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變成馮提莫的女主播們都去了哪?

誰不想像她那樣

穿的好好的,唱首歌就把錢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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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點半,MUMU準時上線。她鼻子上正畫著兩道重重的陰影,眼睛下方則是濃重的銀色臥蠶,現實生活中,這種妝會顯得廉價而夸張,但經過柔光10級的美顏鏡頭投注后,再放大在每一個在手機、平板、地鐵和臥室里的MUMU,卻顯得虛幻而美麗。

擺在她面前的,除了主播必備的環形燈,還有一個形狀極其奇怪的話筒,設計與人的耳朵一模一樣。她此刻正對著耳朵拿起了一根香蕉,慢斯條理地撥開,湊近話筒,MUMU一口一口地緩慢咀嚼,并用氣音詢問:“你們喜歡吃香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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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和禮物暴漲的瞬間出現在她最終直接含住耳朵的那一刻。這個精度極高的耳朵形話筒讓所有觀眾的耳機里瞬間充斥了濕滑舌頭的聲音,極高頻率的抖動正來自眼前半閉著眼睛盯著你的美女主播,還想要嗎?她問你。

這場“ASMR熟女小姐姐陪你入眠"的直播在4小時后結束。脫離了柔光和鏡頭的MUMU顯得格外疲憊,幾乎無法起身去卸妝。接近3點時,總算躺上了床,對著鏡頭性感撩人的女主播此時卻一臉嚴肅,正仔細地復盤今天的直播。月底了,下次播得更拼一點,穿個黑絲上吧,她想。

? “先紅才能洗白,

比永遠黑著好”

ASMR(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中文譯名“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是一個用于描述感知現象的新詞,其特征是:對視覺、聽覺、觸覺、嗅覺或者感知上的刺激而使人在顱內、頭皮、背部或身體其他范圍內產生一種獨特的、令人愉悅的刺激感。2016年年初,開始從外網傳到了中國直播平臺,在這里,ASMR更通用的名字是“顱內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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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MU是ASMR紅了一年后才接觸到的,已經很晚了。2016年,直播起飛,馮提莫等大主播的名字和動輒幾千萬的轉會費頻頻出現在新聞,她是被這個盛大幻覺裹夾進直播行業的女孩之一。那年她24歲,出生在東北,也一直沒離開過東北,月薪不到3千。她看著新聞里的臉,覺得自己也不差,“憑什么就落在她們身上了”,她不服氣。

實際開播后,事情卻遠沒有她想的那么容易。MUMU給自己的標簽是#美女和#才藝,想主打唱歌,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一開始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首先,根本沒人進房間,其次,沒人是真的想聽歌。

“其實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網上看女孩歌舞視頻那么多,人家為什么要花那么多禮物錢來看你?直播平臺上的女孩就兩點,第一她永遠跟你互動,第二,這里的灰色部分,可以非常軟性。”

對規則低頭。MUMU仔細分析了自己的優劣勢,“事業線不是很突出”,但東北女孩勝在個高腿長,“長腿御姐,說話不裝的那種”。

見效非常快,她的直播間很快積累夠了平臺規定簽約貨幣數量,簽約后就可以將平臺貨幣提現人民幣——她不打算跟形形色色的主播經濟公司簽約,“麻煩,而且抽成特別高”。

而2017年遇到ASMR則成為了她事業的新高峰。她加了一些主播群,早在年底就有人發這些類似視頻到群里,她一開始挺不屑一顧的,覺得“節奏拖沓”,沒有聊天也就沒有內容。結果另一個平臺,有個同樣走性感路線的女主播以ASMR扶搖直上,人氣暴增,還出版了粉絲專供的寫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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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黑絲的MUMU身上,最少不了的就是東北人的倔。她立即上網掃了一堆ASMR的設備,人頭錄音耳,用來模擬聲音的沙漏、手搖鼓等一整套下來用了好幾千塊,“投資嘛”。

現在的MUMU微博粉絲12萬,直播平均在線人數20萬,已經算是個二線大主播了。

她仍然覺得有努力的空間,盡管對標的早已不是馮提莫,“像她這么順的,就是命好,奇跡,哪個女主播不想像她一樣穿的清清純純地,唱個歌就把錢掙了?”

但MUMU仍然不屑于那些以ASMR起家,卻在微信上開始用嬌喘和色情小視頻賣錢的人。直播上再“風情”,那是公開的,但微信個人對個人,和云坐臺有什么區別?

她不在乎被人說是軟色情主播,也不在乎彈幕里呼嘯而過的“舔腿”評論——一切的一切,你都得先紅,“紅了你才能洗白,不然,你就一直黑著了。

? “她的胃口,

比她的背景墻還不真實”

尤尤背后是一面主播專用的假豪宅背景墻,面前是40個泡芙,加了三包火雞面的大碗面,和20個生煎包。9點開始直播后,她會在一個小時內,邊和觀眾互動邊把這些東西全部吃掉。

“大家給榜一點關注,他是尤尤剛剛開始網絡生活時給尤尤非常多幫助的哥哥,現在在做手串生意,尤家軍幫幫忙,給哥哥沖到10w關注!數字到了我挑戰一分鐘吃三個生煎包!”她喊。

數字很快到了,她必須履行諾言。冷掉的生煎包硬的刮喉嚨,她吞得費勁,勉強趕上了時間,彈幕卻嚴格而生冷:

尤尤不生氣,把第一個評論挑了出來念,陪著笑說,這次還是太臨時了,算是挑戰失敗了。這周五我有個豬蹄挑戰,一口氣吃50個豬蹄,到時候老鐵們記得來看啊!

