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失眠了,輾轉(zhuǎn)反側(cè)間倏地明白了,明天你將第一次獨自遠行,我又怎能安睡?打開燈,你甜夢正酣,親親你的臉,我開始想你了。。。。。。
過了安檢,你大步向前,我明白你的興奮和向往,卻不料在拐角處,你忽然轉(zhuǎn)身揮手Bye。你知道嗎,那一刻我多么感慨——那既是你對我的眷戀,也是對我眷戀你的感念。
小時候的你一直問我,出生之前你在哪里,我說你在天上飛啊飛,然后看到了我就想讓我做你的媽媽,然后就跑到我的肚子里來了。"真的嗎?“你的眼神好奇又疑惑,”“當(dāng)然!”我真誠地看著你。你也曾一度害怕時間,害怕我終將先你離開這個世界。雖然有些觀點傾向于讓孩子盡早懂得死亡的意義,可我告訴你古代有個叫彭祖的人活了八百歲,媽媽起碼也會陪你到兩百歲再上天堂。我想,那一刻你更需要的是我?guī)Ыo你的安全感,而不是所謂真理來加深你的恐懼。那年春天,你還是幼兒園中班的小朋友,臥室燈壞了,我們靠在床頭,開著臺燈講故事。“媽媽,雖然我們家很小,但我覺得我們生活的很豪華!”你沒來由地插了一句,“嗯,豪華是溫馨的意思嗎?” “嗯!嗯!”你使勁點頭,忽明忽暗的小臉散發(fā)著異樣的光彩。
你漸漸長大,個頭和思想都日新月異,我們的沖突也越來越多。
爭吵激烈時,你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撲過來想要打我,我抓住你的胳膊,你動彈不得卻依然咬牙切齒地說:“我從沒見過你這么壞的人!”有時,我們唇槍舌劍,針鋒相對,你會忽然停下,委屈地問:“你就不能讓我贏一次嗎?”這種時候,盛怒的我往往心里一軟,看著你的眼淚就要流下來,緊緊地把摟你在懷里,你便放聲大哭,我并不勸阻,直到你再也哭不動了。“你剛才是不是特別生氣,特別恨媽媽?“”對呀,恨不得把你一腳踢翻在地,再狠狠踩上幾腳,可惜就是動不了。"你兀自笑了。我也笑了“假設(shè)你剛才有能力,真的把媽媽踢翻在地,再踩上幾腳,那我肯定受傷了,倒在地上都起不來,很可能還會流血,你覺得你會很開心嗎?””不會,我會很難過,也很害怕。“你想了一下認真地說。“我也是,剛才恨不得把你一巴掌打扁,氣死我了!可是我也沒有,我知道打扁你后我會多么心疼多么后悔。你看,情緒和行為是兩回事,情緒是自由的,當(dāng)你生氣的時候你怎么樣想都可以,但你如果把情緒付諸實施變成具體的行為,就會造成傷害,那樣的結(jié)果是你自己也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行為是需要被約束的,你說對嗎?”“對!”“有句話叫做‘沖動是魔鬼’,有的人就是因為一時沒約束自己,做出了讓自己后悔一輩子的事。那你現(xiàn)在還想把媽媽踢翻在地么?”“當(dāng)然不想啦!你還想把我打扁嗎?”你雙手吊我脖子上晃來晃去,“你說呢?”我們又笑成了一團。
你的情感也越來越細膩,越來越善于表達。
我的生日剛好是個周六,你打了個招呼就下樓了,然后我一開門眼前竟是束漂亮的鮮花,還有你的祝福。你洋洋得意地細數(shù)著你幾天前就跟花店下了定,并為什么要選這幾種花。那個瞬間,感動變成了一個過于單薄的詞,百感交集中擁抱你成為我唯一的語言。我聽到了你呯呯的心跳,我又何嘗不是?卻只是萬語千言的靜默。你說還有禮物,帶我去那個前幾天我提到過的,山海相連的咖啡館看落日,你說,要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公主。那天你付了所有的費用,包括打的,而我,在你妥貼的心意里真的有公主的感覺。
