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鳴鳳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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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這是唐朝詩人薛濤八歲的時候和父親合作的一首詩。
那時候薛濤的父親薛鄖流亡到成都。一個夏日的午后,他來到庭院里,看到院子中的梧桐樹婷婷茂盛,突然靈感來了,隨口吟了一句:“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
他想考一考自己的愛女薛濤,就把女兒也叫到了院子里,說出自己的前兩句詩讓女兒補齊后句。
沒想到小薛濤不加思索,就吟出了“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這樣的句子。
這兩句非常完美又應時應景,而父親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女兒如此小就有這樣的才華,難過的是通過這兩句詩,他似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預感到了女兒一生將會有很多的坎坷。
薛鄖看到自己的女兒那么可愛,但想到那首詩又不禁心中升起隱隱的憂慮,他沉默了。
事實證明這首詩就像是一句讖語,注定她的人生要在風月場上迎來送往。人的命運仿佛在冥冥中就已注定。
后來最愛她的父親去世了,薛濤只有和母親相依為命,為了生活,不得不到風月場所彈曲賦詩娛樂客人。
說到一語成讖,讓我想起后來【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在寶玉周歲的時候,家里長輩想通過抓周看看他長大能做什么,在他面前放了算盤,書籍,筆墨,還有女孩子用的胭脂水粉等等,長輩們都期望著他能抓書籍筆墨什么的,長大能夠做官得功名,然而他偏偏抓住離他最遠的胭脂,事實上長大后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讀書,唯喜歡女孩子的閨幃。
雖然這是小說是文學創作,但人們在兒時的言語行動多少還是會映射未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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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風月場所,但薛濤過人的才情和出色的姿容,在當時的社交圈子里很是聞名。
當時的節度使韋皋就非常賞識她的才華,讓她做了校書郎,時稱“女校書”。
她對韋皋有知遇之恩,遂以十五歲之身相許,這個男人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如果說她對韋皋也有愛的話,那更多的是“戀父情結”,韋皋不僅給予她情人之間的愛,還對她有長者的包容和父親般的關懷。
那些達官貴人仰慕她的才情,為了見她給她送錢送物,出入豪車相隨,成了名副其實的“交際花”。韋皋雖然看不慣,但還是選擇了原諒,只是因為兩人相差實在太多,很多地方不能融合。
后來韋皋因病去世,終年六十一,而這一年,薛濤三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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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遇到了元稹。而當時元稹還不到三十歲,剛剛結婚五年,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好時光。
元稹以御史身份來到蜀地,薛濤艷名千里詩名萬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就是風月場中高手的元稹想要去拜訪薛濤,一切都在意想之中。
一個是才華橫溢風流倜儻的帥哥,一個是久諳風月的女子。兩人相見恨晚,一見鐘情,一下子就陷入了情網,一直同居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的時光我們無法去揣測,但此時的薛濤是真正體驗到了愛情,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這個小他十一歲的情人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讓她百般呵護。
在薛濤的眼中,他們是恰到好處的絕配,十一歲的年齡差是最合適的距離。愛情里的女子總是喜歡忽略年齡,在愛人面前永遠都是小女人,雖然在別人的眼中被看作是自欺欺人。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就是薛濤對那段甜蜜時光的浪漫回憶。
元稹的才華和帥氣的外表深深吸引了薛濤,在真愛面前她突然變得很低,沒有一點免疫力。
就像張愛玲一樣,真正地愛一個人突然就低到了塵埃里。如果時間可以折疊,薛濤可以變成張愛玲的閨蜜,兩個人可以互訴心事,討論一下元稹和胡蘭成誰更可愛誰更渣,想必在這個問題上兩個人應該有共同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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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注定是一份沒有未來的感情,盡管相愛的時候真的在用力愛,但在愛的海水里全身而出,來到凡塵俗世就會用世俗和利益的眼光去衡量事情的利弊。
元稹當時是朝廷官員,又風華正茂前途無量,而薛濤只是風塵中的女子,彼時如煙花一樣地燦爛,卻是格外的涼薄。
元稹是可以納妾的,但薛濤的身份加之她又長元稹十一歲,元稹做出決定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在自身利益受損的時候這個男人第一時間想的還是自己。
明知道這是一份沒有未來的愛,薛濤卻無怨無悔,愛情中的女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她也知道,元稹如此優秀一定會有許多女子為之傾心,再說他又是一個多情的種子。
盡管元稹有很糟糕的情史,她也選擇了沉默。仿佛歷史在倒退,退回到數年前,就像當年韋皋對她的寬容。
在正式娶妻之前,元稹曾經與一位叫鶯鶯的女孩在后花園私定終身,山盟海誓。可是他進京后就娶了三品大員韋夏卿十九歲的女兒韋叢為妻。還把這段經歷寫成【鶯鶯傳】進行賣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開了文人出賣隱私的先河。
在韋叢還未死時,他就與薛濤同居,妻子韋叢死后,他因為工作關系,離開了薛濤,不久,就娶了小妾安仙嬪。四年之后,他續娶了裴氏。還有劉百春,這些都是他的好妹妹。
然而此時的薛濤已經迷失了方向,蒙住了雙眼,他永遠不知道元稹有幾個好妹妹。明知道這樣的“姐弟戀”不會有好的結果,但還是一意孤行。大概就像飛蛾撲火,明知道會死,也要全身而上。
他們在分別時元稹曾經發誓說:“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云高”。意思就是:我們分別后,相思就像江水一樣茫茫,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門前的菖蒲花已經很高了吧。
不得不佩服元稹說情話的水平,這樣的情話有幾人能不為之所動。
然而盡管一諾值千金,走后的元稹還是瞬間投入到另外的風情之中,又把薛濤拋在腦后。
當思念變得茫茫無期時,薛濤選擇了沉默,任由思念在心里瘋長,把痛苦留給了自己。
才華與相貌是薛濤的優勢,但卻掩蓋不了他們年齡懸殊的事實,“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這是怎樣的悲哀啊!如果自己能夠晚生幾年,或者元稹早生幾年,做他的妾也是好的啊!
她把自己的不幸歸于命運的不公,至死沒有一絲絲的怨恨。
然而可憐的女子連給愛人做妾的資格都沒有,不知道元稹會怎樣想,不知道薛濤父親看到女兒的現世會怎樣想,會不會后悔那個午后沒有一直睡到傍晚,偏偏做了那樣一首詩。
而她可愛的女兒用一生的時間“迎南北鳥,送往來風”,這是任何一位有女兒的父親最深的痛。
元稹死的時候52歲,薛濤終身未嫁,第二年也因為抑郁而離開人世,時年63歲。這十一歲的年齡差也隨風飄到歷史的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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