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空飄下細碎的雪屑，涼涼的秋風帶有刺骨的寒意時，不覺間已是到了冬天。

楊齊裹著厚厚的棉襖走在校園里，猛然間發現道路兩邊的樹上不知何時已掛上了彩燈，墻壁上也貼滿了海報，寫的都是關于元旦晚會什么的。

楊齊心里不免惆悵，他還記得幾天前的圣誕節，校園里也是被一種濃郁的節日氣氛包圍著，似乎是過了二十來年的春節過得實在是煩了，這種洋節對于年輕人來說充滿著新鮮感和吸引力，可不是嘛，人們對新鮮又好看的東西總是趨之若鶩，總之那個圣誕節硬是被大學生們過出了比新年還熱鬧的景象?？墒撬臼悄欠N不喜歡熱鬧的人，因此圣誕節那天就抱著本書躺在了寢室的床上，不出意料的，寢室只有他一個人。楊齊自然感覺有些寂寞，只好安慰自己:做學問要耐得住寂寞！

晚上郝連來找他，手里拿著兩個蘋果，得意的說道：“這是阿云送我的蘋果，怎么樣，是不是又大又紅很想咬一口?！”阿云就是前面提到的郝連喜歡的那個女生，自那次劇院看電影后郝連就開始對女生發起猛烈的追求攻勢，很快兩人就在一起了。

楊齊知道這個消息后不住的感嘆，不愧是能背下整本課本的人，連把妹都這么在行！看到郝連故意拿來顯擺的蘋果，楊齊選擇沉默。郝連看到某人不配合，顯擺的欲望也沒了，就把一個蘋果扔進了楊齊懷里，“算了，看你孤家寡人一個怪可憐的，我就忍痛割愛，賞你一個吧?！闭f完不等楊齊反應就哼著歌邁著歡快的步子離開了。當晚臨睡時，室友們紛紛把當天穿的襪子掛在了床頭，寢室里頓時彌漫著熏人的腳臭味，楊齊只好懷抱著郝連給的蘋果縮進了被子里，也算是圣誕節的安慰。

使勁的甩了甩頭，楊齊暗自下定了決心，盡管自己不喜歡熱鬧，但節日一個人過畢竟也太凄涼了。遂抬頭仔細一看，海報上寫到：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八點，將在小禮堂舉行元旦舞會，希望才子佳人們踴躍參加。

很快就到了三十一號，楊齊拿出壓在箱底很久的那套西裝，那還是剛開學那會兒為了參加系上的辨答賽買的。穿上西裝，披件呢子大衣，打上領帶，踏著皮鞋，站在鏡子前整個人的自信感瞬間往上飚了好幾個度。來寢室找他的郝連站在門口先是呆了幾秒，把神智找回來后滿臉不可思議道：“看來人還是得靠衣裝啊，這么一穿直接把平時那股傻氣給穿沒了?！睏铨R聽完覺得不對勁，正要反駁，郝連又皺著眉道：“不行啊，你穿成這樣我怎么帶你出去玩呢，這樣風頭都被你搶了。不行不行，你趕緊換回去。”

“等下?！睏铨R整了整領帶，緩緩地說道：“誰說我要跟你出去玩了?！焙逻B挑了下眉，好笑道，“難道你還有約不成？”“對！”楊齊故作神秘的擠了擠眼，“我今天有約了?！闭f完徑直往樓梯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郝連在那里抓頭發，難道榆木頭也會開竅？

楊齊一路上故意磨磨蹭蹭，等他到達小禮堂時舞會果然已經開始了，一雙雙男女在禮堂里不停地旋轉、畫圈，剛踏進門口他就看得花了眼。好不容易適應了令人暈眩的環境，楊齊就悄悄的選擇了一處人少的角落，正在四處打量時，等下！那個正在和一個男生擁著跳舞的女生不是李比男嗎？！楊齊強烈忍住了轉身逃跑的沖動。