我們是母女,不知不覺中卻更像朋友。
你從小山丘下來一路小跑,拉起我要帶我去領(lǐng)略你剛剛發(fā)現(xiàn)的山頂風(fēng)光。“你閉上眼睛,用心感受,風(fēng)一吹是不是感覺自己像飛一樣?”睜開眼,山下是一片開闊的海,眼前是你急切想跟我分享感受的緋紅臉頰和閃著星星的眼睛。
你是那么愛美,總是流連那些漂亮的化妝品和衣物,我們便一起學(xué)習(xí)化妝,一起交流一件漂亮衣服細膩的面料,精致的做工,講究的配飾。到如今,你可以自己化好演出的妝容,也能大概判斷一件衣服的優(yōu)劣。
一抬頭,看見一只壁虎正在廚房的墻上,“小美快看,壁虎!”待正在寫作業(yè)的你趕過來時,它已消失不見。“媽媽,它為什么叫壁虎?”“嗯,壁嘛,我想是指它可以在墻壁上爬,虎是指它吃蚊子蜘蛛什么的?”我狐疑。“那我們百度一下。”解決了問題,我們依舊各自忙碌互不干擾。
門口住著燕子一家,出門回家你總是喜歡同它們打個招呼,雛燕嘰嘰喳喳出生了,“燕寶寶哦!”你喃喃說著,仿佛怕驚到了它們。樓道粉刷,燕子窩整個掉了下來,看著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燕子,你驚恐地問我“它們都死了嗎?”抽泣慢慢變成了慟哭。“我們?nèi)グ苍崴鼈兒脝幔俊?“我要穿白色的衣服去,你也穿,好嗎?” “嗯,” 我真的也好難過。
“花瓣剛才在砸在我臉上了,你看,好美哦!”你拿著一朵洋紫荊滿臉驚喜。“真的好美,把你砸疼了嗎?” “沒有,它那么輕。” “是呀,它那么輕,是砸在你臉上的嗎?” “是飄,飄落在我臉上的。”
孩子總是充滿好奇,樂于嘗試的,你當(dāng)然也不例外。所以你要洗碗,拖地,刷馬桶時,我總是滿足你,雖然不得不經(jīng)常由我來善后,還得付你工資,但我知道這是你的“蜜糖”。而你也展現(xiàn)了我始料未及的耐性,那年整整一個暑假,馬桶都是你刷的,且刷的越來越干凈。看我用信用卡付款,你也躍躍欲試,自那以后只要你愿意,信用卡付款都是你來操作,并順勢知道了我所有IP,EP各種付款密碼。從來不擔(dān)心你會因此而亂買東西,事實這種情形也從未發(fā)生。
你九歲多了,漸漸接近所謂叛逆期,我卻并不擔(dān)心。你的大小事情最終決定權(quán)都在你手里,甚至搬不搬家這樣的事情我也同你商量,聽取你的想法。我從不要求你聽話,更不會玻璃心地把你表達自我當(dāng)成頂撞,我從不集權(quán),你的叛逆又從何而來。
你九歲多了,我們之間正從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強烈親密不著痕跡地向各自獨立、相互尊重的得體退出過渡,我無限眷戀你對我的完全依賴,無條件信任,你粉嘟嘟咿呀學(xué)語的樣子仿佛就在昨天,可同時又必須鼓勵你探索未知,觸摸世界,因為我知道,你,是生命對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你不屬于我,不屬于任何人,你只屬于你自己。
生了孩子并不等于自動升級為一個合格的媽媽,你和我,一個小小孩,一個大小孩,我們結(jié)伴而行,你籍由我走向獨立,慢慢學(xué)習(xí)擁抱這個世界,我籍由你看見自己的無知,局限,創(chuàng)傷和欲望,開始學(xué)習(xí)如何完善自己。這一路上必是愛伴著傷害,爭吵伴著妥協(xié),憤怒伴著理解,怨恨伴著感激,而正是這些詮釋了陪伴的意義,讓我們篤信內(nèi)心,有勇氣去窺探生命的秘密,觸碰不易察覺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