她沒有回應催吐,這幾乎是所有吃播沒有辦法直接否定的質疑。尤尤是催吐的,但是她覺得自己沒有那么”過分”,因為只有特別難受的時候她才催吐。比如同樣是食物挑戰,她準備吃200個雞蛋,但吃完之后,整個胃有灼燒的感覺,上不來也下不去,只能去廁所摳喉嚨,馬桶里黃的白的,還有血。她最終沒去醫院,她一直害怕自己身體出問題,過于擔心了,反而更加不敢直接面對。

“很多吃播是每次吃都要吐的,很明顯。”以小姑娘為主的吃播,聲音如果越加沙啞,很有可能就是長期摳喉的后果。而在吃東西時大量喝飲料,腮幫子會變大,還有手腕上摳喉嚨時留下的傷痕,也都是催吐者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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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尤是幸運的,她確實天生胃口大。97年出生的她一開始在網絡出現,食量絕沒有現在這般慫人聽聞,兩碗麻辣燙,加一個土豆絲卷餅,也就是讓人覺得可愛的“吃貨女孩”。

轉變是她簽約公司后開始的。公司負責人同樣是個網紅,并且號稱自己擁有一些“娛樂圈資源”,能夠把尤尤大胃吃播的形象打造到極致。尤尤沒上過高中,廠里做工時甚至還沒來得及升到中工,工資也就幾千塊,簽約后,單單固定收益就不止于此,而且還有活動和禮物的額外提成。最重要的是,負責人也是尤尤一開始直播時就認識的“哥哥”,她相信他。

尤尤拿到的錢確實翻倍了,但與此同時,面前的食物也以翻倍的速度增長,每一個點擊高的視頻下方,都得掛上同公司其他賬號的地址以進行引流。尤尤對此毫無怨言,因為她的男朋友,同樣是在網絡認識的另一個主播,也在公司里,“大家互幫互助,才能越來越紅。”

尤尤從來沒有幻想過成為馮提莫那樣的大主播,“上央視,拍廣告,怎么可能呢?”她只想“存夠了錢,有了穩定的工作,要去醫院看一下”,她覺得自己的胃口,和吃不胖的身體,顯然是不對勁的,但現在還不是“那個時候”。

畢竟21歲的尤尤,坐在這個豎著攝像頭的桌子面前,除了身體,她什么也沒有。

? “馮提莫必須存在,

不然整個行業就沒有意義了”

1991年出生的馮提莫今年不過27歲,本命馮亞男的女孩來自重慶萬州,個子小,大眼睛,極其瘦。很難想象這個正是大學畢業剛剛開始工作的年紀,她已經站在了一個行業的最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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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因為合約到期等原因停播許久的馮提莫宣布再次續約原平臺,多處新聞稿暗示其續約費高達1.5億;而就在續播當日,一位直播觀眾為了聽馮提莫唱《剛好遇見你》,連續送出了14個超級火箭,一個火箭價值人民幣2000元,也就是說,這首歌的價值為2.8萬元人民幣。從2017年底到現在,她已經開始頻繁出現在諸多衛視,甚至央視節目中,加上機場街拍,現在的馮提莫,已經完成了主播到藝人的轉化。

但迄今為止,比起明星的準確定位,卻沒有粉絲能夠準確地說出馮提莫區別于別人的特點,“可愛”,“唱歌好聽”,“嬌小”,“會賣萌”,“懂梗”,每一條都能討男性喜歡,但每一條都可以找到一大堆人代替。可偏偏這堆可替代性,疊加成了一個單單屬于行業的奇跡。

這個奇跡,是當馮提莫還是馮亞男的時候所無法想象的。現在77.4斤的馮提莫,上鏡時都顯得有點過于瘦小,而在簡陋直播間里開始直播的馮亞男,曾經被過路的粉絲嫌棄“有點胖”以至于減肥減到鬧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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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韶涵和馮提莫

但已經進化成馮提莫的“普通”,卻是經過精確計算的。她喜歡打lol,喜歡籃球,開得起玩笑,絕不是你生活中略有姿色就要你費勁氣力去討好的女神,你和她永遠有得聊。而于此同時,她又有一點特別,一副好歌喉,加上一點不高冷的美貌——她和觀眾的距離,控制得剛剛好,不遠不近,你不會覺得她是電視臺上那些被豪車接送的女明星,你幾乎有了錯覺,認為自己伸伸手就能夠到她,幾乎忘了,她與女明星的身家,事實上差距已經不大了。

大學男生,剛畢業的白領和忙里偷閑的中年人,喜歡馮提莫的,正是這一份“剛剛好的普通”。而直播行業需要的,也恰恰是像馮提莫這樣,登頂的普通人。

一份流量的生意,做的正是從表面溢出的熱鬧。這個以虛擬禮物作為流通手段的國度,最需要的就是暫時的幻覺和無窮無盡的想象。觀眾認為自己能夠摸到她,涌進來的新主播認為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她,每個人都不會認為這個目標遙不可及——馮提莫式的人物必須存在,不然這個造夢的行業,就顯得毫無意義了。

不過現在看來,人人都自得其樂,人人都開心了,對嗎?那就很夠了。

再不開心,

就去下碗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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