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洗髓易筋經》的序言有五篇。
序二是清乙未周守儒作的。查了一下落款的光緒乙未年,應是1895年。這位兄臺體弱多病,后來遇到靜一空悟老師而拜師,授《增益易筋洗髓內功圖說六卷》,告訴他說:這套書是祖師傳下來的,一定要好好練,行持無間,足證佛因。
序三《增益易筋洗髓經合編》也說的蠻有意思,大意是:達摩祖師西去后,二祖慧可帶著洗髓經云游天下,易筋經藏在少林墻壁。按網上說法,達摩祖師536年西去。那么,千百年來,這兩本書是分開傳的,得洗髓的只能收心養性,得易筋的只能強筋壯力,身心二張皮。最后,好不容易這兩本書合在一起了。
序四更有意思,“請”出唐朝著名的武將李靖作序。李靖是唐朝乃至中國歷史上非常著名的一位軍事家,具有非凡的軍事才能,可以說是克敵制勝、所向披靡,才兼文武、戰功赫赫。說到這里,特別感慨古今思想的變化。古人作書,千方百計托名、假借古人名號,如《黃帝內經》托黃帝之名,如形意拳及洗髓易筋經托達摩之名,目的是使自己的思想傳世,出發點是無我利他,只要天下人受益,聲名何必在我,行的是天道。今人則 不然,得點古人、他人的東西,千方百計掛上自己的名號。人心不古,境遇自然大相徑庭。
李衛公序言提到達摩意欲西歸,讓其門人各陳所見,李靖說:達摩及門人所言,并非只言道之深淺,關鍵是實有所指。后面,以“得其髓”引出《洗髓經》,“得其骨”引出《易筋經》等。這個說法,拳拳之心、昭昭之意可以理解,但欠在附會祖師西來意。
讓我們在這里歇一歇,契入品味一下祖師及其門人到底在說什么。這里,我們請出記錄禪宗祖師事跡的《五燈會元》有關表述:
越九年,欲返天竺,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時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蹦峥偝衷唬骸拔医袼?,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弊嬖唬骸叭甑梦崛?。”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弊嬖唬骸叭甑梦峁恰!弊詈蠡劭啥Y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p>
注意這里,前三位門人都提到這一“見”,我們對于這一“見”實在是太司空見慣、太熟視無睹了,而驗明真心、以心印心,這一“見”還真的特別方便。
第一位門人道副說:我的這一見,不即于相,又不離于相,遍一切處,即一切時,依相顯見,所見非見。講的沒有錯啊,見不是相,見也不離于相,性相一如,隨緣起用,這個見地已經到了理法皆通、事事無礙的地步了。但達摩祖師說:汝得吾皮。
第二位門人尼總持講:就像阿難一見阿閦佛國一樣,明白了這個道理、體悟到生命的實相,所有虛妄不實、纏繞不休的顛倒夢想就地放下,永遠的輕松自在。這有點一悟永悟的意思,一旦體悟到般若實相,所有的知見都扔掉,一見即入如來地,所有煩惱不復來,這是多么干凈利落、多么直下承擔呀。但達摩祖師說:汝得吾肉。
第三位道育講:四大本空,五陰也不是實有的,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如果道副、尼總持已經覺悟本體,其見地已達真空生妙有,除了本來清凈,已經到了“能生萬法”的境界。第一感覺,道育的這個見地有些偏空。但如果就修證本身來講,體悟到畢竟空,心如如不動,當處發生,當處寂滅,相不可得,相盡性顯,這種功夫已經很究竟了。達摩祖師說:汝得吾骨。
到了慧可二祖,無法可說,但有言說,均無實義。真正的那個不可說,說了都不是,究竟處是無諍的。但一切言說行止又都離不開那個,一切都是本性的功德。無說之說是真說,本來面目無分別,但以清凈行無住,人間處處任逍遙。
由此觀之,見地、修證、行愿三條均不可少,沒有實修實證做支撐,很難判斷見地高下;同樣,見地和修證均有,關鍵還是要看起用。對于修心來講,最為核心的、當務之急的,還是要到究竟處!到了究竟處,見地就是修證,修證就是行愿,因為本來現成、無修可談,因為本來無住、做亦無做。在究竟處說,四位師兄的見地無高下可判。因為你不知道人家修持到了什么地步,不知道人家站在哪里講話,因為怎么說也離不開自性,所以沒有高下,皮、肉、骨、髓都是表法的。
所以,人家不開口,無從判斷人家的修為水平;人家就是開口了,有時也很難判斷出人家的修為所在。修行這件事,還是修自己的,少管別人的閑事,因為誰也不比誰少,因為誰也替代不了誰,閑談無益,還是自己多體會。
沒有高下,閑談無益,我在這里說半天干什么?哈哈,說亦無說,趕緊往下看吧,這樣下去真是沒完沒了了。
讀李靖的序,感覺還有一點非常有意思,就是《洗髓易筋經》是李靖在唐貞觀二年三月三日作的序,說這本經怎么得到的呢?因為達摩祖師面壁之處破落了,修葺的時候得到一個鐵函,打開之后,里邊一本洗髓經、一本易筋經。
您說巧不巧呀,《內功真經》的得來也是一樣一樣的,清初王憲公看到商人在江上打撈覆舟,起獲一函,上面刻著字:貞觀二年三月十五日。里面也裝著兩本書,一本是劍丹,一本是內功經。
請看,這兩本典籍,一本是李靖在貞觀二年作的序;一本是在貞觀二年裝的函。非常有意思。
這兩本書作者都想表明:其來有自,后者惜之。建議咱們也別推測真與假、是與非了,凡事都往好處想,好好珍惜和感恩作者的發心。再怎么說,這兩本書也有一百多年了吧,也飽含著前人的智慧不是?關鍵是依此修習獲益的人很多呀。
再往下,李靖的這個序言開始點晴了。
建議大家讀書的時候,好好看一下序,核心觀點都會在序言中有體現。一本書,說到底,精華的地方就那么一點;如果歸納不出來,說明這本書本身就差強人意。比如,我看《內功真經》王南溪的序,就悟出“橫豎骨節順逆相制”,就是身上的勁都像五行生克一樣,是相互制約、相互平衡的,這樣子勁才能整。至于《內功真經》總論,那里面的干貨就更多了,真是提綱挈領、總貫全經,比如說“以勁為本”,比如說“伸筋拔力、真氣自行”,可以說,這是理解《內功真經》 的基礎和前提。但很遺憾,我們許多人往往忽視了這些,所以理解也就跟不上去。
李靖點晴點在哪里呀?
