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蕪大漠,一灰衣人人緩緩前行,背后丈許長的黑影蜿蜒扭動,陣陣白霧騰起。此人頭負斗笠,下垂的黑紗遮住了面容,些許銀絲白發從斗笠縫隙鉆出。左手握一物,長三尺三寸,狀若棍棒,通體黝黑,頂端幾道灰色布條胡亂纏繞,底端拖在地上,陣陣光滑流轉,沙地上凝結出晶瑩的冰魄,隨即又化為水漬,成為騰騰蒸汽。
汀悅關前,人影綽綽,近百人聚集,為首三人正遙望著大漠中的孤影。
“大哥,是他嗎?”
“應該就是,誰沒事兒會徒步穿越大漠!”
“他為什么一定要挑戰公子呢?”
“誰知道呢?或許是搏上位吧?誰都知道公子是江湖豪俠,能與公子一戰本身就是榮耀。”身為大哥的他露出了憧憬之色。
“不過既然我們來了,他就沒機會了。”最年輕的白衣青年很是自信。
一炷香的時間,灰衣人來到汀悅關前,身前眾人在他眼中猶若無物,不緊不慢的步子讓人感到絲絲寒意。
近!三人中年紀最輕的白衣青年突然橫跨一步,擋住了灰衣人去路,二者距離不足半米。這是比武大忌,如此短的距離已經突破了安全界限。這種距離,武功高低有時已經不重要,先發制人才最關鍵,被動者往往根本來不及出手。白衣青年右手已撫上劍柄,身體微微前傾,冷峻的眼神緊緊盯著灰衣人的右肩,這種壓迫式的攻擊態勢是他的習慣,無數次實戰中,他都通過這種氣勢震懾了對手,即便是武功略高一籌的對手也往往被他逼出破綻。
灰衣人沒有停,左腳依然正常的邁向前方,或許會直接落在青年腳上,又或許剛好差之毫厘。微風拂過,面紗飄起,青年感覺對方飄動的面紗似乎觸及了自己的鼻尖,他不由眨了一下眼睛。
黑暗中,他腦海中出現的不是一雙眼睛,而是一道劍痕,淺、細、勻、潤,橫在對方鼻梁之上,沒有恐怖,沒有丑陋,僅有一種協調之美,似乎天生就長在哪里,令他不寒而栗。他不知道這劍痕是何人所賜,但他知道,這一劍的精妙遠勝自己,已然拔出三分的寶劍硬生生停滯在那里。
錯身而過,當他想要轉身時才發現,自己雙腳竟布滿寒冰,根本無法動彈。
被稱為大哥的人動了,手中長刀如鬼魅般從腰間竄出,恰好劃過白衣青年腳邊,冰屑四射之間,刀鋒已經抵上灰衣人后心,霸道的刀鋒撕扯著周圍的空氣,灰色衣衫上垂下的布縷迸裂,似乎下一刻刀鋒就會突破一切阻礙,將灰衣人一斬兩段。
時間卻奇異的定格在了這一刻,黑棍突然伸長,正正的擊中了大哥的右腋,刀鋒被迫停在了半途。大哥恍惚間看到,黑棍已一分為二,中間似乎由一條極細的絲線相連,但轉眼已經凝聚成耀眼的冰魄。鋼刀落地,大哥右手依然停在空中,他感覺右肩上似乎覆著什么東西,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臂。
灰衣人走出數步后。“大哥,你沒事吧?”一直沒有動作的第三人才緊張問道。
“右手血脈被某種真氣封住了,無大礙,只是短時間活動不便罷了。”
“盲劍寒冰!沒想到竟然如此詭異,連大哥都不能匹敵。”那人神色略顯慌亂。
“大哥,公子是否是他對手?”年輕的白衣青年搶著問道。
“我不知道!這個人太可怕了,我們一定要先一步回去通知公子!”
