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舊城區

????????那是一座兩層半的獨棟別墅，二層有一個很大的露臺，露臺正對著院子的露天泳池。我坐在露臺的地面上，抱著吉他，不時撥動琴弦，然后在一個本子上記錄下那些音符。

????????（這棟別墅是在什么地方？）空靈而溫和的女性聲音輕輕的問到。

????????我不知道，感覺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忽然，烏云從四面八方涌來，本來湛藍的天空瞬間就被魚鱗狀的烏云所覆蓋，太陽蹤影全無。眼看暴雨就要來臨，可我并沒有回到屋里的想法，雙眼盯著天上鱗次櫛比的烏云，反而感到泉思涌動。我拋下吉他，拿起本子飛快的在上面譜寫著音符，我不再需要吉他的彈奏，頃刻，一首完整的樂曲就躍然紙上。

????????正在我為這首新作想一個合適名字的時候，院子里傳來踏~踏~的腳步聲，還伴著小孩的笑聲。我合上本子，走到露臺邊上，探出頭從圍欄往下看。只見一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奔跑玩耍。小孩看到我，向我揮了揮手。我像是被魔法頂住一樣，一動不動，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小男孩。

????????（小男孩的樣子你看清楚了嗎？）

????????看不清楚，像馬賽克那種模糊的感覺。

????????（小孩在做什么？）

????????小孩放下揮動的手，轉身背對著我，向著泳池跑去。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回到屋內，從樓梯往下跑。到了院子，我只看到空空的院子，小孩沒了蹤影。我立刻跑到泳池邊上，只見小孩正在泳池的底部，四肢拼命撥動，痛苦的掙扎著。小孩張開口，好像在向我求救，可是我什么都聽不到，只看見小孩從嘴里吐出幾個氣泡，氣泡緩緩往水面升起。

????????我顧不上脫掉衣服就跳進水里，潛到泳池的底部，往小孩的方向游去。泳池的水刺激著我的眼睛，于是我稍稍閉上。可在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小孩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我閉著呼吸在泳池底部尋找，可是怎么都找不著。

????????我胸部越來越悶，只好往水面游去。接近水面的時候，我感覺碰到了一層透明玻璃，怎么都穿不過去。我拼命拍打著玻璃，可是沒有用，我被困在了水下。胸口和頭漲得很難受，我快要窒息了。

????????（來，我們一起隨著呼吸倒數...20，19，18，17...)

????????......

????????“沈先生，沈先生。”，熟悉的女性聲音再次響起。

????????“我又夢到那個小男孩了。”，我坐在皮沙發上，感覺后背已經被汗水所濕透。

????????“把你在現實生活中認識的小男孩都回想一遍，看看他會不會是其中一個。”，心理咨詢師李文茜問到。

????????“沒有，我是個孤兒，所以他不會是我親戚的小孩。而且我是個偶像歌手，我認識的人也大多沒有小孩。”

????????“你再想想，他會不會是你小時候的玩伴？”

????????我努力回想在孤兒院時候的同伴，可是我看不清夢里小孩的樣子，根本無法比較，只好搖搖頭說：“我不清楚，不過感覺不是。”

????????“還有一種可能，那個小男孩就是你自己。你曾經遇到過火宅或者溺水的事件嗎？”

????????“沒有，至少從我能記事開始沒有遇到過。”

????????“毒氣，灼燒，窒息，你的每個夢境都不一樣，但是背后肯定是有著同一個源頭，或許通過更多的夢境，我們就可以把源頭找出來。”

????????是啊，每個噩夢都不一樣，唯一不變的是始終在夢中出現的小男孩，他究竟是誰？

????????......