“洗髓經者,謂人之生,感于愛欲,一落有形,悉皆滓穢。欲修佛諦, 如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必先一一洗滌凈盡,純見清虛,方可進修入佛智地,不由此經,進修無基, 無有是處。讀至此,然后知向者所謂得髓者非比喻也”。
上面這段話直接點出,洗髓洗的是什么?洗心呀!要練武也好,要養生健康也罷,前提是修心。一定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執著妄想、那些暗耗氣血的過去之念,那些徒費腦筋的將來之念,全部清除干凈。純見清虛,方可進修。
《洗髓易筋經》后面還說了:
“心一不凈,身之五官百體, 皆為情欲所役,運不能使清濁分,定不能使陰陽和。是以養身莫先于養心,養心莫妙于素定”。
養身莫先于養心,養心莫妙于素定,這說得多好呀。天天跟著外相走,關心與自己不相干的雜事,真的很難做到素定、很難做到清虛。當然了,如果您是覺悟的人,念念不住,見相離相,我說這些也純屬多余;但如果您是覺悟的人,也能當處生滅、當體即空、不受境染,是不是?
我之所以看《洗髓易筋經》,一是覺得該經倡導身心同修,這非常好!很多人修身不得力,其實根子出在心。不發明心地,不從心上入手,是很難獲益的。二是該經提出的筋膜理論,與《內功真經》“伸筋拔力、真氣自行”有異曲同工之妙。
請看序言對易筋的解釋:
“易筋經者,謂髓骨之外,皮肉之內,莫非筋聯系周身,通行血氣。凡屬后天,皆其提挈,借假修真,非所贊襄,立見頹靡,視作泛常,曷臻極至,舍是不為,進修不力,無有是處”。
看到了嗎?筋系周身,通行血氣。舍是不為,無有是處。這也是提綱挈領、畫龍點晴的話。
序五,也非常有意趣,也跟說形意拳是岳飛所創一樣,說岳飛正因習練《達摩洗髓易筋經》,才有此神力。
這個,不提了,抓緊抽出原經要點析之。
導入篇一:“筋,為聯系形骸之物,故先易筋,筋易而無處不易矣。 髓,為出入靈明之區,故必洗髓,髓洗而無微不洗矣”。
導入篇二:“專習易筋,僅能增力,則成外壯;專習洗髓,僅能養心,則成枯禪”。
導入篇三至五:又附后跋三篇。這三篇,除了說這個經好,無更多實義。
下面這一段,挺有意思的:
“易筋以煉膜為先,煉膜以煉氣為主。然此膜人多不識,不可為脂膜之膜,乃筋膜之膜也。脂膜腔中物也!筋膜骨外物也。筋則聯系肢骸,膜則包貼骸骨。筋與膜較,膜軟于筋,肉與膜較, 膜勁于肉,膜居肉之內,骨之外,包骨襯肉之物也。其狀若此,行此功者,必使氣串于膜間,護其骨,壯其筋,合為一體,乃曰全功”。
這一點,古人能揣摩到這個程度已經值得膜拜了,因為再怎么說,那個時候沒有儀器呀,完全靠琢磨和內視。但隨著現代科技手段的發展,筋膜的概念已經一目了然,借助西方研究的筋膜理論,不光對于《達摩洗髓 易筋經》,而且對于《內功真經》也都非常好理解了。因為,人家西方研究的這個筋膜非常形像,一看便知。對于這個問題,我將來還要專門寫一篇。這里也不多談了。
后面概覽了一下,感覺有些煩瑣,車轱轆話比較多,堆砌的痕跡比較重,有的取法《愣嚴經》,有的又議論儒釋道三家。這一點,還真不如《內功真經》寫的簡煉,字字珠磯,令人不舍。待我以后有時間的話,再提煉其中有用的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