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時，我接到一個電話。

“……你把個人總結再修改潤色一下，發電子文檔給我備用。另外把你報獎項目和工作亮點捋一捋發過來，明上午12點截止……”

電話另一頭主任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著局長在叫他，他匆匆忙忙沒有說拜拜就掛了我的電話。

我放下座機的電話聽筒，呆呆站立好一會兒。主任怎么又要我潤色總結呢？才交上去一周，年終個人考核我就是個“良好”，也不是“優秀”；還讓我整理自己的報獎項目、梳理工作亮點，這事兒是有點不同尋常啊。

“潤苗？”法治宣傳科范娟敲門進來，“可以給我幫個忙么？”

“什么事兒？”我收起思緒，把她迎進來。

“就年底了嘛，又要評先進科室，評先進個人，每個科室百分之一的名額。評上了獎勵先進個人三千元，先進科室五千元，獎金比去年翻倍了。錢倒是其次，關鍵要大家都很看重先進的稱號。你曉得的，晉升職稱的時候，這就是臨門一腳，不爭得個雞飛狗跳，都顯得咱科里沒有人才！”范娟邊說邊把手里一摞A4紙張的打印件放我桌上，快速翻動并折頁標記。

“小點聲兒，你不知道咱這行政樓，最不隔音么？不然一會兒又惹是非了……”我把門關上，回到桌邊，“說吧，要我怎么幫？啥時候是最后期限？”“哎，我就仗著有你！好妹子，就知道你會幫我的。任務就是把這些人的報獎材料捋一捋，核對一下獎項有沒有支撐材料，再根據獎項多少排個序，明天中午十二點前截止，匯總上報院機關。我實在是忙不過來了，今晚就辛苦你啦，姐這周末欠你一頓飯！”范娟說完麻利地用右手握住腦后的長發幾扭幾繞，左手順勢把手里的鉛筆往發間一插，把散落的長發固定成發髻，不再拖自己工作的后腿，然后急匆匆地拎著手機回對面辦公室忙活去了。

主任的電話。報獎項目。排名。評先進。明上午十二點截止。

我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響，越來越響，連腦袋右側耳后的某個點都能感覺到搏動了。“撲通撲通”，搏動的感覺四處蔓延，就連右側胳臂的皮膚下也開始同頻跳動了。這是心臟發起搏動的總指令?這是血管接到興奮性向周身發散？這是全身覺醒的細胞同步分泌了蠢蠢欲動的多巴胺?

會是我猜想的那樣嗎？

主任要推我當先進。

不會吧？

怎么不可能，我工作干得出色也是有目共睹的。

出色和先進能是一回事兒嗎？去年是科主任直接指定漂亮小妞當先進，如果今年又是他指定，那先進肯定又是王春水。

今年會投票評選嗎？

不可能吧！范娟說先進評選明天中午就截止，今天下午快下班了主任都沒有組織大家投票，投票選舉的希望應該很渺茫了。漂亮才是王道，能干只是青銅，哈哈！

我不漂亮嗎？

我不丑啊，但我不愛給主任拍馬屁。說錯了，我不愛上三樓去找主任匯報工作。

我不稀罕先進指標嗎？

當然稀罕啊！明年上半年我就要晉升中級職稱，也該準備資料了。

那主任一定知道我特別需要晉升職稱吧？

也許吧！小老百姓圖個啥呢？不就是晉個職稱嘛。不管了，反正我剛剛接到他打電話，是他讓我準備報獎和其他資料，這回先進總該跑不了啦！

不就是加班活嘛？干就完了！

我打電話回家告訴媽媽，今晚加班不回家吃晚飯。訂了外賣嘍。

噼噼啪啪，我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自帶節奏。

今兒個咱老百姓呀，真呀真高興！今兒個咱老百姓呀真呀真高興！我聽見哪個角落在唱歌。

工作效率很高，就像喝了三杯黑咖啡。晚上十點鐘結束戰斗，把資料分別發給主任和范娟。

然后開車回家，燈還給我留著，真暖。剛剛進門，就接到主任電話：“噢，潤苗吶，下午你們辦公室是你接的電話哈？我以為你們辦公室電話一直是轉接在方婷婷手機上的呢，不好意思，怪我聽錯聲音了。麻煩你這會兒給方婷婷轉告一聲，趕緊準備報獎項目、工作亮點和個人總結，明天上午十二點截止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