????????走出診所，離晚上的演出還有幾個小時的空檔，于是我駕車來到了理信大學附近的一個舊城區。我在理信大學念了四年書，讀的是應用數學，可沒想到我竟然成了歌手，而且還是當紅的偶像歌手。年輕人早已搬出這個舊城區，現在這里只有老人和被人拋棄的流浪貓。在念書的時候，我經常來到這里看這些流浪貓，我不太善于與人相處，可是我和這些貓卻相處得十分融洽。

????????在我被星探發掘后，我一邊念書一邊參與一些藝能演出，用演出的收入買來貓糧，請城區的老人幫忙照顧這些野貓，老人們都很樂意幫忙。就算是我出名以后，我還經常回來這里，因為這里的老人喜歡的是戲曲，從來不關心流行音樂，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在這里可以很放松。

????????舊城區里面有一座還沒完工的停車場，只澆灌了混泥土，外墻都還沒有開始裝修。這個停車場從我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到現在已經快過去十年了，一點都沒有改變，成為了流浪貓最喜歡的棲身之所。大多數時候，我來到這個停車場，都只有我一個人，或者偶爾能碰到一兩個老人。

????????可今天，當我捧著一大包貓糧來到這里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個二十幾歲的少女，她一頭清爽的齊耳短發，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連衣褲裙，裙擺上有著碎花的紋理，白凈的皮膚，在藏青色服裝的映襯下，給人一種樸素干凈的感覺。少女的身邊環繞著幾只小貓，而她則擰著一個有餅家標記的棕色紙袋，半彎著腰，不時從袋子里抽出小餅干，給幾只小貓喂食。

????????“它們愛吃這個。”，我揚了揚手中的貓糧說到。

????????女孩聽到聲音后，站直身子，姣好的面容正對著我，眼神中略帶防備，好像被我嚇了一跳的樣子。這時我才想起自己戴著口罩，墨鏡以及帽子，在一個廢棄的停車場忽然看到一個像我這樣裝扮的人，不被嚇到才怪。我猶豫了一下，把口罩解了下來。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我是來這里看看這些貓。”，我再次舉起手中的貓糧向對方示意。

????????那些小貓因為認得我早就跑到我的腳下，我用左膝抵著地面半蹲下來，拿出貓糧分給它們。

????????“這些貓糧很可愛啊，像是一條一條的小魚。”，少女走了過來，彎下腰來，看著我給野貓喂食。我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少女氣息，我竟不好意思抬頭看她，只好裝作專心給貓喂食。

????????“我給這里的野貓買過很多不同的貓糧，發現這種是它們最喜歡吃的。”，我低著頭說到。

????????“你經常到這里來嗎？”

????????“也不算常來，大概半個月會過來一次吧。你呢？我好像第一次見到你。”

????????“恩，我第一次來這里。對了，你為什么...要這樣？”，少女支吾著問道。

????????我沒聽懂她的問題，于是我抬起頭，只見她用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我沒看明白她在比劃些什么。我只看到她微笑著，也不知道她是否抹了口紅，略帶櫻桃色的雙唇微微向上翹起，稍稍露出的牙齒如貝殼般的白凈，我想不到用什么言語可以形容她，但只要四個字就可以說明我自己，那就是-怦然心動。

????????“對不起，我這樣問是不是太沒禮貌了？”，見到我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

????????沒禮貌？啊，我才回過神來，原來她剛才用手在臉上比劃的是口罩和墨鏡。我忽然有一種沖動的感覺，不想在她面前遮掩自己，于是我摘下墨鏡和帽子，然后著對她說：“你看。”

????????本來我以為她看到我的臉會大吃一驚，可她還只是帶著微笑說到：“你長得挺帥氣的，為什么要戴上口罩這些東西呢？”，

????????“為了方便出行，而且可以避免被狗仔隊跟蹤。”，我略感失望的說到。

????????“狗仔隊？”

????????“狗仔隊就是那些討厭的娛樂記者。”

????????“我知道什么是狗仔隊，可是...難道你是明星？”

????????”我...我是沈明凱。”，我尷尬的報出自己的名字，心想對方該不會是從外星球過來的吧，怎么連我都認不出來。

????????“沈明凱...沈明凱...”，少女小聲的念叨著我的名字。

????????“孤影君。”，我再次提示，難道平常大家只提我的昵稱，所以把我的本名都忘掉了。

????????“啊！孤影君！”

