰,接著一陣驟雨,嘩嘩啦啦打在碧綠的葉子上。不多一會兒,雨霽日出,蝴蝶飛來飛去,麻雀在水淋淋的灌木叢里拍打翅膀,水泥地上的積水帶著粉紅色的金合歡花,汩汩流淌。
楚文擔心爸爸趕不及下午回縣里的車,就讓爸爸先回去,爸爸得知市區有直達學院的公交車,這才放心地回家。
陽光下,我爸的背影濺起凄慘的白光,堅硬而嶙峋——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涌我上心頭。我爸的一生都是在自己的那幾畝田里佝僂著前行的。一天天,一年年,他就像一個倔強的牧民看護著自己的羊群,就像一個固執的漁民守望著自己的魚塘,不眠不休,不離不棄!他只為賺取更多的錢供我和楚文讀書。
稻子,就是我爸的攢錢罐。他用自己最虔誠的跪拜來侍弄稻子——育秧、插秧、施肥、打藥、鋤草,每一個環節他都一絲不茍,就像培育著襁褓中的嬰兒。那些歲月,我爸就是用自己堅定的腳步,贏弱的肩膀種下金燦燦的稻子,背起一家豐滿的希望——我們的學費、過年的新衣、噴香的飯菜,還有久違的微笑。
我爸年輕時很結實的,他什么也不怕,再大的風雨也敢往里鉆。風雨越大,父親就越擔心田里的稻子。有時,我爸說聲要去田里看看,就被我媽眼明手快地攔住了。他雖然戴上我媽尋來的斗笠,但一出門,風就將它刮跑了。于是我爸跟著風跑,終于跑在風前面將斗笠拾起來,繼續往田里跑去。
田里的螞蟥不像蟻蟲和其他蟲子,叮在身上,人動一下就開溜,警覺得很。螞蟥是個笨蛋、癩皮狗,叮在身上,是根本扯不下來的。每次我爸從田里回來,就坐在板凳上,非常有耐心又有竅門,慢慢地輕輕地撓著螞蟥,撓得它癢癢的,它才會松口溜掉。
我心疼地對我爸說:“爸,你每次都被螞蟥吸了那么血,你不怕嗎?”
我爸笑著說:“傻孩子,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被它們咬了幾下而已。”
看著我爸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七年級開學的第一個周末回家,我對我爸說我不想去學校讀書了,因為楚文很累,我也很累。其實,我不敢告訴他,真正的原因是我被同學嘲笑辱罵。我爸邁著大步,在堂屋里踱來踱去,手里攥著我那本翻開的書,眼珠子碌碌亂轉,氣鼓鼓的,簡直透不過氣來,像中了風一樣。然后,他徑直向我走過來,雙臂交叉,往我面前一站。他大聲地呵斥道:“你現在不讀書,將來能干什么?趁我和你媽還年輕,還能照顧你多幾年。將來等我們老了,你要依靠誰?難道你還想依靠你弟?你弟也會長大,也要娶妻生子!所以,只有讀書,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再苦再累,你也要咬牙給我堅持下去!”他沉默了一會再叮囑一句:“命運會捉弄我們每一個人,在如意的時候,我們不能得意忘形,在困頓的時候,我們也不能灰心消沉,一切陰霾終將散去。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
想到這,我不禁眼中涌滿了淚,我衷心感謝我爸說的那些話,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雖是一些令人心酸的往事,但我經常回想起這些往事。我回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品味得更多的是馨香的甜,感受得更多的是溫暖的愛;一種甘草根一般帶有中藥的酸澀的甜,一種使我心靈得到巨大滿足的愛·····
在去學院的公交車上,我貪婪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風景看累了,我才扭頭看了看在沉睡的楚文,只見他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黑,皺著眉頭,兩條眉毛就像兩道黑線。他的雙唇緊閉,細長的脖子上青筋突起,甚至連鼻孔都張大了,像頭饑餓的野獸。我知道,楚文是累了,那就讓他安靜地休息吧。
大概半個小時后,我們到了學院后,在迎接新生的學長的幫助下,我們很快就注冊好、安頓好。
當天空、夕陽、學院,一切都在悄然隱退,繼之而來的是流動的空氣,還有夕陽燃燒天空的聲音,我真的看見無形的空氣和空氣流動的姿態,它們像火焰一樣流動,而且似乎馬上會溢出天外。流動的空氣,夕陽燃燒的聲音,這些東西如同黑暗一般,一點點擴張開來,把我包裹起來。就這樣,豁然間,我感到自己身體仿佛被一種熟悉的電流接通,通體發亮,渾身輕飄,感覺是自己軀體頓時也化作一股氣,像火焰一樣燃燒起來,流動起來,蒸發起來,向遙遠的天外騰云駕霧起來。與此同時,一線清亮的聲音,翩翩如蝶一般飄來······這就是我命運中的天外之音,是天籟、是光芒、是火焰、是精靈,需要我隨時用手機記錄下來。
晚上是篝火晚會。雄壯的樂曲聲響了起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響起來了,幾名手持火把的同學精神抖擻地跑了過來。他們繞場一周后,將火把投向柴堆,“呼啦”一下,篝火熊燃燒起來。頓時,歡呼聲、樂曲聲、舞步聲交織在一起,一下子就把晚會推向了高潮。在晚風的吹拂下,篝火越燒越旺,映紅了同學們的臉龐。大家手拉著手,踏著歡快的節奏,那剛勁豪放的舞姿和濃郁的鄉土氣息,令人心花怒放。
雖然我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同學們,但就是這個篝火晚會,讓我覺得大學生活是美好的,未來是有希望的。
楚文、同學們和老師們傳授給我的知識,都成了輔助我跳過人生激流的磐石,成了指引我渡過人生風浪的燈塔。我的成長經歷猶如一部有意義的電影,段段都充實飽滿,并令人回味。
這時,我暗暗下決心,等我畢業了,一定和楚文回到家鄉,把家鄉建設得更美。因為嶺背山平均海拔六百米,森林資源非常豐富。它綿亙數百里,一路向北,起起伏伏的,初始南北走向,到了佛岡縣,它似乎厭倦了一個姿勢向前,調皮起來,這條彩練忽然打了結,山脈呈東西走向。它這浪漫的轉筆,給那一帶的山巒,帶來了不一樣的氣象,峰巒峻拔,林木茂盛,溪流縱橫。它還像一條舞動著的彩練,春夏時節被暖風吹拂得綠意盈盈,秋季讓霜染得五彩斑斕,冬天則被一場接著一場的雪,裝扮得通體潔白。
如今,在大學校園里,我和楚文這對兄弟依然形影不離,人生雖有負重,卻始終并肩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