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著帶薄荷綠的雨,滴滴——答答,斷斷續續不成調。滴在屋檐下,也滴落在她的心上。
寂靜,無聲。只有老歌一遍遍循環播放。
回憶像是一個黑洞,順著雨一直往下墜,直至那深不見底的去處。
十多年前,她和他情深緣淺。
最后一刻,彼此鄭重轉身,她咬牙堅定地說:“從此,都死了心吧!各安其分,各安其命,高下不相慕。”
他傷感地看著她,猶豫片刻,他上前一步伸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裝著平靜地說:“也許,我是說也許——十年,二十年后……你若記起了我,沒準我們仍會在一起。”
說完,他的臂膀略微加了一點力,但他最終還是松開了手,一狠心,邁出了門檻,沒有回頭——他害怕她會看到他眼里涌上來的淚。
后來的無數個夜晚,他一次次憶起,始終覺得那幾步是他此生走過的最最艱難的路。
從此,如落葉飄在季節的風里,流云消散在茫茫的天際,一粒沙沉入了河底,彼此淹沒在滾滾紅塵里,再無消息。
她在日記里寫下:再不要遠方和詩,只迷戀溫暖和平庸。
如此一晃,十多年的光陰匆匆。十多年里,只有唯一一次聯系,是她為了一件與感情無關的緊急事情打電話咨詢過他。
而就在早幾天,她進入一個很久沒有用過的隱秘的文字空間,無意中竟看到了他。
他也在這個空間里?
她不敢置信,點開主頁,一篇篇讀起來。
沒錯,是他無疑!那獨特的文字風格,她太熟悉了。里面,還有很多篇是他曾經為她寫的舊文。
她屏住呼吸,一篇篇讀過去,試圖從蛛絲馬跡中,推測這些年來他的生活狀況。
只是,他不長于敘事,大多都是議論文,因此,她幾乎是徒勞。
但往回繼續翻,她看到了——他生病住院的簡單記錄;看到了他一直單身;看到了他夢想著她能出現在他的夢里;看到了他說的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但他一直惦記著對岸……
她知道自己和他再無可能,但她仍魔怔貪婪地讀著,不想漏過關于他的任何一條新情況。
很快翻到底了。她發現,他的文字記錄停留在三年前的冬天。
為什么這三年里,他沒有任何更新?難道?
她突然鼓起勇氣,想撥打他的電話,聽聽他的近況。
十多年了,這個電話號碼,她仍能倒背如流。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無情的提示關機的聲音。
由于工作關系,他的手機是絕不可能關機的。她了解!
過了幾天,她不死心,連撥幾次,仍是關機。
不上網,不寫東西,關機?這怎么可能?!她了解他的生活習慣!她的腦海里突然有了不祥之感。
這天晚上,她瘋狂地試圖從一些舊記錄里找到聯系他的方式。但毫無辦法,連qq上所有的舊日痕跡都不存在了,他所有的親友聯系方式都找不到了……
她打開百度,搜索他的名字,依稀看到了幾條關于他的信息,都停留在三四年前。
突然,一條關于他的新消息跳出來,是今年五月份他所在的城市醫保局發布的,再細看標題,是醫保局清理去世人員名單……
長長的名單,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不敢再往下拉了。
回到文字空間,她點開他的主頁相片,是他十多年前的舊照,他的手上幫忙拎著的一個女式包,正是當年她最喜歡的包。
如果時光倒流,當年轉身之后,她還會不會如此無情地再不聯系他?她會不會告訴他,她曾經把他寫入了一部長篇小說里?
生活沒有如果!
她猜,可能是那次電話之后,他搜索過她的信息,于是,也悄悄潛伏在那個隱秘的文字空間里。也許,他也看過她的文字,只是,從不打擾。也許,他特意為她留下了這些文字,他猜想她終有一天可能看到……
這些問題再不會有答案了。她只能一遍遍讀著他留下的文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