????????“你想起來了。”，我終于吁了一口氣。

????????“恩，我在這個城市看到很多關于你的海報，好像還有很多你代言的廣告。不過，你跟海報上的樣子有點不一樣，我一時沒認出來。”

????????“海報上那都是經過處理的，當然要比本人更好看了。”，我覺得更加尷尬了，看來我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名氣，原來我不戴口罩這些東西，還是不會被人認出來。

????????“不是，你本人比海報上好看多了。你是演員還是歌手？”

????????“啊...咳咳...是歌手，你以前沒有聽過我的歌？”

????????“我從高中就作為交換生到了英國讀書，大學畢業后我又在英國工作了三年，一周前我才因為公司的安排回到上海，算起來我離開這里已經有十多年的時間了。”

????????“這里？你出國前住在這個城區？”

????????“不，那時我住在理信大學里面，我爸爸是大學的教授。他有空的時候會讓我和媽媽陪他來這里，帶上些面包啊，牛奶啊，給這里的小貓。”

????????“太巧了，我就是在理信大學念的書，你的父親是哪個學院的？現在還在學校授課嗎？”

????????“歷史學院。他很早就去世了，和我媽媽一起死于一宗車禍，我從小就是孤兒，在親戚家長大......”，她說到這里雖然是盡力保持著平靜，可是聲音越來越小，我能看出她心里的難過。

????????“你這次回來這里，一定是為了回憶和父母一起的時光，我能體會你的心情。”

????????“你的意思是？”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而且從來就沒見過我的父母。”

????????“從來沒見過...那我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幸運的...誒...怎么這么巧啊，你不是為了搭訕故意編的吧？”

????????“哈哈，被你看穿了。”

????????我知道她是為了打破當前略帶哀傷的氣氛故意問的，于是我也就很有默契的接過這個梗，然后我們都笑了起來。這時我的手機發出嘀嘀的聲音，那是我設定好的鬧鈴，是時候離開為今晚的演出作準備。

????????”我有事要先離開了......既然我是來搭訕的，那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洛欣，古都洛陽的洛，欣欣向榮的欣。”

????????“洛欣，你還會在來這里嗎？”

????????“會的，這么多可愛的小貓，一有空我就過來。”

????????“希望可以再見。”，我向洛欣揮揮手，忍住沒向她要聯系方式，那樣就真的太像搭訕了。

????????“恩，我也是。”，洛欣也微笑著向我揮了揮手。

????????這時可以形容我的四個字就是--依依不舍。

????????......

????????告別洛欣，我把墨鏡和帽子戴上，往舊城區的向南大街走去，準備把剩下的貓糧交給留守的老人。來到了街口，我看到幾個老人在水井旁正在說些什么，看他們的表情好像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伙子，你來了。”，一名老人看到我的著裝就認出了我。

????????“出什么事了嗎？”，我走過去問道。

????????“作孽啊，你看。”，老人指著不遠處一堆像是黑炭一樣的東西。

????????我看了一眼，胃部有種翻騰的感覺，差點沒吐出來。那堆黑炭般的東西，還能隱約看出是一只貓的樣子，只是毛發已經完全被燒的精光，身上血肉模糊，四肢彎曲變形，看來死之前一直在痛苦掙扎。

????????“這已經是第二起了，一個月前有一只母貓也是被人投毒弄死了。這些虐待野貓的人，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報警了嗎？”，我問道。

????????“報警了，可是沒有用。要是誰家的寵物貓死在鬧市中心，那警察還得調查一下。一兩只野貓死在這個舊城區，警察也就做做樣子罷了。”

????????我看著野貓的尸體，既恨虐貓的人，又恨那些拋棄它們的主人，如果它們當初沒有被拋棄，也就不會遇到這種變態的人。這時，我收到助理莎莉打來的電話，催促我趕緊回去排練，我連忙把貓糧交給老人，再看了眼地上那黑炭般的野貓尸體，有種曾經見過的感覺......我不及細想，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