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自習室
紙好如此
人生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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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一切手工,充滿敬意。手工,不是手藝。
(一)
比如愛因斯坦的三根小板凳的故事:
在一堂手工課上,愛因斯坦勉為其難的拿出了一根歪瓜裂棗的小板凳,老師當場笑了,她嚴肅教育愛因斯坦,請問世界上還有比這更難看的小板凳嗎?!
要是換一個中國人,當場就蒙了或者哭了。愛因斯坦的偉大在于他完全忽視了這句話的語氣:一個疑問號加一個感嘆號。他只聽到了一個疑問號。
對一個偉大的科學家而言,疑問號就是句號。剎那間,他拿出兩張小板凳,淡定了說了一句:有的。這是我第一次和第二次制作的,交給您的這個已經(jīng)是第三只了。雖然它還不能令人滿意,但總比前兩個要好一些。
老師看到前兩根板凳丑傷心,當場就哭了,這孩子他媽的太用功了!情商太低了!
所以愛因斯坦日后成為了一個偉大的科學家。
我喜歡這樣的真誠坦率的感性和無視他人情感的理性。
我對這樣的手工,充滿敬意。三根板凳擱在一起,不要說做工,從藝術角度來說,起碼算得上一件行為藝術品。
(二)
有一年,我去《中華手工》應聘,面試作文就是“中華手工”。
那時候還沒有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說法,我流傳于民間的各種手藝一竅不通,對傳統(tǒng)文化一竅不通,談到中華,我只記得有人說過為中華崛起而讀書。于是我讀了19年書到后來已經(jīng)記不得為了什么而讀書了,但是中華真的崛起了,我不知道這兩者有沒有關系。我只知道我讀了很多書,但是中華文明中華文化中華傳統(tǒng),我完全一篇空白。
我能想起的手工,就是小時候玩的東東,比如折紙,比如竹蜻蜓,紙飛機、鐵環(huán),比如爸爸的編織的漁網(wǎng)讓我吃了好多長江里的魚。
比如,沙子。
大城市里面沙子的代名詞是塵埃,灰塵,水泥,粉塵,這種對健康不好東西,其實沙子就是沙子。沙子是小朋友最喜歡的玩具。
龍湖時代天街或者SM廣場里有決明子沙池,沙池里有塑料玩具,孩子們玩著沙子,婆婆們看著孩子,我路過的時候看著婆婆們,這就由一個真實的空間構成了詭異的世界,決明子是安全的,健康的,即使吃下去無礙的,不像沙子,孩子們、婆婆們都很享受這樣的玩耍,作為一個旁觀者,我不明覺厲、細思極恐。
真正的沙子絕對不是安全的,就像真正的刀子。
沙子具有不同的形態(tài),我親眼見到一個女孩在人行道旁邊的花壇里,獨自一人把沙子做成稀飯,做成干飯,蛋糕,以及真正的沙做的沙拉。。滿滿的擺了一地。。我路過的時候,找她要了一碗稀飯吃,然后就走了。因為真的很好吃,我說,小妹妹,你真是好手藝啊!她覺得很高興,居然忘記找我收錢。
大多數(shù)人會為沙畫而感動,卻對這種沙飯無動于衷。前者是藝術、后者是真實。前者是手藝,后者連手工都算不上,前者是對生活的提煉,后者就是生活本身。
我對這樣的手工,充滿敬意。
所以,第二次我路過那里的時候,我送給她一只貓當寵物,以及一只大雁給她做食物。她不會殺大雁,于是我?guī)退逭袅舜笱悖驗樗岵坏冒汛笱愦笮栋藟K。
臨走的時候,我對她說,下次把你哥哥叫上,我?guī)愀绺缛ゴ颢C,屠殺動物這種血腥的事情,交給男孩子干就好了,記得換一種說法,叫打獵。
貓和大雁,都在我的錢包里,一張紙折得貓,一張紙折的大雁。
(三)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說的折紙故事有點像童話,或者說是在講怎么和小妹兒一起在辦嘎嘎酒!太娘了。
我覺得也是,就拿2012雨果獎最佳短篇科幻小說,美籍華人劉宇昆的《折紙》來說吧,至多只能算軟科幻,就是那種不給你講科學原理,只會煽情的童話。
好吧,換一個小崽兒怎么折紙的故事講。
象我這樣的70后,從小都是折紙專家。最接地氣的玩法是,把香煙盒折疊成三角塊,再地上扇。這種活動需要極高的身體協(xié)調(diào)性,因為你必須把若干紙塊扇翻而其他保持不動,直到最后都變成背面。然后你就可以把地上的三角塊全部贏走。
這種體育運動需要極高的洞察力,如何選取扇的角度?手型如何控制?最重要的是,你還得熟悉自己那個三角塊的性能,輕重厚薄,折疊的時候簡直就是技術活。
所以,折紙真的很陶冶情操。
我正在追溯折紙在我們生命中的歷史,你們都還記得,沒有幾個家長贊成這種不健康的活動,唯一的理由就是太臟了,而且是在賭博。他們完全忽視了:
1、這種廢物利用的活動甚至讓老爸吸煙多了那么點理由。
2、折疊三角塊的活動是手腦并用的益智活動。
3、最后靠自己的紙塊決定勝負的時候,不僅考驗了自己臨場不亂的意志,而且促進自己深入思考如何把三角板折疊得更好!
我不是在為這種極不健康且不純粹的折紙活動翻案,我只是在追溯折紙是怎么進入我的生活的。
不得不說的是我們的世界正是由這塊神奇的等邊直角三角形打開。正像某個時候,老師告訴你:三角形是幾何世界的基礎。那個時候真是一個糟糕的時候,因為,我們生命中的某些東西,就這樣變得無趣了。
折紙變成了幾何。
這是一種深奧的數(shù)學,在教科書的封面上,“幾何”二字是文藝青年們看不懂的,雖然這并不妨礙他們使用幾何來描述世界,比如:你個方腦殼,老子這輩子遇到你才是豌豆?jié)L屁眼——遇圓哦。你看,方圓都懂,就是不懂幾何。除非你把幾何放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詩歌詩詞里面去講,比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這樣一來,他們一下就懂了。
我人生認識的第一個等邊直角三角形,是魁門的煙殼折疊而成。這個折疊的基本型,就是一個莫比烏斯環(huán)。
數(shù)學上的莫比烏斯環(huán)對應于語文中的一種修辭手法,叫“回環(huán)”。
幾天前,鹿溪自習室薇薇心動讀書會,有個讀者朗讀了一段《天真的人類學家》這本書中的一段對白:
多瓦悠人的解釋總是繞圈子打轉(zhuǎn)。
我問:“你為啥這么做?”
“因為它是好的。”
“為什么它是好的?”
“因為祖先要我們這么做。”
我狡猾問道:“祖先為什么要你這么做?”
“因為它是好的。”
我永遠打不敗這些祖先——他們一切解釋的起始與結束。
在重慶辦南區(qū)南溫泉,有一副對聯(lián):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換個說法,幾何就是折紙,回環(huán)就是對折。
人生幾何?紙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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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鹿溪客 飛機碼頭 2014-10-08 甲午年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