李比男是楊齊班上的學習委員，人如其名，是個完全能與男生媲美的女漢子，無論是力量、身形、還是嗓門。偏偏她又喜歡找男生的碴，你說男生吧，也不可能與女生實打（當然打不打得過還是未知），吵也吵不過她這個大嗓門，所以班上大部分男生看到她就是躲，楊齊也是其一。不過楊齊此刻真的很想自戳雙眼，他竟然看到李比男在和男生跳舞！簡直比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還可怕！一雙眼睛很想移開別處，不忍眼睛被眼前這駭人的一幕糟蹋了，但強烈的觀看欲望卻又驅使著他移不開眼睛，這就好比一部爛電影，明知道它難看卻又想接著看下去，好領教那難看的程度。

舞跳到一半，和李比男跳舞的那個男生突然停止了動作，對李比男說了句話，只見李比男點了點頭回了幾句話后，那男生就保持著兩條腿一前一后一只腳拖著另一只腳的姿勢往楊齊這邊“走”來，好像是一只腳受傷了不能動。待走到楊齊身邊時，立即彎下腰從鞋底覆蓋的地上撿起了一張葷菜票，迅速的揣入了口袋中然后健步如飛的走出了小禮堂。

目睹了這一過程的楊齊先是愣了幾秒，然后轉過頭看見站在他身后的李比男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楊齊總算明白過來剛才發生的事，撐著桌子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此刻剛好是換曲時間，本來是安靜的小禮堂，此刻回蕩著楊齊夸張的笑聲，于是全禮堂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李比男看向楊齊的目光里簡直快要噴出火來，簡直恨不得現在就來打他一頓。但此刻笑得找不到邊的楊齊絲毫沒有感覺，還不怕死的轉過頭邊笑邊對李比男說：“對不起啊，我實在忍不住呀，哈哈哈···”全禮堂的視線又轉到了李比男身上，恰好有幾個人也目睹了剛才那一過程，在那里竊竊私語，捂嘴低笑。

“楊齊，我看你是一個人站在這，難道你今天是一個人來參加舞會，連舞伴都沒有？”李比男的大嗓門蓋過了所有聲音，猶如炸雷響在楊齊耳邊，使他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臉上，笑聲也像收音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卡在了喉嚨里出不了聲。

小禮堂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放舞曲，圍攏上來看熱鬧的人開始議論紛紛，看楊齊的眼光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李亞男已完全不見剛才的惱怒，雙手環胸，挑釁的看著楊齊。

楊齊挺直了身軀，盡管李比男說的是真話，可男人的尊嚴是不會讓他承認的，于是字正腔圓、投擲有聲的回道：“我當然有舞伴，只是她還沒來而已，我正在等她呢?！?/p>

“哦？”李亞男故作驚訝，臉上寫滿了“我不信”三個字，“那我陪你等吧，正好見識下你的舞伴?！?/p>

她話音剛落一個清亮的女聲在安靜的禮堂里響起，“我是他今晚的舞伴。”

楊齊的心猛的一跳，他聽過這聲音。這時從人群后面走出來一個女生，她一直走到楊齊身前才停下。

楊齊緊緊的盯著眼前的白薇，她正梨渦淺笑的看著自己。幾秒后，楊齊彎下腰，左手后背，右手伸到白薇眼前，微笑著說道：“美麗的小姐，能請你跳支舞嗎？”

“跳舞！跳舞！跳舞！”周圍的人一致喊道。李比男看到自己討了個沒趣，也沒臉面再繼續待下去了，一溜煙的跑出了小禮堂。

隨著舞曲重新的響起，白薇輕輕點了點頭：“可以?！?/p>

經過一個寒假的書信往來，第二個學期剛開學楊齊和白薇就確定了戀愛關系。開學第一周的周六晚上，楊齊和郝連到南園去接自己的女朋友看電影，站在門外等待的時候，郝連搭著楊齊肩膀說道：“別人說，大學的必修課就是逃課、戀愛和掛科，一旦修好了前兩門，修第三門就是遲早的事了。仁兄已經修了其中一門，還須繼續努力修滿剩下兩門啊！”

楊齊哭笑不得，這家伙的歪理真是一套一套的。他抬頭望望天，回道：“可我覺得，只修滿一門，足矣?！?/p>

圓月掛中天，人似麻雀鬧。這種日子，已是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