—2—
星月樓前,一紫衣公子翩翩而立,與對面佝僂的灰衣人形成強烈反差。
“盲劍寒冰,三年前現身江湖,來歷不詳、師承不詳,先后擊敗三十八位成名高手,均點到即止,未殺一人。半月前,劍未出鞘,就強勢闖過了端木三兄弟的三絕劍陣。如此修為、如此氣魄,令人嘆為觀止,小弟甚是佩服!”紫衣公子面帶微笑,似乎根本沒有把對方當做敵人。
“公子有情,御劍無情!寒冰今日就想見識見識公子的七十二路絕情劍。”
話音未落,一串殘影迅速迫近紫衣公子身側,驟然間,灰影又出現在了原來的位置。紫衣公子恍若未覺,緩緩抬頭,舉目凝視,二人又恢復了剛才的對峙,似乎從來都沒有動過。
人群中,只有林楓看到了二人電光火石間的一記對攻,寒冰速度奇快,手中黑棍如毒蛇般直襲紫衣公子胸前,紫衣公子長劍帶鞘橫掃寒冰頭顱,二者均無防御之心,一副以命搏命之勢,又突然雙雙收手,迅速退回,行云流水、收放自如,林楓不禁握了握手中長劍。
沉靜片刻,紫衣公子突然開口,“盲劍兄不肯出劍,就想擊敗小弟,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語畢,紫衣公子驟然出劍,凌空直擊-虛身斜刺-旋轉橫劈...招招相連,劍劍疊加,正是七十二路絕情劍。
寒冰如陷千軍萬馬之中,處處險境,卻無法脫身,只能勉力將手中黑棍舞地越來越快,堪堪抵住對方連綿不斷、越來越強的攻勢。寒冰發現自己還是輕敵了,不該給他全力出劍的機會,七十二路絕情劍的確如傳說中一般無懈可擊,自己根本無法強行沖破這股連綿劍勢,只能被動防守,稍有不慎就會被下一劍擊殺。
三十六劍后,寒冰感覺自己內息開始混亂,體內的寒冰劍氣決隱隱有潰散之象,對方的劍勢依舊一劍強過一劍。不知是第四十還是四十一劍的時候,寒冰手中的黑棍前端突然強勢彈出,擊偏了對方的刺擊,中間纖細的連接處瞬間凝聚冰魄,一陣耀眼白光,紫衣公子目不視物,下意識使出下一劍橫掃千軍,依他感覺,寒冰必然以棍相抵,然后他就可以繼續七十二路絕情劍,十劍之內必然擊殺對手。
寒冰沒有擋,任由紫衣公子一劍劃過,鮮血迸射,黑紗掉落,端木兄弟中的白衣青年看到寒冰眼前的血痕時,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可是已經晚了。
紫衣公子劍招將盡未盡之時,寒冰手中半截黑棍義無反顧的刺出,這時大家才發現黑棍前端竟是一柄極細的劍,瞬間在紫衣公子眼前劃過,又是一蓬鮮血。紫衣公子發出一聲慘叫,胡亂舞動著手中長劍,不斷倒退。寒冰凌空一劍,直取紫衣公子眉心。
—3—
林楓來不及多想,飛身一劍,擋下了寒冰的必殺一擊。“傳聞你比武從不擊殺對手,擊傷大多也是無奈之舉,為什么今天一定要殺他?”
“你是何人?”
“三水谷林楓。”
“林谷主是俠義之士,今日就為我主持公道吧!十年前,我本是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途中巧遇這多情公子與一絕色女子,只因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多情公子便一劍劃瞎了我的雙眼。從此,我備受欺凌踐踏,再無緣書本功名。若非機緣巧合,被高人授此一劍,此生再無報仇機會。”說罷,寒冰再次動身,一串殘影直撲林楓后驟然消失,寒冰竟然詭異的出現在多情公子身側,一劍刺向對方。林楓似乎早有所察,竟也突然出現在多情公子身旁,劍招揮舞接連擋下寒冰數劍。
林楓這才意識到寒冰劍的詭異,只要兩劍接觸,便不斷有寒冰真氣傳導而來,干擾著自己的內息。怪不得他剛才能夠連續擋下多情公子如此多劍,原來絕情劍已經受了這寒冰劍氣決影響,只能發揮出八成的效果。
纏斗片刻,寒冰發現對手劍招精妙、內力過人,即便憑借寒冰劍氣決,恐怕百招后還是輸得半招兒。于是催動全身寒冰真氣,拼命似的一劍劈出,林楓措不及防,只得一記硬拼。寒冰劍上冰魄驟碎,如漫天雪霧激蕩,齊齊向林楓襲來,林楓借勢后退,長劍在身前一轉,使出了很少出手的太極劍,將漫天風雪導引至身側大樹,枝叉搖曳,樹葉著霜,紛紛下落。
寒冰返身,寒冰劍義無反顧直襲多情公子胸前,林楓飛身追出,一劍直擊寒冰右肩,企圖逼迫他回身反擊。然寒冰心意已決,身后空門大開,一副舍命必殺之勢。眼看劍尖就要刺入寒冰右肩,林楓無奈苦笑,側劍一斬,將所有劍氣劈入地面。寒冰的劍尖準確地在多情公子胸前幾處要穴點過,竟然只是廢了對方的武功。氣海炸裂,多情公子狀若癲狂,揮舞長劍狠命向前劈砍。
“曾經,在你面前我不過是隨手可殺的一只螻蟻。今天,我不殺你,只是讓你體會一生螻蟻的滋味!”說罷,寒冰向林楓拱了拱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